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高孫子也站在適所說的角度上想了一下，問道：「只是我這十五萬錢，真的可以得利嗎？」

沛縣和彭城已然到手，墨家現在需要一個五年十年內的目標。

而這一次，適要借的勢，不是各國力量的平衡，而是生產力這個隱秘的卻又真正影響天下的大勢。

在大一統的條件下，巨富的力量未必能夠顯現出來，但於此時若真有千萬巨富，那是可以震動一方的。

適若放開手腳，趁著晉楚爭霸又起，中原大戰即將開始的這十余年，莫說每年的錢十萬，便是翻幾番也不是問題。

然而長遠看每個人都會死，這樣說是毫無意義的，墨家眾人自然不可能這麼做。

公造冶面作苦色道：「可我能去哪啊？又該怎麼生活呢？」

適笑著看著墨子，笑道：「高孫子如今想要得利，於是問清楚巨子您的私田每年畝稅不過十萬，而且農夫動輒就不能夠償還。所以，他出每年十五萬錢，租種您的私畝，你會同意嗎？」

禽滑厘聞言，直接望向公造冶道：「公造冶，你既無田可耕了，不若入城，與我織布。既為得利，我每日只管你兩餐，少與你錢。」

墨子點頭，笑道：「聽你的。我如今便是封地貴族。」

「如可以透光但卻隔絕風雨如冰頭名的璆琳，如潔白如雪叮噹有如金銅音的瓷……等等這些，都是花費高昂，別人都有，您卻沒有，您愈發覺得您缺錢。」

高孫子曾經就因為烈酒m•hetuboｏｋ•ｃom•ｃｏm的原因，和適產生過爭論，認為這是耗費天下糧食以讓少數人享受，這是利於王公貴族而非利於天下。

這一點適掌握的宣義部已經提前開始吹風，只是想要說服這些心志堅定的墨者高層，不能夠只講目的，還得講理想講道義。

后大澤鄉起義的陳涉就是「嘗與人佣耕」的。

若二者只能選其一，適寧可選擇一個有規矩的墨家，也不會選擇一個經商巨富的機會。

適離不開墨家，沒有墨家的組織，他什麼都做不成。

「又隨著鐵器普及，你所收取的租畝不變，可是收來的糧食換成錢卻日賤，而墨家又只收錢財賣給您璆琳陶瓷之類的器物，您更缺錢了。」

高孫子也點頭稱是。

剩餘的，就要說出今後墨家的路線和目的，至少要說清楚短期的目的。

眾人都聽出了適之前那番話的弦外之音，適也明白，有些話今日必須要說了。

他早已講過生產力與生產關係、軍制與農業生產水平之間的關係，眾人對於這一點還是信服的，從長遠看只要天下總有一天會得利。

適道：「如今，戰亂四起，晉楚爭雄，所能得巨利者，糧食、布匹、銅鐵。」

適說完，看了一眼高孫子道：「高孫子如今得了沛縣稼穡之學，又有錢財購買耕牛鐵器，細細一算，巨子的十萬畝私田，只需要雇傭耕者三百戶即可。」

孟嘗君放高利貸每年得錢十萬ｍ.hｅｔuｂook.coｍ•ｃｏｍ，再加上點封地收入，就能養得起門客三千。

「一種為陽謀，如春日的暖陽，它並不想融化冰雪，只是閑著沒事出來照耀一下大地，而那些冰雪自然就會融化。」

適順手又把一旁的禽滑厘拉出，說道：「禽子假為織工，得沛縣之新織機。值天下鐵器普及，農戶有餘糧而交換日興、各國征戰急需布匹之時，積累錢財，購新織機二十，正缺人手。」

