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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愣間，叮叮淙淙的琴聲漸漸傳來，那樣輕柔動人，彷彿天際邊傳來的仙樂。

「你是在怪朕嗎？」康熙記得自己好久沒有見到明惠了，想起當日第一次寵幸明惠的時候，便是一個黑漆漆的雨夜，在那樣讓人沮喪的一個雨夜，幸好有她。

「皇上忘記了？福貴人下午讓人來傳話，說是晚膳為皇上特意準備了菊花羊肉鍋子，讓皇上一定過去嘗嘗鮮。那可是從科爾沁進貢來的嫩羊，今兒早晨才送進宮的。」

「說啊，吞吞吐吐的更讓我著急，快說。」福貴人動了氣。

眼見皇上摟著賢貴人進了絳雪軒，李進朝目瞪口呆，想到午後福貴人的叮囑，立時覺得從頭冷到腳，只得吩咐身邊一個小太監：「快去長春宮，跟毛伊罕說一聲，別讓福貴人等了。」

可即便如此，福貴人也惱了。

「是！」李進朝頭前引路。

「這是做什麼，有什麼事值得你這樣，你先起來。」福貴人一把將毛伊罕拉起。

毛伊罕皺了皺眉，便跟著出去。福貴人哼了一聲：「又做什麼鬼，還背著我？」

而手頭上所掌握的證據只能查辦瑪邇賽等少數幾個人，根本撼動不了鰲拜與遏必隆。而就在這個時候，鰲拜連同其親信、六部要員總共幾十名官員全體告假，連著幾日朝堂上列班的官員缺了大半。

皇上毫不遲疑，抬腿便走，底下跟著的侍衛太監自然也不敢多問。

明惠神情幽怨，似是一嗔，隨即便風淡雲輕，依舊溫柔可人。她伸手從那飾滿「紅梅」的樹上取下一枚橘子燈，輕輕放到皇m.hetubook.com.com上手中：「為皇上驅走黑暗。」

明惠身子微顫：「明惠不敢，皇上不來，明惠靜等，皇上來了，明惠歡喜。」

「啪」的一聲，手腕上的紅珊瑚珠串被用力扯斷，一百多顆紅艷艷的珠子瞬時散落一地。

若下狠心重辦，恐不能服眾；若就此收手，又難免被人看輕。

走不多遠，突然看到一片黑漆漆的樹叢中透過些許紅潤潤的光亮來，循著那光亮再走近些，竟然看到黑暗中的一樹「紅梅花」。

怎會有這樣奇異的紅梅？

若非如此，便要用費揚古那個風險極高的法子，既然他們以退為進，乾脆就讓他們退個乾淨，就此全部換人，以迅雷之勢清了他們在六部布下的親信。

夜色闌珊中，宮徑兩旁間隔不遠處設立的宮燈就像綴在夜空中的點點繁星，雖為夜行者照亮、為夜行者引路，但卻仍是顯得太過寂寞了。

「經過御花園，在絳雪軒碰到了賢貴人。」毛伊罕留了個心眼，並沒有把小太監傳來的話一五一十學給福貴人聽。

幾日下來，議事房的奏摺堆積如山，各部事務皆停頓下來亂成一團。

「好你個納蘭明惠，我是誰？博爾濟吉特烏蘭，就算皇后也要看我臉色，就憑你，也配搶我的皇寵？好，你好得狠！如今可是你自己冒出來的，往後，你可千萬別怪我！」福貴人恨極了，伸手從宴桌上拿起一朵菊花，在手裡揉成一團硬生生塞進自己口中，一邊嚼一邊恨恨說道。

「哪裡是我慧心，不過是你的鬼主意多罷了wｗｗ.ｈｅｔubｏok.cｏm•com。」福貴人贊了一句。

毛伊罕立即去撿，福貴人卻一腳踩在珊瑚珠上：「撿它們做什麼？我這裏還缺這些珠子不成？眼下要緊的，是想想怎麼去搶皇上的心！」

過不多時，毛伊罕再入內時，面色已然不太好看。

毛伊罕：「不會的，主子沒見這菊花下面放著冰塊呢，皇上即使再過半個時辰來，這菊花也是新鮮的。一會兒看到這菊花鍋，皇上一定龍顏大悅，贊娘娘慧心。」

福貴人不禁得意起來，想起平日里自己在皇上面前總是少施脂粉，彷彿于穿戴上極不在意，只留給皇上一個明朗爽利的印象。其實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今夜，原本就艷絕後宮的容貌再加上精緻的妝扮，這樣反差極大的極富女人味的柔美，一定會讓皇上驚艷，也一定會讓他著迷。

「一將功成萬骨枯，何況皇上？」太皇太后的話言猶在耳，讓人清醒得有些絕望。

康熙摟著香玉滿懷，難免心情激蕩，當下便擁著明惠步入絳雪軒。「那就讓朕看看，你是如何歡喜？」

這樣一來，雖然可以暫解眼前危機，但天子的臉面何存？

「萬歲爺。」眼見皇上在御花園兜兜轉轉了兩圈，李進朝忍不住發聲，「咱們是往長春宮去吧？」

福貴人微微皺眉：「這會兒菊花就摘下來，皇上若來得晚了，怕會不新鮮。」

「皇上不來了。」毛伊罕說。

「原本已經朝咱們宮裡來了，可是……」毛伊罕遲疑了。

「什麼？」福貴人的臉越發白了，「怎麼回事？」

「長春宮？」hｔｔｐs://wwｗ•ｈeｔｕｂooｋ.com.coｍ康熙這才緩過神兒，想起福貴人烏蘭那明媚的笑容，原本鬱結的心情也稍稍好轉。

「納蘭明惠給皇上請安，皇上祥瑞萬福。」明惠輕移蓮步，從絳雪軒的台階緩緩走下，待到康熙近前，行禮請安。

這樣的心思，真讓人感動。

夜色深重，康熙六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陰冷得多。夜晚走在寂寂的宮徑上，耳邊凈是呼嘯的風聲。

