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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盛唐

作者:蓮靜竹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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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雲際謠 第六章 荒漠行

第六卷 雲際謠

第六章 荒漠行

我把頭靠在他寬闊的胸前,閉著眼睛,任由馬兒有節奏地顛簸,都快要睡著了。我被葛勒環繞著,被他寬大的豹皮大耄包著,從外面似乎都看不到我的存在。「葛勒。」我輕輕喚道。
「塔娜好嗎?」我心中一直惦記著那個明朗的姑娘。
我笑了。笑得燦爛,心底漸漸開了一朵花,虛榮之花,被一個人捧在手心裏寵的感覺真的好極了。
回紇是典型的游牧民族,他們居無定所,隨水草而遷移,居住在一種氈子圍成的屋裡面。
嗯,我支著腦袋想了想,又問:「葉護是你的長子?」
「我能見到她嗎?」話語中帶著殷切。
我小心地問道:「那我以後該如何稱呼你呢?是叫磨延啜還是葛勒?」
塞罕不愧是馳騁疆場、運籌帷握的帶兵將領,面上神情不變,一掀戰袍鄭重地跪在我面前,雙手抱拳說道:「塞罕真心喜歡芸兒姑娘,求可敦成全!」
葛勒用滿是濃須的下巴輕輕蹭著我的額頭,低低喃語:「我等得太久了,我知道這裏邊的苦,愛就愛了,省得拖拖拉拉,像我們這樣。」
葛勒笑了,說道:「隨你!」
日子就在我們的走走停停間幸福地流淌。
此時又響起葛勒的聲音:「塞罕,剛才可敦說了,這是可敦的妹妹,以後要好生相待,不得委屈了人家。」
我不再乘坐馬車,而是與葛勒共乘一騎。自從在廣平郡王府,寶馬逐日被崔芙蓉毒死後,我就再也沒有騎過馬,所以在葛勒的坐騎前我閃過一絲猶豫。掙扎了良久,才小心地上前,輕輕地撫摸著馬兒的鬃毛,引得它陣陣的長啼。
「葉護傳書說找到你了,收到書信我就立刻啟程了。」葛勒說得輕描淡寫,這一次的飛奔趕路與十多年前收到她即將要出嫁的消息,隨即晝夜不停趕往長安的情形是多麼相似呀,只是上次自己是孤身而返,這一次是真的得償所願,想到此不覺稍稍用力擁緊了懷中人。
「那——」我還想問,又覺得太過直接。
葛勒幾步追上來,從後面一把把我抱住。也不回頭,我輕輕怪道:「你也太急了,怎麼能讓和圖書他們馬上成親呢?」
葛勒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很好。」
雪中的草原景色壯麗無比。雪后,天地之間渾然一色,只能看見一片銀色,那綿綿的白雪裝飾著草原大地,給人一種涼瑩瑩的撫慰,一切都在過濾,一切都在升華,變得純潔而又美好。
葛勒一下子勒緊韁繩,胯|下駿馬立時停住,所有的隨侍兵士也都止住了步子。葛勒目光眺望遠方,似有所思,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在他的懷中我聽到他的心咚咚地有力地跳動著。片刻,他俯下頭,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分開的這些年我都在恨自己,當初為什麼要聽你的,讓你自己決定。這些年你所受的苦我都知道,看著你受苦卻什麼都不能做,我好恨。你記住,從今以後,我不會讓你再流半滴眼淚。」
一番話說得我很是有些沮喪,很想賭氣去試試,可惜被盯得緊實在是沒有機會。
草原的黃昏雪景,那更是深切的,好像有千絲萬縷的情緒似的,又像海水一般洶湧,能夠淹沒一切。雪花形態萬千、晶瑩透亮,好像出征的戰士,披著銀色的盔甲,又像是一片片白色的戰帆在遠航……
我用肘部輕輕捅了捅坐在一旁大口飲酒的葛勒,指了指塞罕,又指了指芸兒。
塞罕略一怔,隨即說道:「是。」
我無語了,舉頭凝視夜空,點點星辰環繞著一輪明月,又是一個滿月,有他在我身邊果然天天都是團圓日。
這種證言似的告白讓我深深感動,又有些難以承受,故作輕鬆地轉移話題,「要是風迷了眼睛呢,要是害了眼病呢?你還讓我把眼淚塞回去不成?」