墨子點頭道：「這樣的人，宋國許多。不少貴族借公田之利，挪以私用，以公田勞作為名，迫他人開墾私畝。」

除了璆琳，還有許多許多的事物，都是如此。

《貨殖列傳》中記載了動輒累計千萬的巨富。

適的意思始終如一，就是發展技術，然後當技術層面足以支撐「樂土」的時候，讓天下的政事法度道德，符合與之相應的技術水平。

公造冶也笑道：「我雖不懂稼穡，但除了稼穡不會之外，農夫的別的都會。」

與之相應的軍制改革也已經說出。

至於說從一些城邑吸引無地者助耕者前來沛邑當兵，則完全是有點徵召雇傭兵的味道了。

若是連這些人都不能說服，墨家大聚之時，有些話就真的沒法說了。

適退後一步，笑道：「那請巨子為封地貴族，一切以『利』為先，不要講仁義。如果您這個封地貴族講仁義的話，我們墨家與儒家，又何必要在天下宣揚仁義呢？」

沛縣不沿海，和圖書但是鹽泗水而下到淮水入海口，那裡有大量的水草，焚燒之後就是上等的鹼灰，也是呂布蘭法出現之前玻璃製造業最好的鹼來源。

佣耕助耕，于戰國時期早已經出現，就是專職給別人種地的農業僱工。

璆琳玻璃一物，適有想法，即便提前吹了三年的風，可是想要說服眾人還是極難的。

公造冶想了想，苦笑道：「便是只管我兩餐，我也要去啊。難道還有別的辦法嗎？」

適點點頭，又衝著一旁的高孫子道：「您現在是一個從沛縣學成的商人，非是墨家弟子，也不談仁義，只談利益。商人重利輕別離，自古如此。」

如今火槍火炮與馬鐙，都已經展現給了眾人。

墨子搖頭道：「你又不能給我錢，只怕你若不走，我為了租給高孫子，還要派私兵趕你走呢。」

在墨家眾人看來，適善於借勢，從之前的商丘之戰到後來的吸引天下游士，以及差點促成的中原弭兵，都是在借勢。

公造冶知道自己所扮的正是租種貴族私田的農戶，聽高孫子一說，面對巨子道：「巨子，請您有仁義之心啊，我不耕種，又靠什麼生活呢？就算是開墾荒地，我又不在沛邑，也沒有錢買鐵器……」

他看看眾人，微笑道：「巨子、同門，我聽聞世間的謀划，分為兩種。」

然而難點就在於墨家兼愛非攻的學說，一些東西賣不出算不算是「助天下好戰之君」。

適又衝著公造冶道：「那請您為貴族私田上和-圖-書賃田而生的農夫。」

適想了想，便道：「巨子，您如今有私田數萬畝，租種於農夫，每年繳納租畝。自您祖父之時，便是如此。除了這些私田，尚有封田。」

墨子聽了適陰謀陽謀的說法，笑道：「你既說到陽謀，不妨說的更清楚些。」

因為一些話，如果現在就說的很清楚，墨家很快就會陷入天下君王的圍攻之中。

「如今火器于鞍鐙已出，鐵器稼穡已改，正如春日暖陽，會將冰雪融化。」

「又多放貸，農戶繳納租畝之後，難以為生，手中余財不能夠購買耕牛鐵器，更別說用壟作之法，也只能用石器骨器耕種，年復一年，愈發貧窮。」

適點頭道：「是的，是可以得利的。鐵器牛耕輪作，都可以讓產量增加甚至加倍。」

這便是借勢。

適不等墨子回答，又道：「我便是沛縣墨家，如今我曉天志，又做出了許多事物。」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公造冶，笑道：「只是原本這十萬畝私田，需千戶租賃種植。如今我有鐵器牛耕耬車等物，所需擁耕者不過三百戶，公造冶……你不要種田了，去做別的吧。」

「然後，巨子假有十萬畝私田，原本需要千戶耕耘，才能租種繳納租畝，假年入錢十萬。」

但在墨家想要成事，又必須講道理，講清楚這是利天下的，然後得到墨家眾人的支持才能做到。

「只是，這個過程可能會有些緩慢，而我們要做的，就是藉助這春如暖陽，做讓這一切ｈｔtps://m•ｈｅtｕbｏok.ｃｏｍ.ｃｏm變得更快的事。」

這勢若能借好，才算得上符合這個千年未遇之變局。各國變法，無不都是借這個勢，只是他們並不知曉，而是憑藉敏銳的本能去這樣做。

他眼望著適，適終於笑道：「是還有別的路的，只看你肯不肯走。」

「最終，才能利天下。否則的話，若現在火器、鐵器、良種、堆肥之法盡出，按說我們墨家便可死了，反正時間一久自然會利天下……」

墨子看了一眼適，想著適剛才在這扮演之前說的「以利為先」的話，說道：「既高孫子出十五萬錢，又是一次給付，我如何不租讓？」

「銅鐵不論。如今高孫子從沛縣學成，得棉花良種與壟作牛耕之法。他又有錢，於是買犁鏵耕牛。」

若以天下論，墨家是可以很有錢的，只要墨家內部同意適放開手腳，源源不斷地財富就可以集中到這裏。

「一種是陰謀，如獵人布置的陷阱，需要洞悉百獸的動向，才能成功。」

「您又獲得了沛縣的棉花良種，各國紛爭大起，急需布匹，棉布在沛縣可以紡織成布，效率數倍于麻，所以急需棉布。您必能獲利。」

韓非子評論天下人「趨利」的時候，也曾說過：那些農業僱工使勁幹活，主人便好好招待他們，並不是因為農業僱工愛主人，也不是主人愛僱工，只是各取所需。招待他們給他們錢，他們才好好乾活，反過來也一樣。

高孫子想了想，說道：「若如此，那我便租用巨子的私畝。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