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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躁憂慮之中，楚王便道：「城內出城襲擾，只以弓弩攢射，雖不得靠近，卻也夜夜不得安寧。」

士人不滿，庶農不滿，工商不滿，僮隸不滿，總之前軍士氣極低，需要換防到後面休息。

這便是楚王慍怒的原因。

攻城也不是真正的攻城，只是為了讓城內做好準備，從而城內先亂從而拿下商丘。

原本只是希望盟誓讓宋公承認，而適則認為鬼神賞罰這種事不可信，還是藉助更為現實的力量平衡。

說罷，叫人準備酒水牛羊，又傳令三軍早早做飯，清晨飽食，明日便攻打商丘。

又看草人上的羽箭，知道城上之人必然是用此手段借走了許多楚人的羽箭，這一個月羽箭可是射了不少，每一支可都是工匠的軍賦，而宋人還能用這些羽箭還射。

晚上，城內似乎夜夜都會派人出城襲擾，每天都會鼓聲連連，夜裡不知多少，又只能以弓弩防備。

如今割麥事已必，士氣又因為長期圍困有些下跌，再加上這樣的草人借箭之事，更讓楚王下了決心，只能依靠城內有變來完成破商丘之事。

其餘貴族不願意動用自己的私屬去做這件事，互相推諉，若是派遣士卒又肯定打不過，因而無人應承。

這件事本就不只是軍事問題，因此這種事適作為部首也是有發言權的。

當夜，城頭鼓聲又起，影影綽綽又似有人縋城而下，那潘姓小將便鼓舞士氣，先讓軍壘放箭，三輪之後便帶人衝出。

「只要國人不動，只憑那些貴族，商丘便不能亂。」

「我明日便出城，與楚王談及祭祀祭壇成盟之事，也讓最終破楚軍的細節更加ｈｔｔps://m•hｅtｕbｏｏｋ.ｃoｍ•com完備。」

楚王當即盟誓，三年之後他必遵守與墨者的盟約，不再興不義之戰。

突襲之後不久，楚人交接后兩天，又下了一場雨，那些新近靠前的士卒軍心倦怠，城頭又在夜裡不斷派人下城襲擾，怨言四起。

收麥之事順利，糧草堆積，就算破城也能有仁義之名，還能有足夠的糧食對抗可能的三晉干涉。

楚王知道在這樣下去，如果還不攻城，那就只能繼續後撤到數百步之外了。

士氣固然可以因為獲勝而得到激勵，但也可以因為一些侮辱而奮勇。

這一次孤身入楚營，更是有恃無恐，楚王又有求于墨者，因而以禮相待。

當年墨子孤身入楚，公輸班以為破商丘的關鍵就是殺掉墨翟，但墨子當時便說身後還有組織，殺了他也沒用。

月余之前，楚王親自帶隊反擊夜襲，生俘一人射殺兩人，這些低階貴族早已拜服，心慕英雄，已然傾心。

又說若是楚王真的能夠聽從墨家的道義，被墨者認為有利天下之心，那麼便是墨者出仕楚宮助楚人定天下於一也未必不能。

見這草人，楚王更知墨者守城之術機變無窮，只怕單純攻城圍城，很難攻破。

於是雙方成盟，祭祀天地。

待衝到城牆附近，城上又放箭，潘姓小將卻看得真切，只見城牆之上都是一些麥草人，用繩子從城頭墜下。

若是明日傳出去，不但不能提振士氣，還會讓士氣下跌更厲害：墨者守城之術如此狡猾，只靠一些草人就能借箭而又讓楚營心憂不寧，只怕更會害怕攻城。

按說楚王的和*圖*書心情應該是愉快的，尤其是之前天氣不錯，在三十裡外割麥的時候，又有一個叫桑生的宋地農夫進獻了割麥堆麥垛的方法可以防止雨淋，更是無憂。

前後調動的時候，城內的墨者帶著百余名精銳又在白天襲擾了一次，趁著楚軍交接的混亂，俘獲百餘人，又抓走了幾名楚將，導致士氣更低。

公造冶道：「先生，若真如適所言，只要國人站在我們這邊，弟子便能帶人百餘人壓制那些甲士。與城內街市之間，他們無法阻擋我們墨者。」

這一次楚王能看出來應該是墨者親自出面襲擾，隊伍整齊，行進極快，紀律嚴明，趁著楚人陣型移動的時機襲擊得手便迅速撤回。

楚王大喜，這種事怎麼看都是楚人佔盡了便宜。

看著這個被搶奪回來的麥草人，楚王大怒道：「這一月營地不寧，竟然只是一些草人？」

只是這幾日城上夜夜出城襲擾，楚人靠前的軍壘之內的兵卒不堪其煩，疲憊不堪。

楚人不曾見過植物油，因為新奇，更加認定墨者的手段高超。

適本就為墨家部首之一，又展示了頗多手段，如今經歷草侯借箭之事，于墨者的武裝之內也能說得上話。

適笑道：「那城內就不會有亂。他們想要作亂，只能依靠自己的甲士，別忘了……如今有宣義部，國人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城內既有勇士，我楚人豈無勇者？今夜便準備反襲，一旦城內在此出城夜襲，便選勇悍之輩，殺敗宋人，提振士氣！」

