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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的路到底對不對？是不是該墨家一直走下的？」

可均衡總有一天會被打破。

天下墨者，再一次齊聚沛邑，準備召開一場漫長到讓天下驚奇的會議。

正如商丘流傳的那個童謠一般，白天不是沒有星星啊，而是日光掩蓋了星星的存在。

「王子定死，真的可以利天下嗎？還是說二十年後，晉楚雄壯，死人更多？這是沒有必要爭論的。」

還是做那柄聽起來遙遠但卻更為銳利的劍？

是劍嗎？

沛縣周邊，商丘、陶邑、滕、薛等地的墨者，已經先得到了消息，正朝沛邑集結。

此時的辯論，乃至之後的禽滑厘與楊朱之辯，其實都是在爭辯這個問題。

會非攻嗎？

辯五十四也知道這件事會影響到墨家的弭兵之盟，暫時也不知道巨子是如何決定的，於是以「友人」的身份，問于列禦寇。

「巨子言，人皆天帝之臣，人皆平等。殺一熊定，利中原十萬百姓，有何不可？」

短短半個時辰的時間，墨子經歷了太大的轉折。

自己生前也能看到。

還是做一柄可以射落群星的弓？

可現在，這個看似可以并行的路，終於出現了分歧，也終於被發覺這是掩蓋不住的矛盾，這就不得不解決了。

但因為之前處理巫祝的事，這件事聽起來似乎是可以做的，至少道理上說的過去。

「殺不殺熊定，並無區別。我們要做的，就是想想將來該怎麼利天下，怎麼才能真正的讓天下定於一，怎麼才能建成樂土以利九州！」

若是墨家一直有能力保持天下勢力的均衡，那為何不按適所說的那樣hｔtps://ｗｗw.hｅtuｂook•ｃoｍ.ｃｏｍ，做約天下之劍呢？

列禦寇大笑道：「鄭國事，不在於鄭公，而在於七穆。七穆相爭，駟子陽執政，我觀駟子陽此人……必不守義。墨家弭兵事，夭矣！」

「我們以害天下的理由處死巫祝，但熊定……」

「利天下之路到底該怎麼走？」

雙方非是第一次見面，也沒有見面就爭執，畢竟雙方的爭執已經通過紙張往來衝殺了許多次。

巫馬博見高孫子反對，也不以為忤，反駁道：「巨子曾言，罪犯禁也，惟害無罪。」

現在墨家再做什麼？

「子以為，鄭君會如何做？子亦知我墨家促中原弭兵之事，難道鄭人會背棄嗎？」

墨家做不了太陽，只能期待天下君王做太陽，以遮掩星辰。

墨家辯術，講究的是一個問題不能偷換為另一個問題，在一個辯題解決之前，不能偷換概念變為另一個問題。

到底是繼續堅持以往的將希望寄托在平衡、王公貴族帶頭之上？

這是個此時難解的問題，也是個將來無解的問題，甚至於適所知的遙遠未來的幻想中還是無解的問題。

而這沉重的得失，也讓墨子終於明白，自己所幻想的那些，終究不可能。

墨子可以派人勸說遊說天下好戰之君，也可以在沛縣發展墨家的勢力，達成商丘一戰震撼天下。

墨家是做太陽？

「商墨家百年之事！商天下今後之路！」

眾人齊聲領命，適心頭更喜，心說……終究，這夢，是要靠天下君王把墨家的臉打腫，才能不在做夢放棄幻想。

和_圖_書兩人的爭執，只是理念之爭，或者說是道理之爭，路線之爭。

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出，墨子原本憂愁焦慮的神情，終於煥發為一種想的透徹之後的明朗。

