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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十年事

作者: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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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落子 第一章 苦湖

松落子

第一章 苦湖

「什麼?」這次打斷他話的,卻不是已是驚呆在一旁的燕七,而是一直冷冷未曾作聲的冷五。
望江船隊緩緩駛進苦湖的那日,易家家主決定入京。
易風帶著讚賞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心道快劍冷五,終於不像最初到望江時那般冷了。
何樹言一笑,心道聖眷這種事情卻是言不清道不明之事,今日在殿上可能還是君臣融融,明日就不知是何光景了。想著老三雖然忠心不二,只是對這官場之事不大瞭然,他也懶怠分解,拍拍淡言的肩膀,無奈道:「大人去宮裡侍奉皇上,這院里的事你總得幫著哥哥一把吧?」
「何須多此一舉?退下吧。」言語中不容人置疑。
「說吧。」婦人淡淡應道,聲音中說不出的淡定。
只聽他對著艙中那二人笑罵道:「瞧你們兩個那吃像,人家董里州大老闆可是拿調羹喝湯的秀氣人,這不被你們駭地溜了。」
「我沒姓。」他又愣了愣,忽然想到那春風一般的小丫頭,喃喃道:「就姓冷好了。」
易大人笑了笑,道:「有您押陣,哪有不放心的道理,只是天已晚了,還是吃飯吧。」此時艙中桌上已有兩人已捧著飯碗在那處大嚼,只是低著頭,看不清眉目。
易風淡淡一笑,斟酌了一下用詞,方應道:「王爺說了,到時候我們自然知道要找的是誰。」
三人在茶几旁坐下。
不知是何等人物,竟有這大胆量,對明裡暗裡的走鹽竟全是不管不顧,既保全了鹽販活路,也為自己治下這塊小地方帶來鮮活財道。小小官吏,掌這塊小小地方,倒還真有了幾分拱手而治的意思。只是明擺著置朝廷綱禁于不顧,膽子倒真是大的令人咋舌,也不知西營大帥舒不屈是如何選得此人的。
鍾淡言聞言一愣,喃喃道:「刑部牢里還有幾分口供沒出來。」也不等兄長回話,便徑直走了出去。
又聽他道:「前幾日季恆在兵部取了調兵文書,還在賬上支了不少銀錢,支出項上寫的是保暖之物。」劉名看了他一眼,問道:「紅石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
苦湖盡頭乃懸石,懸石下方入黃沙十里地,便是邊城。
從那天起,他便開始姓冷了,一直跟在王爺王妃的身邊,學會了識字,更學會了如何拿住自己手上這把劍,而不是讓劍帶著自己走。當時王爺的身邊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便是易風,他是第三個來的。
易家乃天下第一商會,望江郡的王府買辦也是膽大包天之徒,眼見升斗小民也能經此道而過,自然不肯放過如此良途,兩邊一拍而合,便做起了暗地裡走鹽的事情。這二年間,已有好幾批鹽隊走過去,也沒見出什麼事情。董里州身為望江一地商會掌柜,自然對此事萬分清楚,但像今天這般,帶著二十三艘的白鹽,浩浩蕩蕩地開過去,卻真是有些駭人。
