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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野心家

作者:最後一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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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旭日初升 第一百九十三章 泰山之陽(十一)

第二卷 旭日初升

第一百九十三章 泰山之陽(十一)

翻了幾個身,覺得彷彿那些虱子又在亂爬,甚至爬到了自己的心裏,弄得心裏痒痒的。
「說到底,還是要『能』。我日後在習流軍校,應得努力才行。在眾人之中,最是精於習流航海行船之術,只怕便不用來這裏吧?再說,在習流水師不也一樣是利天下?我又不是想要什麼富貴功名吧?」
可若是成為了墨者,便要守紀律,組織上定下來去哪就是去哪,不去的話就要被內部懲罰還可能被開除墨家的行列。
這麼廣闊的耕地,他並不驚奇,他們村社原本就在沛澤附近,都是大片的平整荒地,這些年開墾出來的許多都是看不到邊的村社公有的地。
「若是……若是將來有一日非要讓我來做這樣的事,去楚秦三晉的村社裡做一樣的事,那可就只能求求父親,讓他找找那些軍中的叔叔伯伯,不要讓我去。」
「適子不是說了嘛,土地連成片不是錯,錯的是連成片的土地屬於誰。」
帶隊的中年墨者也沒想太多,說過了玩笑話,正要去遠處看看,有人跑過來小聲道:「組長,有人盯著咱們呢。」
這句明顯的玩笑話,庶歸田也不敢接,只是嘿嘿一笑,略微有些尷尬地轉了話題,便又繼續拿出量角器測量著丈量桿斜的角度。
不過想到孫璞的叮囑,他還是摸了摸腰間的劍,心道:「可要護好了這群孩子。若是以往,都是義師中退下來的人做這些事,哪有什麼可擔憂的?莫說七八個人,便是再多一些,真要動起手www.hetubook.com.com來也不怕他們……」
庶歸田身旁的那個女孩子便嘆息一聲,清唱道:「載芟載柞,其耕澤澤。千耦其耘,徂隰徂畛。侯主侯伯,侯亞侯旅,侯彊侯以。有嗿其饁,思媚其婦,有依其士。有略其耜,俶載南畝,播厥百穀。實函斯活,驛驛其達。有厭其傑,厭厭其苗,綿綿其麃。載獲濟濟,有實其積,萬億及秭。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不洽百禮。有飶其香。邦家之光。有椒其馨,胡考之寧。匪且有且,匪今斯今,振古如茲。」
他只覺的自己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對得起自己內心不安的理由,鬆了口氣,又想:「欲利天下,眾人同心同志,譬若築牆然,能築者築,能實壤者實壤,能欣者欣,然後牆成也。為義利天下猶是也,能談辯者談辯,能說書者說書,能從事者從事,然後義事成也。」
他說的頭頭是道,帶隊的那個中年墨者輕笑著,咬著自己唇邊的鬍子看著這些活躍的年輕人,笑道:「歸田說的真好。我看我要給上面建議下,讓你來這裏做里正,帶著封田上的人好好做,做的和你們村子一樣好,說不定過幾年咱泗上的報上便有你的名字呢……」
回話那人悄悄地伸出手指,遠處正有七八個人,遠遠的看不清,但應該不是村社封地上的農奴,而是貴族手下的私兵。
等到日在東南,已是隅中的時候,幾個年輕人抹了抹臉上的汗,看看太陽道:「該吃飯了呢。和-圖-書怎麼還不來送飯?」
這一次墨家的政策是不管自耕農、不管非分封的土地、只管那些貴族的封田和過渡的私田,測量起來便要簡單的多。
中年墨者咳了一聲,有些鄭重地說道:「這什麼話?什麼叫救?欲利天下,需得人人兼愛同心,不要覺得自己高高在上來救誰,欲利天下需要天下人同心同力,互救為互利,便談不上救。不要廢話,快去。」
懷揣著這種現實和夢想的悖離導致的失落,庶歸田在草垛里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等到扛著木杆、量角器、測距索和函數表之類的工具來到田地之後,庶歸田總算是忘了折磨了他一晚上的想法。
想到這,身上不禁又是一冷,想到父親平日的性子,不禁又搖搖頭。
若是不入墨家成為墨者,在泗上雖不說寸步難行,但是想要做出一番大事那是絕無可能的。
人總是能找到說服自己的理由,也總能找到讓自己心安理得的理由,庶歸田並不知道或許和他有些相似想法的人其實並不少,真正想著一心利天下而努力做事的人有,不算少也不算多。
這也就是一句玩笑話,卻讓庶歸田臉上的笑容凝滯,想到昨晚上想的那些事,心中砰砰亂跳,心道:「可不要。我可不來。這要是一輩子就在村社裡,悶也悶死了,這日子一眼看到死,我可不想過。」
