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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父臧拜謝道：「是這樣的道理，請允許我明日就登城一同防守。我相信墨者的話，不需要盟誓。」

因為理由說得通，所以宋人覺得應該怨恨自己的國君，畢竟此時的天下尚且還有周天子，還有整個體系，戰爭的理由也延續了數百年成為了理所當然之事。

皇父臧道：「墨者既說護衛我們周全，他們的承諾，天下誰人不信？莫說我們，便是楚魏齊秦之君，也必相信。」

他問道：「可今日楚人攻城，未見成效。」

他站在楚王的角度分析了一下必須破城的理由，皇父臧知道這不是虛言，暗暗讚歎墨者的眼界，終於說起了最為根本的問題。

大尹便提醒眾人道：「如今各家死士需要聚攏，隨時準備。」

適又道：「楚人全力攻城，墨者為的是利天下，扶弱國。可對您而言，守城就是為了您自己。墨者恰好守城，您也需要守城，所以我們在守城之時，是利益一致的。是這樣的嗎？」

「一旦楚人圍城猛烈，司城皇一族必然會將自家死士甲士派往城頭，屆時城內空虛，正可以舉事！」

皇父臧默然，適又道：「所以楚人難道會等到軍糧消耗、士氣不振的時候，與三晉交兵嗎？」

雙方因為三對嘉禾的事，早有接觸，並不算陌生。

皇父臧嘆息一聲，說道：「既如此，明日清點所有甲士死士私屬，全部歸與墨翟指派！」

皇父臧哪裡能不知道？當年自己的父親快把宋公逼瘋了，宋公無奈，只能哀求楚人出面調解，結果楚人被三晉打敗，楚莫敖以為生平大恥。

宋人還沒有知道自己是宋人，只知道宋公是宋公。

皇父https://m.hetubook.com.com臧哪裡能不知道適的意思，無非就是都這時候了，你也別藏著掖著了，把你的力量都貢獻出來，先守住城再說。

「非是我私藏甲士死士，而是城內如今流言甚多。況且，其餘六卿難道沒有甲士死士嗎？」

所以對於楚人圍城這件事，在適這種于現代民族概念下成長起來的人，肯定覺得似乎理所當然要抵禦，守國都難道需要理由嗎？

民眾的反應雖不強烈，但卻已經足夠，他不需要讓民眾支持他們政變，只需要讓民眾不反對他們政變即可。

適又道：「屆時，楚人與宋公盟，難道司城依舊是司城嗎？楚莫敖難道不會記恨此事？而您又獻嘉禾於三晉，難道楚人願意您繼續為司城嗎？」

適嘆息道：「我聽聞您有許多私屬甲士死士。如果城破的話，您的這些甲士死士，能夠護衛您不被楚人追到嗎？」

司城皇宅邸之中，適與幾名墨者前來拜訪。

皇父臧皺眉道：「難道到了這樣的地步嗎？」

適笑了笑，起身道：「我看您並不是愛惜生命，只是愛惜您的宅院和這些華麗的生活。請允許我離開，我不能夠和您交談下去了。」

皇父臧咬牙道：「可墨者人人皆死不旋踵，難道他們還及不上我們的死士嗎？若我有三百墨者，只怕大事早成！」

楚人為什麼圍城？因為宋公無禮于楚。這是個說得通的理由。

適鄭重道：「今日未見成效，未必之後不能。難道守城之術，您精通嗎？譬如狼撕咬黃牛，在不能確定咬死之前，一定會圍著黃牛繞圈，讓它沒有體力，而只有在不能地m.hetubook.com.com擋的時候才會露出獠牙。所以，按照你的想法，狼圍繞的時候，便證明狼不能咬死牛嗎？」

與這些貴族而言，他們只需要知道民眾不反對，那麼就可以施展政變，從而快速地穩定局勢，也防止墨者可能站在宋公那邊。

適此時的身份按血統不算士，但按其餘的也算是游士，加上墨家這個守城之時最大的後台，也算是可以分賓主跪坐。

待適離開后，皇父臧問于在一旁的皇父鉞翎道：「你如何看？」

「城牆在，三晉兵便可能至。城牆不在，您就算活著，那麼您又還剩下什麼呢？」

皇父鉞翎指了指宮室的方向，說道：「留下一些，不是護衛我們，而是護衛國君。」

皇父臧再次沉默，適道：「因而，楚人必然全力攻城。城破，必與宋公盟，司城也知道二十年前，楚人緣何城黃池雍丘吧？」

適攤手道：「聽說了，可是與墨者有什麼關係呢？墨家巨子是希望扶弱的，因此守商丘，讓天下好戰之君不要輕易攻打鄭、宋、魯、衛等弱國。然而城破之後，墨者依舊是墨者，楚人只怕還會求聘我們。所以，您說的事，與我們無關，那麼我們聽說了又能怎麼樣呢？」

……

皇父鉞翎苦笑道：「墨者非宋人，剛才適也說了：城破，墨者無憂，楚人還會善待墨者，以備將來有用。他們難道會讓墨者盡沒於此？墨者人少，死一個便少一個，全都死於商丘，難道可以利天下嗎？他們難道分不清楚嗎？終究，守城墨者要的是利天下、嚇好戰之君；而於我們，則是關係一族生死啊。」

