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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野心家

作者:最後一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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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真假誰知 第三十八章 少長畢至群英萃(五)

第一卷 真假誰知

第三十八章 少長畢至群英萃(五)

等那些人都離開后,公孫澤還站在旁邊,之前已經行禮,墨子見他沒有離開,問道:「你有何事?」
這番話說的一眾墨者連連點頭,回味著其中的味道,眼神閃光,均是頗有所得。
好半天才明白過來其中的意思,哼聲道:「這就是說,奚仲殘疾之事,是你們墨者編造的?還是說你們墨者只會這些無用的辯術?」
「謝我什麼?」
急忙自己解開衣帶,將自己的左手主動袒露出來,又沖墨子行禮道:「多謝墨翟先生。」
墨子一笑,受了此禮,回道:「璞玉可雕,八月而成。雕刻你的,是你自己。可又是誰讓你在石中受日月之潤而成玉璞的呢?」
他知道墨者行事就是如此,既然此時解決了,那麼日後就會當這件事不發生。
這種問題,隨時可以撒謊,但這小貴族想都沒想,直接回道:「不,只是因為貪心得私利。」
「無故,是有甲與有乙之間沒有關係,無甲與無乙之間也沒關係。」
「你說吧,是比射?比記誦典籍?比九數?比劍術?比駕車?比木工?比稼穡?比雕刻?比陶器?比蓋房屋?比算河土方?比軍陣之法?比守城之術?比冶鍊銅金?比雕琢玉器……」
墨子也微微頷首,自己在外講學之時也曾多講辯術,所以適能說出這些東西並不奇怪。
他剛剛親眼所見墨者的手段,這時候還說出這番話,已是讓一干人佩服。
「但手腳俱殘只是不能駕車的大故,卻是不能教駕車的無故。因此手腳殘疾可以教駕車,也可以不能教駕車。能不能教在於殘疾的這個人會不會教駕車,而不在於他是不是手腳殘疾。」
適本以為墨子會和對方講道理,講到對方啞口無言才做事。
這時候公孫澤當著墨子的面問出來,心說回答的讓不讓你滿意無所謂,卻一定要讓墨子滿意。
「我想請教適一個問題。與剛才之事無關https://www.hetubook.com.com。」
「小故,是有甲不一定有乙,但沒有甲必然沒有乙。」
「辯論不能辯論夜晚和尺子哪個長、穀米和力氣哪個多這樣的問題。適與你相辯的,是他不能射不代表他不能教射的問題,並不是與你辯論奚仲是不是殘疾的問題。」
「懂九數,是能教九數的小故。懂九數,未必能教九數、或不會教、或嘴巴不能說話。但不懂九數,則一定不能教九數。」
「我說奚仲殘疾之事,其實是用的籍設……則……這一判。籍設奚仲腿腳殘疾,則仍舊可以教人駕車。若你不懂九數,必不可教人九數。」
墨者之中不少人沒有負劍,又有一些是匠人出身,手中持著斧頭。
旁邊的墨者根本不當回事,心說本該如此,如果墨者連這點手段都沒有,那怎麼在天下間行走?