長盛易家。
想到這些年來在與抱負樓的抗爭中雖互有勝負,但在鹽之一物上卻是頗為吃虧,長盛易家派駐望江的大掌柜董里州便是一肚子悶火。他搓了搓手,強抑著緊張回頭,看著自己身後一長串的船隊在這冬日的清江上負重而行,一時興奮,一時卻有些無措。
冷五站在那奇特的懸石之上,看著山腳下遠方那隱隱的燈火,心想這般夜了,邊城還不曾完全清靜,有些驚奇于這荒涼之地的熱鬧。他心知此地是近二年來因走鹽之利,才慢慢繁盛起來,不由對那個傳聞中整天只會睡大覺的小司兵,有了一絲好奇。
董里州哪裡敢和這三人一桌吃飯,訥訥笑道:「三位大人自請慢用,我去后艙吃就成。」一面急著向後艙走去,一面想著:「跟著這兩個凶星,也不知是福是禍。不過那位似和圖書乎天塌下來當指壓的王爺,這一次也是頗為著緊此事,竟連荒原戰場上的三面旗都調了回來。」
「卻不知姬師兄此時到了那處沒有?」京城已是臘冬,想那北地邊城更是寒冷異常。想著苦湖鹽船的消息只怕已是天下皆知,這幾日那小城必定熱鬧無比,他不由面上浮出一絲擔心,只是眉瞼低垂,叫人瞧不清他心中所憂卻是何人。
「光找到他還不行,我們還……」不待易風將話道完,燕七搶著故作兇殘狀道:「還要幹掉他?」露在外面的一隻眼睛里的調皮之色卻背叛了他的語氣。易風沒好氣地接著:「找到那人之後,我們便要開始跟著他,保護他,像對王爺一樣的對他,哪怕他趕我們走,也不能走。」
從那以後,王爺身邊的護衛便有了正式的名字,再後來半窗里又來了很多人,十幾個傢伙擠在一個大院里好不熱鬧。
何樹言知道這兄弟的脾氣,除了大人,倒是誰也指使不動,不由尷尬一笑,坐回椅中,摸著桌上仍有餘溫的茶壺,似有所思。
船隊此行正是望江郡王和長盛易家間的一次見不得光的協議,準備將望江半年所產的井鹽私運出關。
「我忽然想到了你們嫂子的一句……好詩,」王爺很吃力地糾正道,「望江半窗月!你們以後就叫半窗好了。」然後笑了笑,走了出去。留下精赤著的三人面面相覷。
看著身旁兩個下屬無言,劉名又笑了笑,眼中不知為何閃過一道寒光:「鹽,望江,北地?兵部也去了人……」長身而起,道:「這些事情咱們就別煩心了。我這時要往宮中去一趟,有幾宗事情,你們能料理的便幫著辦了,若實在有些拿捏不準方寸的,大約晚飯時分,我就能回來,你們到宅子里等著我來看。」說完這話,臉上平空多了幾分倦意。
他在近十年前在王府中第一次見到冷五的時候,冷五隻是個滿臉灰塵,身上破爛不堪的乞丐,身後用繩子綁了根南竹,模樣雖然滑稽,那冷冷的眼神卻告訴別人,他是個危險的存在。當年易風第一眼看到冷五,便知此子必將聲名大噪,只是怎麼也不會猜到,他竟然會是王爺身邊的半窗中第二個入黑旗軍,第一個掌旗之人,更加不會想到沙場上的廝殺,對敵時的凌厲劍法,竟平空成就了一個沒有師門沒有劍法的天下第一快劍。
※※※
劉名袖著兩隻手,似是極為畏冷,坐在門師當年的大椅之上,含笑問著面前那冷冰冰的青年人:「淡言,這兩日沒瞧見姬師兄,不知是往哪裡去了?」被喚作淡言的年青人便是兩年前江一草出京之日,將紅石刺客北陽鼠釘在穿三響粥鋪門板上的劍手。只見他搖搖頭,似乎一無所知。
然後有一天,三人洗完了澡回到了房中,卻見王爺正在房內等著他們。