待走得近了，這才看清竟是有人在樹枝上掛起的橘子大小的紅色燈盞，那樣小巧的燈盞，卻密密麻麻掛滿了一棵大樹，這紅幽幽的光亮讓人心立時變得暖暖的。遠遠望去，真像暗夜中綻放的一樹嬌艷紅梅。

想到此，康熙便伸手將她攬在懷裡。

面對這樣的局面，康熙陷入兩難之境。

康熙一邊走，一邊想著剛剛和太皇太后的對話。

在花木的盡頭，曲音暫歇。是了，正是絳雪軒。

對鏡細看，只覺得面如桃瓣，目若嬌杏，笑容微展便是風姿如仙。

福貴人則在寢殿的鏡前照了又照，新上身的是一件藍底粉花的修身旗袍，雖是冬日，但袖口特意用了雲錦紗，一雙玉臂在薄如蟬翼的紗袖中若隱若現，腕上還特意纏了紅潤潤的珊瑚珠串，更襯得膚白如玉。頭髮也從尋常的小兩把頭換作嫵媚多姿的望仙髻，又插上了瑩光溫潤的白玉步搖，發尾還綴著粉澄澄的蝴蝶珠釵。

福貴人見了便說：「這長春宮裡，如今倒是你毛伊罕當大了，有什麼事，他們只回了你，都當我不存在一般。」

查辦工部挪用銀兩一案，正如費揚古所料進hｔtps://m.hｅtuboｏｋ•ｃoｍ.com展並不順利。原本被舉報的賬冊早已被填補完整，最初以為這是一樁牽連極廣的案子，可以順藤摸瓜將鰲拜一黨牽連進去，然而現在線索中斷，幾個關鍵人物更是被人滅了口，再往下查去，很是困難。

他並不想刻意清除誰、牽連誰。以謀反的罪名，的確可以讓一切反對自己的人消失得乾淨徹底，但是他不願意。他更願意用實實在在的錯誤來定他們的罪。或者說，讓他們離開朝堂。

然而事實真是可笑，確實的罪，辦不了他們，非要以近乎莫須有的罪名，才能清除障礙恢復皇權。

「這是你做的？如此精巧，得費不少時辰吧。」康熙說。

藉著光亮，循著琴音，天子移步。

這時乾清宮小太監縮頭縮腦地進來，一直朝毛伊罕遞著眼色。

難以決斷之時，康熙來到慈寧宮，想不到太皇太后竟然給自己出了這樣一個主意，讓自己明日帶厚禮親自去鰲拜府探視，向鰲拜示好，再次降下隆恩，讓他回朝。

一襲淡粉色織花彩綉旗袍，加上雪白的狐狸領毛圍，襯著納蘭明惠嬌艷若滴的容顏，更像是暗夜中悄悄綻放的曇花，那樣帶著夢幻的美，讓人不能忽視。

出了慈寧門，康熙下意識地裹緊了金龍織錦的皮大氅，李進朝機靈地趕緊遞上一個手爐：「萬歲爺，傳輦吧！」

「主子，奴才說了，您可萬萬別生氣！」毛伊罕悄悄跪在福貴人腳邊。

打扮妥了，福貴人走出寢殿來到設好宴桌的暖閣里，看到掌宮女毛伊罕正吩咐人將新鮮的羊肉湯鍋端上，又擺了一盤極好的黃艷艷的菊花在m.hetubook.com.com旁邊。

康熙看了他一眼：「不必了，走一走，正好。」

明惠面色微微紅潤：「長夜漫漫，以此打發時辰罷了。」

康熙點了點頭：「去長春宮。」

「糊塗！」太皇太后疾言厲色，「想得挺好，可你手中一時間哪有這麼多可用的人，即使有可用之人，你又能保證這些人都是可信的嗎？原本，這樁案子就不該辦，辦了就是打草驚蛇。皇上怎不想想，歷來輔政託孤的權臣被親政以後的天子查辦，哪個是用貪污的罪名？還不都是用了『欺君犯上』或乾脆用了『謀反』，因為只有這樣的罪名，才足以將他們盤踞在朝堂上下的所有人清除乾淨。這種貪污、瀆職，最多便是降級、革職，不能處以極刑，也不能株連。到時候，你雖然辦了一時，卻是春風一起，野草重生，隱患太多。」

毛伊罕聽了也不惱，只揮了揮手，讓其他人都退下。

天子有些恍惚。

康熙伸手將她扶起：「這麼晚了，在這裏做什麼？」

長春宮中，毛伊罕等宮女正在忙碌。她們將各色精心準備的菜品端進暖閣，香爐里重新換上了摻了合歡花的香料，再一次將合歡酒放在溫鍋里暖著，又小心翼翼地撫平暖炕上那新換的一對杏黃色的厚厚的棉墊子。

小小的橘燈放在手中，康熙用目細瞅，這是用吃過的橘皮縫起來做的燈罩，裏面的燭火是往日用剩的蠟燭頭兒，這小橘燈的光雖是柔和，卻可以為人照亮，而且橘子皮的清香又掩蓋了蠟燭本身的味道，竟是這樣舒適清新。

康熙心情郁極。

毛伊罕停了手，站起身，冷冷說道：「奴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