在這個問題是，適不想與巫馬博爭辯，直接認輸。

而更遠的地方，譬如鄭國都城，在那裡的墨者還未得到消息。

最終，墨家沒有派出精銳劍士刺殺熊定，也沒有即刻做出反應。

可認輸之後，他卻道：「即便這個道理是對的，即便熊當未死弭兵成盟，二十年內中原和平。」

「路分左右，左天下死一人而利十萬，往右生一人而亡十萬，如何選擇？」

天下君王會兼愛嗎？

在之前，這兩條線並不衝突。

高孫子嘿然，適卻知道王子定最好不要死，死了的話，這弭兵會只會導致各國發展集權，到最後一場天下更大的混亂不可避免。

從屈將到來之前的對弭兵盟的興奮，再到屈將到來之後的失望，巫馬博又帶來的希望將他從失望中拉起，可適又揭開了這一切掩蓋的面紗……

「他既出逃，所跟隨的人並不多。昔年晉文出逃，不過數人跟隨，以至於乞食於野人，難道他有重耳之賢嗎？」

五十年行義的期待，造就了這些得失的沉重。

饒是如此，上一次的會議持續了十余天，商丘皆知，卻無外人知曉這十余天到底都說了些什麼。

可當適將那些掩蓋的問題說出來之後，墨子終究心中明白，這件事只是治標不治本。

巫馬博大笑道：「適，你若生於夏桀商紂之時，有火藥在身，夏桀商紂還未即位，你殺乎？」

「二十年後和_圖_書，晉楚節用發展，人口增多，火藥列裝，屆時難道他們還會遵守盟約嗎？你難道可以確保說服魏侯楚王兼愛非攻嗎？」

可若有一天，太陽成了月亮呢？這些掩蓋的東西，又將怎麼辦？

果然，巫馬博又道：「當年我們處死沛縣巫祝，他們為害，卻沒有犯禁，我們那時候可以用害天下之名處死他們，為什麼現在就不能處死熊定？」

只是墨家做事講究的是道理，是內部邏輯自洽，還要講究師出有名。

王子定出奔于鄭，天下各個諸侯、勢力中，除了楚人之外最早得到消息的，是墨家。

「傳巨子令！墨者大聚！」

適覺得，這是個無解的問題，於是他拜道：「這個道理，你是正確的。」

還是徹底放棄幻想，哪怕放棄二十年的可笑和平的幻想，做最壞的打算，徹底改變墨家今後的路線？

而這一次，那些交通天下的墨家信使，告訴各地的墨者，處理好自己的任務，可能這一次的聚會要更長時間。

若是派人刺殺了熊定，或許天下真的會有二十年的和平。

「可先生所謂標本之術，這是治標不治本。」

「遣人往楚，孟勝等在楚之墨，即刻返回，準備大聚相商墨家今後之路。」

一個維繫天下平衡的砝碼，而隨著雙方二十年的弭兵，隨著稼穡鐵器技術革新，隨著火藥武器的使用，雙方都在瘋狂的增重。

會的，但需要拿劍逼著他們去兼愛去非攻。

……

片刻之間，四次得失。

這一次弭兵會，靠的不是說服了君王行義兼愛非攻，靠的只是天下勢力的均衡。

「遣人傳遍天下，凡墨和*圖*書家五人成組者，即刻選一人回沛。」

這件事巫馬博這樣的看法，並非是一個人，在場許多人都未必不存在這樣的心思。

五十年行義的堅持，造就了得失之後的冷靜。

墨家二十年後，還能做這維繫天下平衡的砝碼嗎？

「這一次弭兵盟夭折，我墨家以後是不是要放棄幻想？」

不得不說，在巫馬博提出那個建議的時候，墨子是心動的，甚至差點脫口而出讓墨家精銳連夜奔鄭，於半途截殺王子定。

因為上一次召開這樣聚會的時候，適剛剛加入墨家，所處置的也不過勝綽之事，完善了墨家的內部制度。

站起身，衝著在場諸人，高聲道：「此次表決之後，即刻召開墨者大聚。」

巫馬博這人，適也敬佩，手段高超，不辭苦勞，一心為利天下，可謂並無私心，畢竟也是貴族出身，想要那些功名利祿回身放棄墨者的身份即可。

巫馬博正欲反駁，墨子嘆息道：「罷，此事難決，且以多少來決斷吧。禽滑厘既不在，便不只以悟害表決，部首也參与吧。」

高孫子打過勝綽的小報告，和適爭執過，但適很尊重，因為這個人是講道理講原則的，比他要講得多，所以才會被選為七悟害之一，執掌墨家內部的懲罰。

這話說的似乎竟是在支持高孫子的意見，眾人卻知道巫馬博也善辯，此事絕不會這麼簡單。

「即刻遣人往三晉，若弭兵會夭折，三晉出兵入王子定，禽滑厘即刻返回。」

跟隨禽滑厘一同北上三晉的辯五十四留在了鄭都，正在邀訪傳說中可以乘風而行的列禦寇。

「如果不能，那麼二十年後戰亂和*圖*書又起，屆時又該怎麼辦？」

這是改組之後墨家的規矩，這件事看似關係到天下二十年的安危，實則是關係到兩種路線。

墨子可以藉助武力守城，也會前往魯國的時候告訴魯國藉助天下勢力平衡維護和平。

「我墨家今後到底該怎麼走下去？」

而是做了一件讓世人震驚而又奇怪的舉動：

辯五十四剛剛知曉王子定出逃之事，而且還不是墨家信使告訴他的，而是王子定已經逃到了鄭國都城，整個鄭國都城都知道的這件事。

他既先發聲支持了適，又道：「墨家今後該怎麼辦？」

於是他出面道：「巫祝害天下在先，所以他們縱然無罪，但卻已經有害天下的事實。只是之前害天下不是罪，卻不代表他們沒有害天下。」

正是互相之間都認為是理念不同、但聰慧可以辯論的敵人，所以更顯得親近。

許久，墨子抬起手，緩聲道：「我支持適的看法。王子定與巫祝不同，他是可能害天下，而未做。巫祝是已經害天下而害天下之前非是禁令，並不相同。」

「如今已經知道，熊定出逃鄭國，弭兵會必夭，天下必亂。」

墨子心中否決，墨家此時只是商丘的劍，于天下，卻只是一個砝碼。

「一路分為左右，行左天下死一人而利十萬，往右生一人而亡十萬，這難道不是可以選擇的嗎？」

夜晚，總有一天會到來，這些掩蓋的東西也總有一天會出現。

墨子是希望天下和平的，可他也知道適的話有道理。

到底是去做砝碼？

「若我墨家劍手盡出，以適所設立的城邑聯絡交通奔襲，必能在王子定入鄭之前將其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