二人中的一位抬起頭來,端起桌上的湯碗直接就喝,咕嚕下去了一半,方舒坦的長嘆一口氣,笑道:「那老傢伙我早瞧他不順眼了,老子在前面打仗這麼兇險,也不見他從西山整回來的馬便宜幾個銅子!」
另一人此時頭仍未抬起,慢慢地喝著剩下的半碗湯,待湯喝完后,還不放過碗沿上的幾粒米飯,用手指粘著送入嘴裏,咀嚼幾下咕嚕吞到肚裏。然後像完成了一項非常偉大的任務一般坐直了身子,淡淡道:「飯吃完了。」
八九年來,他在望江一地養尊處優,倒也極少有押貨的事情,只是這一次卻是主動請纓。倒不是為了讓易夫人覺著自己有事必躬親的勁兒,只是若真將這連綿二十三船的白鹽交給別人來管,自己可真有些不放心。
※※※
冷五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
hetubook•com•com易風呵呵笑道:「只是冷五,倒是你們三人中卻想見著那人的。」
易風正色道:「你五哥幼時不易,不要取笑他。」燕七知錯訥訥住嘴,卻聽見那人一笑道:「三哥你別管他,老七就是這張臭嘴。」接著轉過頭對著偏弓燕七道:「你五哥小時候要過飯的。」
「找人?」燕七似無意地將自己額上那絡頭髮拉的更下了些,隨口問道:「找誰?」
一個夏夜的晚上,當時還像個皮猴一樣的燕七睡不著覺,吵著要大家排號,這樣才好稱呼。於是按著入門的順序編了號,易風自然是老大,他就是冷三,又說王爺對大家恩重如山,就像兄弟一樣,這老大的位置只怕還是要留給他來做才成,就讓燕七跑到王妃那兒去探探口風,成還是不成。
他想了想,道:「那處倒是安靜,去年總聞著瘋三少要尋咱們這一門的晦氣。我已經吩咐下去,讓門下兄弟都小心著些,還好沒有太大的動靜。不過今年一入冬,北陽城的探子來報,似乎紅石出了什麼問題,幾個大老天天在瘋三少的宅子里吵架。也不知為的是什麼。」
冷五面上一黑,冷冷道:「我雖然不甘心為人奴僕,卻也不敢逆王爺旨意。」
易府總管不敢言語,恭謹聽著,只聞樓中傳來極細的一道流水之聲,知道夫人此時正在侍奉那盆井花,心知今日定會礙著她的興緻,不由有些惴然,但想到方才得曉的那消息,更是心中不安,強作勇氣道:「夫人,真的出事了。」
※※※
易風從未見過這個笑叱世間的王爺露過愁容,不禁想到,那究竟是何等人物?竟比這二十三艘鹽船更加要緊。想到此節,便不由想到每次在王府那間密室里所看到的那似乎永遠沒有停過的信,除了王爺外,也只有自己能夠接觸到那些字跡,信中一時說的是些各地見聞,平日頑笑言語,一時竟又是為望江出謀劃策,其精妙處,竟連自己這個望江第一謀士也瞠乎其後。他問了王爺許多次,寫信之人究竟是誰,王爺總是笑而不答,言道日後若有機緣總是能見著的。
記得王爺當時說:「這一趟鹽船之行,我總有些不安……」接著止住他的插話,「但還是要走,而且你們三人一起去,這一單做完,足可保望江郡兩年之用。尤為關鍵處,乃是我這種不安不是對自己而生,倒有些擔心那人了!」說著輕拍額頭,面有憂慮之色。
「知道了。不用管那邊,自然有人操心的。」
燕七聽見此言,奇怪地看著他。冷五也是一驚,心道自己除了這八年來在半窗里的兄弟,哪還有什麼朋友。想到此處,忽得記起當年自己千里逃亡,化身為乞丐時,在茂縣城牆下如春風一般的兄妹二人的兩句話。
「二十三船白鹽啊……」他嘆了口氣,心中想著,這望江一郡半年的產量若能運到西山,那可就是二十三船白銀啊。想到此節,他不由心中一緊,看了看天時,已近黃昏。