草原的冬天,所有人都樂於在溫暖的氈房裡喝酒、聊天,家裡的女主人會煮上一鍋手扒肉,再整一點兒腌制的沙蔥,一家人圍坐在堆火前,喝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奶茶,大塊大塊地吃著手扒肉,那才叫舒坦呢。
塞罕應聲出列,在葛勒面前躬身行禮。
真暈,我小聲嘟囔著:「誰問你這些了?」
突然的情節讓我有些無措,聳了一下肩,瞪了一眼和圖書葛勒,隨即笑意連連地對塞罕說:「司馬大人,芸兒是我的姐妹,承蒙大人青睞,我很高興,如果芸兒應允,我自會祝福你們,但是如果她不樂意,我也是不能勉強她的。」話雖如此,我還是眨眨眼睛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那塞罕也真真有趣,就是死賴著不起身,芸兒沒轍,只好小聲說道:「應了你就是。」
與葛勒重逢后的日子對我而言,如同冬日的草原迎來了春天。
我一時語塞,眼中又有了霧氣,噙著淚水有些鼻音的聲音,「我不要你為我殺人。」
「你還知道懸,遠遠奔過來一眼看見你架在脖子上的刀,沒給我嚇死。」葛勒耿耿在懷,閃亮的眸子盯著我,眼中的熱情有些肆無忌憚,逼得我有些發窘,只好傻傻地笑笑。
安撫了馬,也安撫了我,葛勒一把將我抱到馬上,隨後策馬啟程。
塞罕口中連連稱是。
從高宗時代起,回紇受中原文化影響,有了農業、商業,開始建築城市和宮室,貴族們已經過上了半定居的生活。所以葛勒告訴我,在他的王廷我會過上曾經熟悉的生活,一切都不用擔心,這讓我對他的王廷充滿了期待。
以前一直很鄙視那樣的女子,緊緊纏繞著丈夫,彷彿離開一步便不能生存。現在才知道,如果你身邊有一棵松柏讓你纏繞那實在是一種幸福。
「哈哈!」葛勒爽聲大笑,抱得更緊了些,直視著我,灼人的目光無比誠懇,「對,不用管他們,從今以後,我只有你一個!」
我也跺著腳走開了。心中幸福四溢,一時暢快無比。
我印象中的北方邊族男子應該是彪悍、粗獷、奔放的。他們是堅韌、暴躁甚至兇殘的。但是當我走近葛勒以後,我才知道什麼是鐵血柔情,粗獷的外表下是一顆細膩、柔情的心。他把情愛視為人生大事,赴湯蹈火,悲壯而纏綿。
君如高樹,妾似藤蘿。
「昨天真懸呀,你怎麼那麼巧正好趕來?」一直很奇怪,昨夜的他帶著五百狼騎猶如從天而降,如果再遲一些都不知會發生什麼。
我們一直向北,過了烏拉www•hetubook.com•com山,不似之前那麼荒涼了,開始見到星星點點的氈屋和部落。我們也可以在夜晚宿在部落首領的氈房裡,葛勒似乎不急著趕路,會在部落里停上幾天,有時與部族首領把酒暢飲,有時會與普通的回紇牧民一起聊天。
「謝可汗!」塞罕面上儘是喜色。芸兒臊得跑開了,塞罕連忙去追。
我與葛勒攜手看夕陽,沉醉在眼前的景緻中。
這種普通牧民的生活讓我艷羡不已,常常賴在人家不走,常常是最後葛勒半拖半抱地把我拉走,還得再丟給人家半塊金子。每當此時我都會說「別走了,把我留下吧,放牧、劈柴、煮茶,這才是我想要過的生活,多麼溫暖愜意呀!」
我在此時才知道,他叫磨延啜,葛勒是他當初遊歷四方時用的化名。當回紇懷仁可汗過世后,披荊斬棘登上可汗之位,他用了這個稱號,葛勒可汗。
同樣在看馬,葛勒是不同的,在他的眼裡,馬並不只是代步的牲畜,它是一種驕傲的、具有神奇速度、外貌俊美的夥伴和戰友。葛勒抱住馬兒寬厚的頸子時,臉上的神情令我感動。
葛勒看了我一眼,又道:「塞罕,去求可敦吧,她是可敦的人。」此言一出,眾人都似是一驚。雖然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葛勒從洛陽迎來的,所有的人都知道葛勒對我的寵愛,但是他們不明白這一切背後的緣由,也不知道葛勒最終將如何安置我。這是第一次,葛勒在眾人面前對我的稱呼,揭示了我即將成為回紇最為尊貴的女主人的事實。是的,他把可敦之位給了我,看似隨意的一句話,在這樣的場合沒有人會置疑,就連我也難以推辭。
一路上葛勒給我講著回紇的歷史和風俗,我聽著覺得很是有趣,像個孩子似的不斷插話問個不停,但是當他給我講到回紇的語言時,我就昏昏欲睡了,突然意識到,自己從此不再是個博學的才女,簡直立時變成了文盲,我緊緊抓著他的袍子問道:「在回紇,我什麼都不會,不會說回紇的話,不認得回紇的文字,又老又丑,離開你我該怎麼辦?」