「我說假設我死了那我妻子就守寡了嗎。在這個問題之內,即便我活著我也是死了,但在問題之外我並沒有死,否則我就不能提出這個問題。」
那小貴族與其私屬不敢亂動,小貴族還不斷叮囑那些私屬萬萬不可亂動。
墨子又問了幾句,貌似在思索,片刻后道:「你有貪心,卻無所獲。我只問你一句,你想要這些穀米種子,可是為了救濟天下?」
公造冶點點頭,那小貴族一聽是打斷而不是砍掉,長呼了一口氣。
不過公造冶既然放下了這句話,也就意味著墨子不會深究背後的事。他這時候已經咬的嘴唇都是血,疼的眼看就要叫出來,卻強撐著行禮之後才離開,根本不想什麼報復之類的幼稚想法。
「這是籍設,而非事實。所以籍設之事,在辯論之外並無意義,存在於不存在,並不影響他要論證的不能射未必不能教射的結果。」
自己就算死了,司城也不會因為自己的死去找墨者的麻煩。和-圖-書
適琢磨了一下,行禮道:「踐行墨者之義的適,見過先生。」
「辯論的目的,是要分清是非的區別,審察治亂的規律,搞清同異的地方,考察名實的啟發,斷決利害,解決疑惑。這正是探求萬物本源的辦法,怎麼能說無用呢?」
「所謂大故,子墨子說,有之必然、無之必不然;所謂小故,是有之無必然、無之必不然。」
他每說一句,便從後面站出一人,做出請教的禮節后,一個個用可憐的眼神看著適。
「大故,是有甲則必然乙、沒有甲則必然沒有乙。」
適暗暗咂舌,驚奇于墨子處理這件事的手段,可以說按照墨者的那套是非觀的是非分明。
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正合此景。
只不過這番話可以聽得墨者連連點頭,公孫澤卻聽得一頭霧水。
墨子聞言,微笑不語,心說:「適這孩子,很不錯。雖不錯,他這《樂土》中的那些事物,也缺不了別人。他有大巧之心,卻無大巧之手。墨者一心,便有大巧之心與大巧之手。甚好!甚好!」
但他又不傻,這是個能勝魯陽公半戈的人物,自己找他去尋仇,那不是嫌自己死的慢?
那小貴族一聽這麼問,也不想再說什麼適不可種植授田的說辭,直接低頭回道:「是我見利,自發而來。有人和我說,此地有寶。我又聽說適不是墨者,所以才來。若我知道適真是先生弟子,怎麼敢來?還請先生饒恕。」
公造冶點點頭,抽出銅劍,猛然拍出,風聲嗚嗚作響,以劍脊直拍在那人手臂之上。
「我墨家辯術中,又有大故、小故、無故之別。」
墨子點點頭,說道:「這就是了。被你鞭打的孩子,雖不是墨者,可也是為了行天下大義。」
「手腳俱殘疾而不能駕車,則手腳俱殘疾是不能駕車的大故。手腳殘疾殘疾的一定不能駕車、駕車的一定不是手腳俱無的殘和-圖-書疾。」
可惜這時候適還沒有發言權,要不然適就直接問那小貴族:「你混哪裡的?不說就是沒老大罩了?想搶我的地盤問過我身後的數百兄弟沒有?」
思慮之後,回道:「我墨家辯術,有假言之推。」
「只不過我們墨者之中能和你比的人很多,可是能和我相辯的,除了先生我已經許久不曾見過了,還請成人之美。仲尼說: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還請成人之美,我已渴旱久已。」
「況且,辯論,自己贊同某些論點,不反對別人贊同。自己不贊同某些觀點,也不要求別人不贊同。」
那些私屬將他扶上馬車,匆匆離開,等走出去數十尺后,馬車中終於傳來一聲慘叫。
他以為公孫澤是為別的事,可萬萬沒想到竟然是為了這麼一句自己都沒在意、只不過當時順眼看到了公孫澤的馬車脫口而出的胡話。
心說五十四憋了許久,你又何必在他面前談辯術?也好,這些天總能睡個好覺……
「至於奚仲是否真的殘疾,在這個推辯中並不重要。」
公造冶指著自己的臉道:「記得我,我叫公造冶。若想尋仇,來找我便是。」
若是墨子質問,就說自己不知道墨者的規矩,以為行了墨者之義就是墨者了。
這種小人得志的心態躍然心中,可臉上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暗暗觀察這些墨者的進退。
小貴聞言族冷汗直流,不知道墨子會怎麼做。
「聽你言語,知你不懂辯。我也聽說你曾和適比斗。你若不服,大可以比別的,我墨者既為一心,便是一人,奉陪就是。」