樓中傳來一婦人聲音:「何事如此慌張?要知我長盛易家,最講究的便是一個定字。當年北丹乾英后率大軍直撲東都,家中事業蕩然無存,先祖也是長睡榻上,這是何等定力……」話語間似對總管的失態頗為不滿。
「去望江吧,望江有個新王爺了。」
二人齊齊躬身應是。目送著劉名走出廳外,那文士一樣的人喃喃道:「大人今年不過二十幾許,整日周旋在這官非之中,雖然受著皇上賞識,只怕倒會惹莫大人之嫉。」淡言聞得此言,臉上卻現出一絲笑容,冷冷道:「最好不要有人想打咱家大人的主意……樹言兄,劉名大人雖是莫言大人下屬,可如今聖眷和圖書正隆,他又能如何?」
「瘋三少天潢貴胄,即便要動手,肯定也是直取你我四人,斷不會向下面的人動手。」劉名伸出手指在茶壺上輕輕叩了叩,出神道:「朝廷現在又無討逆的興緻,紅石那方又有何愁?只怕還是在那鹽之一物上傷腦筋。聽說前些年抱負樓不知怎麼得罪了瘋三少,大掌柜鮑安被生生削了一邊耳朵,現在整日不敢出門。兩者間雖有供鹽的協議,只怕鮑安挾私憤,會在這鹽上做手腳。」
「我知道你們二人很奇怪,為什麼會把咱們從西邊調了回來。不過想來當你們看見這身後的二十三艘鹽船時,就應該很清楚了。」易風啜了口茶,對著二人說道,「這鹽雖然重要,但王爺其實交待的是兩件事,這第二件事才是此行的重中之重……我們要去找一個人。」
「四公子裏面的大謝?小孩子家家整天做一臉正氣,也不怕別人嫌他煩?唉……所謂傻人自有傻福,且莫管他就是。」
早年間莫說這大規模的走鹽,即便是那些山中農夫背著鹽包,想從苦湖那處過去都不甚容易,要知西大營的大帥舒不屈雖一直與朝中諸臣有些不和,但至少在些朝廷明詔的大舉措上還是不敢亂來,苦湖之下的那座小城倒還是派了些兵的。
「為什麼這小哥哥哭的這麼傷心呢?」
待總管愕然退下后,只見小樓中伸出一隻手來,輕輕撫弄著樓台前的那幾盆鮮花,如果花兒能聞,自當聽見那婦人正在輕輕對她說道:「二十三船鹽,若能把那人逼出來,豈不是很划算的一筆交易?」
但不知從何時起,那小城竟成了不設防的所在,一干望江邊上的山農紛紛買了鹽,再花上二十幾天的功夫,從邊城出去,轉手倒給西山,從中獲利不淺。
望江郡產桑,產鹽,產絲綢,自然惹的眾多客商爭相前往。身為天下第一商行的長盛易家,自然不會放過此等肥沃待開之地,自望江宋別王爺開府之始,便派了不少人手去郡中打理事務,不數年,易家在此間的分行,也隨著望江郡的日趨繁盛越來越大。只是令商會一幹頭面人物頗為悶怨的乃是,望江郡群山中隨處隱隱可見的鹽井,在他們這以賣遍天下貨物自傲的手中卻不能換作金子。
劉名輕輕哈了口氣,看著眼前漸散的霧氣,淡淡笑道:「兩位門師退了后,這院里的擔子可就全交到我和姬師兄手上,師兄天縱英才,自然遊刃有餘……只是我本庸人,倒覺著有些荷重難負的感覺。」旁邊又一人笑道:「堂官大人何須說這等話,有我們三兄弟在,自然會追隨大人前後,為朝廷出力。」此人面上白凈,額下一絡淡須,頗有幾分風雅之氣。
冷五點了點頭,看著遠處邊城的燈火,心道那處是不是有什麼事物正在等待著這一行人呢?倒是不懼,反有幾分渴望,王爺要自己三人尋的人,想來此時也已到了城中吧。
他身後即是苦湖,此時夜已極深,早已沒了來往船隻,只有他們一行二十三艘船競逐一般齊齊地停在岸邊。冷五瞧著兩百來號人井然有序地將鹽包從船上扛下來,壘在懸石之側,成了座小山一般,不由心中疑惑,這又如何運出關去?
