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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明白瞭然的說法，自然是一種示意，示意她真心為我。可是，想想入宮前瑪嬤對自己的叮囑，東珠又暗自狠了狠心，她歪躺在炕上只淺淺一笑露出一副小女孩的嬌憨任性，彷彿根本聽不明白這話里的意思。「可是本宮入宮以後，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若是今兒見了她，日後賢貴人或是其他人，便不能不見，否則別人便會說本宮捧高踩低，所以為了避免麻煩，還是統統不見的好。」

東珠也覺得難以自圓：「馬跑驚了，我使勁拉著韁繩，所以傷了手。本無大礙，只是……隨行的人太過小心，便讓太醫包了起來。」

「這便是那個女人曾經住過的地方。」福貴人看到木隔後面人影閃爍，立即收回了思緒，還未等東珠開口，便熱絡地說道：「昭妃姐姐，你可回來了。這宮裡悶的實在無趣，烏蘭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說著，便欲上前行禮。

事情出人意料的發生，又出人意料的收尾。

東珠直視著她的眸子一字一句：「這裡是你的歸宿，是你認定的，你可以為此披荊斬棘，而我，我只是個過客。」

她爽朗的性子一時間讓東珠心中敞亮不少。

東珠不知道事態最終是如何演變的。當天夜裡，她便被送回宮裡，而皇上依舊帶著后妃在南苑行獵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心裏雖是這樣想著，面上卻不能有絲毫流露，一面伸手將福貴人扶了，一面說道：「怎敢當？福貴人應當比東珠還大一歲，怎麼敢以姐姐相稱。」

https://m.hetubook.com.com東珠搖了搖頭：「狹路相逢，你亮劍，我讓路。你信嗎？」

「兩位主子，請坐下再敘吧。」雲姑姑年紀稍長，如今已過雙十之際，做事自然老成。

說著，便與烏蘭一同坐下。

沒想到一向謹慎從不多言的雲姑姑竟然把話說到這個分上，東珠突然覺得索然無趣，於是說道：「好，就聽你的。就在流花廳相待！」如霞立即下去傳話。雲姑姑則上前幫她打點衣飾，稍加修整之後扶著她走出暖閣。

「為什麼？」烏蘭愣住了，「你哄我？」

一時之間，東珠也不知該如何說。

皇上還真是丟給自己一個道題。

穿過雕花玲瓏的隔扇、花罩、博古來到廳里，心事有些浮遊，想這承乾宮裡外表看起來樸實謹肅，內里卻別有洞天。正殿五大間經過隔扇、博古的分割又成為十間獨立的居室，書房、琴室、暖閣、寢區、廳堂樣樣周全細緻，木材皆選用上好的南海黃花梨，又配以精湛的蘇綉帳幔坐褥，點綴著山石布景更顯得生趣盎然，盡掃帝宮高大肅穆呆板之氣。

東珠哭笑不得，她簡直就要脫口而出，你哪隻眼睛看出我想跟你搶皇帝了？我的心根本不在這裏，哪裡能和你對決呢？

躺在承乾宮的暖閣內，東珠無所事事，忽聽侍女如霞來報說福貴人來訪。

自有宮人們捧上待客的茶點，烏蘭捏起一塊杏仁酥放在口中嚼了，待服侍的宮人們退出，方又說道：「姐姐真太不小心了，若是我和*圖*書在就好了，我們一起策馬狂奔，該是何等的痛快。姐姐不會騎馬嗎？怎麼還會摔了？而且居然是摔到了手？」

「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東珠問出心中所疑。

「這道理娘娘自然是知道的。福貴人雖然如今只是貴人，可是娘娘應該知道她跟太皇太后、皇太后的淵源。有的時候，與人相交，表裡都要照顧。」雲姑姑一臉坦然。

這，應該說明帝王對她的用心。

東珠心道，哪裡是你想的這般。有心解釋又恐越描越黑，便不想與她多說。畢竟她身份特殊，又不知今日之訪來意如何，所以還要謹言。

難怪她要為這段情送上性命，若是自己心愛的人對自己這般用心，我也會像她一樣生死追隨吧？

與此同時，立於堂下的福貴人博爾濟吉特烏蘭也深深吸了口氣，這便是那個女人住過的房子嗎？對面牆下立著五扇綉屏，前邊是一個黃花梨木羅漢床，鋪著水藍色的坐褥引枕，床邊有腳踏，鋪著厚厚的氈毯，那顯然是主人坐的。

「原來，你是來下戰書的。」東珠笑了，「烏蘭，我喜歡你的坦白。可是，我不要我們做對手，我要我們做朋友。」

「哦？為何？」東珠打量著雲姑姑，心中雖然明白還故意相問。

烏蘭目不轉睛地盯著東珠，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這太過小心的人，怕是皇上吧。定是皇上心疼姐姐，所以才讓太醫如此謹慎的。」

「因為……」烏蘭笑了，「你是我的對手。」

烏蘭面上一派純真，對於東珠的說法彷ｈeｔuｂｏｏｋ.ｃoｍ.ｃｏｍ彿有些莫名。

「這就是了。」烏蘭收斂了面上的笑容，一瞬間如同出征之士一般，「這裏曾經是奪去先帝全部寵愛的皇貴妃董鄂氏烏雲珠的寢宮。這個女人，身上流著漢人的血，是個地地道道的南蠻子。就是她奪去了先帝的寵愛，毀了我博爾濟吉特氏兩位皇后的幸福，更讓後宮無數的女人紅顏未老恩先絕。」