公孫澤聽著這些在他聽來夾雜不清的話,不顧及身邊有數百墨者,朗聲笑道:「狡言善辯,不過如此,量你們這墨家辯術也沒什麼用。你又是何人?」
如今已有頗多手工業者,若日後適的耕田之法與退火鑄鐵廣為傳播,大量的農夫加入墨者,這斧鐮二物倒m.hetubook.com.com是可以做墨者的標誌。
適才要回答,墨子卻搖搖手示意先不必回答。
小貴族拖著骨頭被打斷的左臂,疼的肩膀不斷發抖,卻還是又行了一禮。
適趕忙走來,公孫澤面無表情,彷彿根本沒看到剛才斷臂的那一幕,面色如舊,依舊不卑不亢。
他也是個見過些場面的人,咬牙不哼,也不回答。
墨子見他如此,也不多說,揮揮手示意讓他離開。
適剛要回答,一人搶在了適的前面回道:「公子此言大謬。」
不少人心想:「先生曾說,若非國士,不能學以全才。這適先生誇他大巧,想不到這辯術也是如此厲害。大故、小故、無故之說,先生曾講過數次,可經他用甲乙一論,倒是容易懂了許多。」
小貴族臉色蒼白,疼的滿臉冷汗,但也知道這時候越是強硬麻煩越多。
尤其是以甲乙做推論的辦法,更是勝過其餘自己講學的方式,將許多弟子難以理解的大故、小故兩者講的如此簡單而清晰。
墨子面色平靜,淡然道:「墨家的規矩,墨者一心。若適之前就是墨者,你因貪慾而辱了他,我墨者中自會選出一人與你死斗。但你說的也對,他之前只是行墨者之義,而非墨者,所以因辱而斗這種事就免了。」
他的手臂骨頭被打斷,並非是他自願的,而是公造冶打的,所以算是恥辱,以後若有機會大可以尋仇。
「若……則……;若……必……;籍設……則……這都是假言之推。」
「我一直說,做得對就會有獎賞、做的錯就會有懲罰。至於對與錯,則要用天志和大義作為規矩衡量。這孩子做得對,當然要有獎賞。這孩子做得對,卻挨了打,總要為他做些事,要不然日後我墨者行義天下,總被人打,那還了得?」
適也是茫然許久,才想到那天和公孫澤胡扯的時候,自己編造了個故事。
搶答那人回道:「我自小父母雙亡。先生百學和_圖_書,我只學會了一門辯術,又是先生的第五十四個弟子,因此叫辯五十四。我見適也會辯術,故而心喜想要與之辯天地萬物,正如飢餓多時之人見到粟米、乾旱多天的土地見到雨水。」
墨子一聽,心說自己只知道奚仲作戰車,還真不知道奚仲殘疾的事,這是怎麼回事?
片刻后,墨子來到適的身旁,看了一眼。
墨子看了一眼公造冶,緩緩說道:「這樣吧,三十七,你把他的胳膊打斷吧。」
遠處,數百墨者正朝這邊急行,分出數人包抄到村社之後,進退之間顯然捻熟,隱含軍陣之法。
不想墨子直接問道:「是你們自己來的?還是有人讓你們來的?」
他沒有說自己是墨者,而只是說自己是在行墨者之義。
適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墨者,看這架勢,忽然想到一句話。
至於說尋仇什麼的,馬車上的那聲離開數十尺之後才有的慘叫,已經說明了問題。
「適,奚仲殘疾之事,你是聽誰說的?又是在哪本古籍上記載的?」
這時候那小貴族等人才趕緊過來見禮,紛紛道:「見過墨翟先生。」
墨子點頭道:「既是這樣,你便問吧。適,你過來。」
真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要到數十年後商鞅變法后。
咔嚓一聲,肱骨斷裂,小貴族悶哼一聲,咬牙不喊。
「斷此手臂,讓我收攏貪心。不然可能會因為貪心在將來丟了性命,是以感謝。」
小貴族暗暗擦了一把汗,這時候成文法並不多,殺人這樣的事根本沒有多少人管,尤其是因為侮辱而發生的死斗更是天下人都接受的死因,並不會覺得這有什麼錯。
墨者之中,曾經的好勇鬥狠之輩比比皆是,小貴族也清楚自己與這些人死斗,哪裡還有命在?
在他嘴裏,不過是一句胡話;但在公孫澤耳中,這便是一段弄不清便難以釋懷的歷史。
都穿著一身短褐,灰壓壓地從四面八方圍過來,當真是氣勢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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