董里州口所稱呼的易大人,正是望江郡王身邊不離左右的人物,王府總管易風。
此時的劉名已然坐到了馬車之中,見著滿街黃葉翻飛,行人縮入厚衣之中,院中的那幾簇老竹伸出尖來,在無葉梧桐樹間傲然而立。轉眼望去,遠處皇宮的城樓隱隱可見,一想到那滿是銅釘的重重朱門,他不由有些厭倦,倒忽然羡慕起某人來。
此人穿著一件長衫,偏偏胸著染了一大塊油漬,文不文,俗不俗的頗惹人發噱,hetubook.com•com一隻眼睛頗為有神,偏額上落下一絡長發將將遮住了另一隻眼。
他很詫異,這個王爺是如何知道自己使劍的,卻也不問,低頭應了下來。
前後心思一連,不由暗自忖道,莫非此次尋的那人,便是那寫信之人?忽地想到一事,轉而對著冷五言道:「王爺說了,這一趟任務,易風頗識大體,自然是不錯……」燕七見易風轉述王爺對他自己的誇讚之詞,不由一笑,對他做了個鬼臉,聽著他接道:「燕七此人心思純良,倒也不會有什麼意見。只是冷五……」
這時易風和那董里州大老闆笑呵呵地走了過來,也不見二人做了什麼手勢,便見岸旁密林之中推出了數目極多的板車,冷五不由一愣,轉而心生佩服,未料著易家竟早已備了先手,準備的如此妥當。聽著易風在耳邊輕聲說道:「我們只要運出邊城北兩里一個小茶鋪外,便會有人來接車,路途是極近的。」
商會中人自然也想過,天下缺鹽最要緊的地方,實際上是與中土議和已有數年的西山國。但朝廷早有明旨,與西山的鹽鐵交易一概由抱負樓經手,旨意中寫著的倒是冠冕堂皇:貨由一家出,便於控敵之需。只是誰知道那位老王爺給太后的家書裏面寫了些什麼。
再後來,冷五和易三、燕七被王爺從半窗里編進了黑旗軍,在荒原陣仗之上忙於殺敵,冷五使劍,燕七挽弓,易三居中,率著部隊硬生生在荒原之上,群族之中殺的對手聞之膽懼。數年後,天下有誰不知天下第一快劍冷五,偏弓燕七?還有那終日溫雅無言,心中卻自有璇璣的易三。世人聽得望江三面旗,便知說的是這三人。
長盛易家雖然富甲天下,卻偏偏被抱負樓佔了鹽道生意的大頭。眾所周知,這抱負樓內設兩位大掌柜,分別代理著兩個大東家,而這樓里的最大的東家正是東都城的那位老王爺。易家雖在朝中經營用心,人脈廣布,奈何競爭對手就是東都的老爺,東都一地的海鹽源只好眼巴巴地放手。而中土攏共只得三處地方產鹽,除了靠在海邊的東都城、高唐郡,便只有這遍地鹽井的望江。高唐偏遠,郡王更是世人相傳中的一大庸王,根本不把鹽貨交易放在眼裡。於是易家只好從望江買了鹽,再艱險萬分地運回內地,只是加上路途中所費,又如何能搶得過抱負樓的買賣。
燕七驚愕地看著他,忽地捧腹笑道:「五哥,咱有一年沒見面了吧?怎麼你還是這副德性?……哎喲喂,笑死我了!」故作正色道:「和你在一起吃飯其實真的十分愉快,惜食嘛,有道理的。只是……嘿嘿。」終於忍不住笑著伸出手指比劃道:「為什麼你吃幾粒米,都可以弄出這麼大聲響來?」
一輛馬車急急地駛過城中主街,全不管四處躲避的行人。待灰塵落地,眾人正待破口而罵,卻忽地瞧見那馬車竟在一處宅子前停了下來,馬車上衝下一個人,二話不說便向宅里衝去。眼尖的已瞧見馬車轅木之上印著個雙飛燕的圖畫,燕喙點金,竟是城中易家的標識。
誰都知道王爺縱橫天下,誰都不怕,望江郡中,誰不怕他?但在王府中卻是王妃一人之下。所以半窗中人只好乖乖地按王妃所言排了座次。易大就成了易三,冷三就成了冷五。他們倒也無所謂,只有燕七最為高興,說這燕五太難聽,燕六太俗,倒是燕七頗有幾分雅氣。
冷五身世凄慘,直到流落望江后,方才有了自己的姓名,有了這良朋好友,對此間的感恩之情自然難抑,向來對於王爺所言的命令也是毫無二話,只是當聽到易風輕輕說出今趟所見之人倒是自己想見的時候,卻不免有些困惑,心道這天下雖大www.hetubook•com.com,又哪有快劍冷五記掛之人。