皇父臧猶豫一陣，htｔｐs://ｍ•hetｕｂooｋ.cｏｍ•coｍ終於說道：「可是城內流言極多，又有傳言說我獻上了嘉禾，才讓楚人覺得背叛，覺得宋人親晉。這些流言只怕是有心人說出的，還有那首三年前便流傳甚廣的童謠，難道您都沒有聽說嗎？」

「有國君，才有司城。子田是我們一族扶上去的。當年白公作亂，墨翟評價辭讓楚王之位的公子非是仁且無大義，難道他們會在意換個國君嗎？他們不會保護國君的，到時候換了國君，只怕就算三晉兵至，這司城之位也不是您的了。」

皇父臧點頭稱是，拜道：「您的話，是不能夠反駁的。守城是我們所一致的。」

但在此時宋人看來則完全沒有理由。

皇父臧知曉今日楚人攻城事，連聲稱讚墨者守城之術，心中著實感謝。

適還禮道：「您這樣做，雖然是為了自己，但終究還是幫助了我們墨者利天下、扶弱邦。這是巨子所喜歡的。」

皇父鉞翎思考一陣，說道：「墨翟守城之術無雙，適所言也沒錯，楚人無論如何都必須攻下商丘。楚王新立，這是第一次出兵，不能失敗。既是這樣，恐怕墨翟已經預料到楚人急忙全力攻城，守城艱難，所以才會問我們要私屬死士。」

適笑道：「墨者守城，難道會參与王公貴族的紛爭嗎？」

他們相信墨翟的道德，所以確信墨家眾人不會在圍城期間參加政變和內戰，只能作壁上觀做好守城之事。

大尹聞言，心中竊喜。

皇父臧道：「請教？」

三晉就算出兵，也會等待楚人在商丘城下消磨沒了士氣，加之商丘為天下雄城，又有墨者防守，三晉出兵的速度不會快。

說罷起身便走，這和_圖_書是此時士常用的手段，皇父臧急忙道：「請留步，我愚鈍，請您指教。」

早在楚人圍城之前，皇父臧便已經派人前往三晉求援，他知道三晉不會那麼快出兵。

連續三次，適才回身跪坐道：「您離開了您的宅邸，在城牆附近，那麼就算派出甲士死士，難道您還有性命之憂嗎？」

「無非到時候可能會燒毀您的宅邸，奪走您的珠玉，只要商丘城在，只要等到了三晉援兵，他們卻不能奪走您的司城之位啊。」

因為叛楚必然帶來楚人圍城，而守住商丘才是獲取威望、等到三晉救兵的根基。

皇父臧知道墨者談及利益，卻沒想到說的如此不遮掩，無奈道：「我只怕城內有變。這幾日多有傳聞，大尹、公叔等輩，多次相聚。」

今日楚人距離百尺而無功，皇父臧更加確信墨家守城的技巧。

適又道：「難道宋公聘我等巨子為大夫上卿了嗎？」

皇父臧默然許久道：「您的話，是有道理的。楚人不能容我。」

適便道：「既如此，墨者不會幫助你去與他們爭鬥政變，但是只要你讓甲士私屬幫助守城，我們便可以護衛你的性命。您要知道，您的勝敗，不在於城內，而在於城牆。」

適道：「楚人必得商丘，才能威脅三晉左翼。而三晉封侯，獻諸天子嘉禾三對，此皆司城之饋，天下皆知。楚人難道不知道司城會求援于晉嗎？」

「沒有，墨翟先生是被請來守城的，非是大夫上卿之責。」

皇父臧不語，適又道：「楚王新立，若此次圍城失敗，豈能坐穩楚王之位？昔年白公之亂尤且在前，楚王豈敢失敗？就算陳、陽夏明年糧荒餓殍，也一定會攻下商丘。」

hetubook.com.com皇父臧搖頭道：「墨者中立，從不參与。」

此時的適，早已不是昔年的小小鞋匠，又在圍城之中，又曾與司城皇相見過。

適這次有目的而來，聽到皇父臧稱讚守城有術之後，便道：「今日楚人不能近城牆百尺，明日未必不能。明日不能，後日未必不能。不知司城可知天下形勢？」

皇父鉞翎笑道：「這倒不是，只是墨翟守城，以攻為守，他們需要死士出城襲擾，懈怠楚人，所以才需要我等的死士。並不是說已經到了死士全部都要在城頭駐守的地步了。」

「如您所言，楚人破城我不能為司城。可若他們成事，只怕我只能被殺死啊。逃亡之外，楚人圍城，必會將我抓獲送還六卿。」

皇父鉞翎又勸道：「不可，城內流言甚多，我們尚需留一些人……」

他們想的極為簡單，若是宋公的問題，那就換個國君就是。

當初因為沛地之事，皇父鉞翎便提醒父親結好墨者。

皇父臧這才明白，皇父鉞翎又道：「我也聽聞過一些墨者守城的手段，待敵人懈怠之時，以敢死之士反擊，往往能夠讓敵人數日不能圍攻。他們守城並非只在城牆死守。」

適聞言大笑道：「您還是沒有想明白啊。難道其餘六卿會為了幫助您等到三晉救兵而動用自己的甲士死士嗎？墨者就算有口舌之利，也要講究交相得利，他們無利，我們又怎麼能說動呢？」

兩人又說了幾句，適自離開。

皇父臧恍然道：「難道墨者是承諾護我性命嗎？」

「楚人破城，宋公仍是宋公，大尹仍是大尹，唯獨您司城不再是司城！宋公守城，不過是城破前後的宋公並不一樣，可大尹卻是城破前後並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