半個多月下來，楚人的弓箭消耗極大不說，前面紮營的楚人已經出現了極多怨言，那些墨者的言論更是和圖書在楚營內大規模流傳。

墨子點頭道：「就算城內失火，焚燒殆盡，就以城頭之人，防守兩日亦非難事。」

那農夫獲得賞賜，又因為熟悉一些稼穡手段，陳地陽夏俱在淮北，正可種麥，便也得用。

眾士一聽，盡皆發誓效力死戰，以報此辱。楚王當即贊道：「壯哉！今日屠羊宰牛以饗勇士，明日攻城以還此辱！」

不管是之前的約天下之劍，還是現在的想辦法靠三方平衡為墨家創造發展空間，都藉助的「另一種鬼神」的力量。

聽楚王一說，當即便有人道：「昔日越人曾說：為人臣者，君憂臣勞，君辱臣死。越人尚且如此，楚臣緣何不能？宋人既以草侯相辱，明日便破城讓宋公為王上參乘！」

墨子看似信鬼神，實則也根本不信，他只是希望讓別人信，從而約束眾人的道德、約束君主的底線。

其餘人也都贊同適的看法，墨子便道：「如此這樣，那也要提早準備。」

本身這件事就和墨者之前的計劃一致，只不過監督手段有差別。

眾人商議一番，達成共識，便又商量了一些細節，各自散去。

他是帶著怒氣的，因為不可能派他的車廣親自去做這件事，而上回那些出城夜襲之人的手段楚人也曾見過，非比尋常。

一月之後，楚王在營帳之內，看著一個扎滿羽箭的麥草人，面帶慍色。

夜戰本就兇險，又要靠近城頭，到時候萬一城上羽箭齊發，未必能佔到什麼便宜。

墨者原本重鬼神，內部善於巫術祭祀的人也有不少，整個過程有模有樣，不下於楚之太祝，更顯得有儀式感讓人相信。

可墨者如今還能經常出hetubook.com.com城襲擾，可見城內穩固，想要為城內創造機會，就必須要提振楚人的士氣，才能完成一次假攻城，否則墨者未必需要使出全力防守。

但即便是一次裝模作樣的攻城，也需要士氣，就現在楚人的疲倦和士氣，這一次攻城肯定組織不好。

墨子一想，也笑道：「我總是忘卻宣義部帶來的變化，是了，有你們倒是不用怕城內國人被蠱惑暴動。那麼他們所能用的甲士私兵，也不過數百，我們還是應對的了的。」

到時候藉助墨者的力量，又能平衡國內的貴族，至於說是不是有利天下之心，那倒是可以偽裝出來的。

適攤手道：「先生，城內就算亂起來，又能鼓動多少人呢？如果鼓動的不多，先生就以現在城牆上的人防守，能否撐住一天？」

他心中暗罵宋人狡猾，卻知道必要得到此物才能獲得獎賞，於是仗著自身勇力，靠近城牆，斬斷繩索，背著一個麥草人返回，獻于楚王。

……

整個過程，楚王也沒有責問墨者出城夜襲之事，本就是三年之後生效的盟約，楚王又覺得佔據優勢，會盟歸會盟，戰爭歸戰爭，兩者互不影響。

白日里，楚軍要擊鼓防備那些墨者的宣傳，士卒不能休息。

本想著今夜反擊，殺幾個出城的宋人，再俘獲幾個，好讓軍心提振，不想卻只是一些草人。

適也道：「宣義部能夠保證國人跟隨墨者，剩下的事，那就不是我能做的了。」

關鍵就在於，這次攻城一定要像那麼回事，否則不可能調動墨者的注意力，也就不可能讓城內的宋人六卿有機會發動政變。

月前，墨翟來到楚營之中，與楚王成三年和_圖_書之盟，說是墨者願意促成第三次弭兵會，又按照墨者的祭祀方式搭建了祭壇、點亮了可以通神明的篝火。

墨子也表示，這雖然不能算是利天下一天下之君，但如果楚人真的這麼做了，晉人不能遵守，那麼到時候晉人進攻楚地的時候，墨者一定幫助楚人守城云云。

三年內無優勢，到時候只能防守，也正好可以藉助墨者的力量來守城。

之前墨子與公造冶等人的交談中，便提到過適所謂的「鬼神」並非是「鬼神」，只是一種約束方法。

墨者這次倒是大方，從城內帶來了足夠的植物油，足夠楚營高塔之上可以通神明的篝火點燃許久，也算是表明了誠意。

楚王當即招來不少楚將以及楚人精銳之士，將此草人展現給眾人，只說：「宋人如此辱我，這是不能忍受的！明日攻城報復！」

適的這番話說出，墨子猶豫了片刻，問道：「此事是在行險啊。若是不能把握好，一旦裡應外合破城，那麼就是連沛縣義師立功而求自治盟誓的可能都沒有了。」

熊當自認三年時間足夠，足夠他獲得威望，從而在三年後開啟國內變革，所謂三年不飛一飛衝天。

原本搭建的木塔營寨就在楚王大帳附近，楚王也不疑有他，便同意了墨子的說法，在高塔之上以油脂為染料，讓上面的大火盆保持一月不熄。

好在大貴族不願意去，小貴族卻願意立功，營中尋找善戰勇士，又選了一潘姓小將帶隊，當夜便埋伏在前軍軍壘之中，只待夜裡城頭鼓聲再起，便靠近城牆搏殺。

三年內有優勢，完成宋、鄭兩國的部署，獲得對晉的優勢再不興不義之戰，那楚人大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