「除了m.hetubook.com.com葉護還有十個兒子,最小的八歲,還有幾個女兒。」似乎知道我想問什麼,葛勒一口氣說道,「我侍妾不少,但是一直沒有立可敦,就是正妻。」說完定定地望著我,嘴角上揚,笑眼中滿是期待。
幸福的氛圍環繞著,這麼多年了,芸兒終於也找到了屬於她的歸宿,我有些喜極而泣。這時葛勒低著頭,直視著我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我看看,要是有一滴淚流出來,看我怎麼罰你。」
葛勒朗聲大笑,清了清嗓子,道:「塞罕。」
葛勒似乎感覺到我情緒的變化,緊緊擁住了我,說道:「不用怕,一切有我。」
葛勒笑了,笑得十分好看,「形影相隨不就好了?」
夜晚的堆火邊,我躲在葛勒溫暖的懷中,慢慢細訴別情。
葛勒又道:「今日就領回你的氈房去,明日給你們辦婚禮。」
「以後不許犯傻了!」葛勒略帶警告地說。
啊,我心中驚呼,一直會奇怪為什麼我叫沈雪飛而不是廣為流傳的沈珍珠,沒想到歷史的重合是在此處。我沒有反對,心中隱隱知道他是想讓我與以前的一切告別,不帶一絲痕迹。
葛勒指著坐在我身後的芸兒,衝著塞罕問道:「你喜歡她?」
塞罕立時起身,不顧眾人在場,抱起芸兒連轉了好幾個圈。一時圍坐的所有兵士都鼓掌祝賀,還有人用回紇語清唱著歡快的曲調。
這期間還有一件事,是發生在那個外表冷峻不愛言語的回紇司馬身上的事兒。從葛勒那裡我知道司馬的職位相當於唐朝的兵部侍郞,真是慚愧竟然有勞如此高官為我充當隨行護衛,所以我對他很是客氣,經常會命芸兒給他送去一些茶點、酒肉,以示感謝。誰知一來二去,我發現這位名叫塞罕的司馬大人,經常會肆無忌憚地盯著芸兒看。這種注視就是讚美和愛慕。我突然發現,他望著芸兒的眼神就像葛勒望著我時是一樣的,彰顯著赤|裸裸的情愛和追逐。這種注視無處不在,像火一樣燒光女人的羞澀,直至兩情相悅。
整個晚上,那位司馬大人都直盯著芸兒,一向沉穩端莊進退有度的芸兒也雙和圖書頰飛紅,眼波流轉了,我知道好事將近。
葛勒竟然誦出多年前第一次一起沐浴在夕陽中我念給他的詩句。
重逢后的每一分鐘我都沉浸在感動中不能自拔。
炊煙升起,用牛糞和柴草生起炙熱的火苗一簇簇跳動著,煮著熱騰騰的奶茶,香飄四溢,給這寒冷的曠野添上抹濃重的溫馨。
「知道了!」我爽快答道,心想我願意慷慨就義呀,不是情勢所逼嗎。「你還沒說你怎麼會趕過來呢?」
「不論什麼人,如果想動你就只有一條死路!」葛勒低沉的聲音讓我忽然有些害怕。在我心中他一直是充滿陽光的,是無害的,昨天他眼中的殺氣與兇悍讓我覺得很陌生。
「能。」葛勒似乎有些走神。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塞罕很聰明不似平時那般木訥,轉而起身走到芸兒面前,又是鄭重地跪下,也不說話。芸兒大窘,揉搓著衣帶,有些不知所措,最後一跺腳,紅著臉輕聲道:「你先起來。」
雪精靈飄然而至,她們如羽毛般漫天飛舞。
「哈哈,」葛勒仰天大笑,「淘氣,這才是我失而復得的珍珠。」不顧五百兵士在場,一個火熱的吻印在我的額頭,鄭重而深情,讓我覺得無關於情愛,此刻這個吻就是一個誓言,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寫下的守護一生的誓言。
回紇人崇尚勇敢,作風淳樸,風俗與突厥相近。
「不過,」葛勒想了想,又說道,「從今以後,我只叫你珍珠。」
「嗯。」葛勒輕輕點頭。
「嗯?」他低下頭,抵住我的頭。
葛勒初時會耐心地聽我說,隨著我重複的次數加多,最終葛勒萬分無奈地說:「這樣的日子你就是當客人看著好,真把你留下來一天也過不了,天不亮就起床打草喂馬、刷馬,你能做嗎?拾牛糞生火你受得了嗎?你彈琴的纖纖細手拿得了劈柴的斧子嗎?」
「昨天晚上都是些什麼人?」我心中始終忐忑不安,對於發生在我身邊的殺戮此時仍然心有餘悸。
那真是乾脆,我掃了一眼芸兒,芸兒滿臉通紅,我知道那不是被堆火烤紅的,是被這突然的告白羞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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