他也知道自己村社裡那個教授識字的先生,那也是最早一批學到文字的泗上一代,一紙調令便讓他們許多人四散到https://m.hetubook.com.com泗上的各個村社,可能一輩子也就定下來不可能再做別的。
「我也不是不想利天下。可子墨子言:使人各得其所長,天下事當;鈞其分職,天下事得;皆其所喜,天下事備。」
他只當無視,遠處那七八個人看了一陣卻也不走。
庶歸田年紀雖小,可也多少猜到了緣故,嘟囔道:「我們這是來救他們,給他們分地,他們反倒膽子小了……」
「算了吧,父親肯定不會出面的,說不準還要罵我……」
貴族的田連成大片,並沒有那種犬牙交錯的格局,上好的平整土地彷彿一眼望不到邊。
「想來這樣的地方,種植的時候,都是千百人一同勞作。千耦其耘,這千百人要先忙碌過封主的土地,才能去忙自己的……」
拳頭有時候就是最大的道理,如今義師的連隊就在附近,而封地上的私兵多在軍中尚未歸來,他也不怕這些人有什麼異動。
想到這,年輕的庶歸田不禁想要指點江山,按照他們村社和他父親等人常常討論的一些言辭,跟著說道:「要我說,這封地上的農戶,本來就是要集體勞作的。其實倒也不用分成小塊,本身就有集體勞作的基礎,不如還是歸屬於集體。」
除了父親那邊,又想到墨家的種種紀律,只怕也是難說。
旁邊的幾個同窗早已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庶歸田翻身的時候惹動的乾草莎莎地響,那些原本早已習慣的同窗規律的鼾聲,此時不斷地往他的耳朵里鑽。
「幸好我只是來hetubook.com.com幫著做事的,卻不是要一直在村社裡利天下……」
「我們村社的麥田,就是眾人合作的。也有八千多畝,種的時候可不用什麼千耦其耘。」
冰涼的河水一激,拋去了那些爛七八糟的想法,年輕人的想法來的快去的也快。
自己內心說服自己的道理,可能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太對,他又不知道眾人都是怎麼想的,便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終究他還年輕,說服了自己,心中也就舒暢了。
明明想著明天早點起來去河裡洗澡,應該快點睡過去,可是越是想要睡反而越是睡不著。
轉念又一想,只怕這句玩笑話也在理,總得有個有能力、才學、學識、膽魄的人領頭才行。怎麼耕種、怎麼分配、怎麼建作坊……現在只靠這封地上的人可不行。
重新躺倒在草垛中,翻了幾個身,睡意便襲來,之前那些煩躁的喊聲和惱人的虱子,竟似也沒有了。
索性坐起來,就著從沒有封紙的窗子里透來的月光,庶歸田看著四周的一切,湧出了一些古怪的想法。
這倒是能夠理解,雖然分地是好事,但得罪了貴族只怕下場不好,眾人還在觀望,這是人所共有的狡獪。
中年墨者精於世事,便衝著庶歸田招招手道:「你不是會騎馬嗎?你騎馬回去拿飯去吧,快點回來。」
中年墨者擺擺手道:「管他呢,做自己的。義師就在旁邊,怕什麼?」
庶歸田道:「其實若是在泗上,這麼大片地,倒也用不到多少人。牛馬、耬車、犁鏵、再加上前幾年剛出的割和圖書穗車,哪裡用這麼多人?」
雖然沒有壟墒,可最基本的行列已經有了,這麼一大片的土地,貴族自然不可能親自耕種。
第二天一早,被同窗叫起去洗澡,頂著黑黑的眼圈,有人嘲笑他問他是不是想家了,他有些尷尬,又不想把自己真實的想法說出來,只好點點頭。
這裡是老貴族家中最大的一片封地,上面種植的粟米,這時候正是翠綠成長的時候,一直蔓延到天邊。
想家的話,總還不是一個會叫人嘲笑太多的理由。
送飯的人,就是不遠處村社的人,算是僱用的,做飯送飯都有錢或糧食可拿,這都是說好了的。
想到這些,庶歸田心裏竟有些內疚,從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利天下當是義務,即便無人監督,他心裏還是有些內疚,彷彿有人在盯著自己心裏剛剛忽然湧出的想法一樣。
「我可不怕死,哪怕讓我臨陣廝殺,可也比這樣的事有趣的多。」
孩子們未必知道原因,帶隊的墨者卻明白其中的緣故,根深蒂固之下,今日測量貴族的土地,只怕民眾看到有人在旁邊盯著,也不敢過來,怕給自己惹了麻煩。
「子墨子說,天下人所做的事,都是自己想做的,出於自己興趣的,那麼那時候天下就大利了。我不想做村社的這些瑣事,好像……好像也沒什麼錯吧?」
「這樣呢,一來可以募集更多的錢買牛馬耬車;二則可以平整水利;三則也可以組織一些村社的作坊,什麼紡紗啊、造紙啊、釀酒啊……一個人可是幹不了。反正我們村社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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