易風沒好氣地接道:「不要問我為什麼,我也不知道。反正王爺是這麼吩咐的。並且還說了,如果此令不遵,日後就不用回望江了。」他當日聽見王爺如此淡淡吩咐的時候,也像這二人今天一般驚詫。倒不是以為服侍人是一種極苦的差事,半窗里的兄弟誰不是從苦水裡泡出來的。只是有些擔心朝廷一直對望江不滿,在這個關鍵時刻將世人所以為的王爺左右手的自己三人調離,會不會給人以示弱之感。
「苦湖走鹽的事,走了風聲。」總管顫聲說著。望江走鹽乃是樁極大的買賣,更關鍵的是,若被朝廷堵在那邊城,只怕易家也脫不了干係。他也有些奇怪,這般隱秘的事情,是怎麼被外人知曉的,只是這走風的消息乃是朝中兵部的一位大員悄悄傳的話,實是忽視不得。
長盛城中居民,大半皆為易家所雇,此時明白馬車上人易府總管的身份,自然生生將髒話壓回腹中。只是瞧平日里和顏悅色,萬事不驚的總管大人今日如此惶急,隱約易家中定有大事發生。這些人皆是易家下人,平日里賴以為生,臉上不禁出現擔心的神色。
「董老闆。」一個中年人向跨入船中的他招呼道。董里州一見那人,面上堆起笑容,迎上前去:「易大人但請放心,這連夜而行,頂多再過半個時辰,就能過苦湖了。」
「那要不要讓飛鴿通知小董?」
易風坐下來給自己斟了杯酒,淺淺飲著:「燕七,都認識你這麼些年了,怎麼也沒見你性子沉穩些?」原來此人正是威震西陲的望江三面旗中的偏弓燕七。
這宅子看著平常,但亭台樓榭,巧妙布局,自有一番格調。易家大總管似急火燎心一般,也不循那草間石子路行走,竟自人工小溪旁一躍而過,到了間極精巧的小樓前。他理了理身上衣裳,強自抑住急促呼吸:「夫人,出事了。」
王爺點了點頭,似乎了解了什麼,淡淡道:「我知道你劍法好,以後就跟著我吧。」
心思重重中向後望去,只見黑夜之中湖水泛藍,二十三艘鹽船靜靜地向前行著,船上點點火光倒映在水面上,襯著兩側陰幽的峽谷,似極了天上淡星在那烏雲之間穿行。只聽得一聲輕喚,自己這艘船上的燈火滅了,身後的船也逐次熄掉燈火,就如接龍一般賞目。冷五凝目注視著遠方,心道:「原來苦湖到頭了。」
「聽聞吏部侍郎謝仲歌似乎也往那個方向去了。」總管應道。
世新十一年的冬天,似乎來的特別早,京師中的人們數月前便穿上了厚厚的棉襖。此時臘月將至,天寒地凍,城北常侍廟旁的那座大院一如既往的大門緊閉,僅留下角門微微開著,似乎是怕屋外的寒風卷著那些一碾成絮的梧桐枯葉進來,減了大堂官賞滿院老竹的興緻。
「小兄弟姓什麼?」
望江郡地處中土之西,四周群山抱繞,出行不便。此種不便卻又為此地之民帶來了種種的好處,天然的險阻難攻,使得中土與北丹數百年前的數次大戰,荒原上遊牧各族的內訌,都未曾波及此地,加之郡中氣侯溫和多雨,物產富饒,萬物自備,還有一條清江繞行其北,即可通中原,亦能抵西山,其南又有一條古棧道連著南詔諸州,坐而待天下商賈進門,倒成了世上一塊安樂地了。
小樓里傳來輕輕一陣笑聲,接著他聽到來之前根本沒想過會聽到的話。
誰知王妃輕輕說道:「如果要留,那你們還是留兩個的好。」
冷五並不知道當年為什麼如此相信這句話。反正他真的去瞭望江,投到了剛剛開府收兵的王爺門下。入門之時,當時還年輕的宋王爺問了他一句從何處來。他想了想說:「茂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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