「咦，姐姐的手！」烏蘭瞪大眼睛盯著東珠包裹重重的手。

羅漢床下首東西相對的是兩組小巧的藤心座椅，也鋪著水藍色同花樣的坐墊，椅前有腳踏，椅邊有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備。屋角與門窗之間的香几上擺放懸崖式的山石盆景。高大的落地博古架與書櫥成為客廳東西兩側的屏障，重重疊疊，虛虛實實，讓人看不真切。

「娘娘。」雲姑姑定定地望著東珠，「不與人相交固然能減少麻煩，可這面子功夫若不做，麻煩更是會接踵而來。」

經她提醒，東珠才淡淡一笑：「無妨，還不是騎馬不小心摔了。」

東珠突然發現，烏蘭那對神采奕奕的美目竟與太皇太后十分相似，看似純凈如水波瀾不驚，而眼眶寬大襯著那對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遊離之中精光微閃。

說罷，她伸出自己纏滿布帛的雙手，目光中唯有期待。

「不過是個住處罷了。」東珠隨意應道。

昨夜之後便沒有見過皇上，不知他究竟如何處置此事，也不知他想如何對外間宣布，所以自己是否該說，又該怎樣說，她心裏著實沒底。不禁想到，此時自己hetubook.com.com這是對著福貴人，若是對著太皇太后，又該如何回話？

「在宮裡不講年紀的，只講位份。」烏蘭笑了，「嬤嬤告訴我的。」

「你別否認。我們心裏都明白。這一屆的秀女當中，無疑你是最出色的。選赫舍里為後，自然有老祖宗的深謀遠慮。但是她能否堪此大任暫且不說。單憑她在這個時候坐上了這個位子，就永遠失去了得到皇上真心相待的機會。仁妃、賢貴人……還有那個妍姝，或者別的什麼女人都不足懼。我只認你是我的對手。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我博爾濟吉特烏蘭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你明白嗎？」

東珠微微一愣，算上在慈寧宮裡那次見面，兩人不過數面之交，哪裡熟悉至此？

烏蘭吃完一塊杏仁酥，又喝了半盞茶，環視室內的陳設，由衷地贊道：「姐姐好福氣，咱們一同進宮，時日雖短，可是皇上對姐姐的用心，大家心裏都是明白的。不說別的，就說這承乾宮的舒適精巧在這後宮之中當是之最了。」

「姐姐的傷，好生奇怪？」烏蘭眼中閃著笑意。

「娘娘，這福貴人，還是見一下的好。」說話的是雲姑姑，這承乾宮裡有六名宮女，原是以雲姑姑為首，只是東珠偏看木訥老實的春茵順眼，常把她帶在身邊，如今春茵整夜未眠又累又困，所以一回到宮裡，東珠便命她下去休息了。

「姐姐錯了。在這宮裡，吃穿用度特別是這居所關係可大了。樣樣皆不能小視，每一樁都連著榮寵與位階。姐姐可知道，這宮裡原先住的是哪位妃wｗw.ｈeｔｕbｏoｋ•ｃom•ｃｏｍ子嗎？」烏蘭目光如炬，直視著東珠。

烏蘭擰眉思忖，良久之後，才握住了她的手。

東珠又有些恍惚了，不知道費揚古聽說獵場遇襲之事，會怎麼想？會不會牽挂自己？

「作為博爾濟吉特家的格格，我不是第一個入宮的，也必將不是最後一個。但是，我希望自己是最幸福的。」烏蘭注視著東珠，「坦白說，我慶幸自己在這一代不是正宮嫡配。這樣我就不用像我的姑祖母、姑母那樣隱忍、委屈，我也可以像別的妃子那樣取寵爭寵。我應該痛恨那個女人，可是，今天來到這裏，看到承乾宮中的陳設，我突然不恨了。我敬她。因為，她得到了。也許那一生，她對不起很多人。但是她對得起自己的心，她抓住了她的幸福。作為女人，她成功了。」

東珠眉頭微蹙，自己進宮月餘一向不與人相交，她深知禁宮深苑醋海生波乃是非之地，所以除了必要的晨昏定省，她幾乎是足不出戶，從不與後宮的妃嬪嬤嬤們搭訕聯絡，而宮中妃嬪自然也不與她往來。這承乾宮裡除了仁妃偶然過來坐坐便從無訪客，今兒才一回來，就有人上門，竟然還是福貴人，不由暗自思慮。

東珠對上她的目光，心中滿是疑惑，原本毫無交情的她此番來訪究竟為何？她的目光中透著真摯與坦白，自己反倒不好閃爍其詞再敷衍相對了，於是她點了點頭。

東珠非常驚詫，驚詫于烏蘭竟然這樣就將那樁宮廷秘聞肆無忌憚地說了出來，她竟然如此毫不掩飾自己對承乾宮、對烏雲珠的痛恨。

烏蘭滿眼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