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你不會的，」江予奪笑笑，「你雖然什麼也不會，但這事兒你要是答應了，就不會出錯。」
「沒事兒，」程恪沒忍住樂了，「我不介意，我是怕你問完了噁心。」
「在這兒呆會兒吧，」江予奪拿出手機，「我叫個車過來。」
「我品味怎麼就不怎麼樣了？」程恪問。
江予奪沒說話，看著他。
「好。」程恪不知道是因為剛健完身，聽到酸湯魚的時候，感覺口水差點兒要滴下來了。
也無法想象有著這樣眼神的人，會有著什麼不堪回首的童年。
「什麼？」程恪愣了愣。
「可我問你的時候你也點過頭……」江予奪說。
江予奪說這話的時候沒什麼情緒，說得很平常，也很自然，但程恪不知道自己是這會兒突然敏感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總覺得聽得心裏發澀，莫名其妙就老想著當年那個睡在橋邊的十歲小孩兒……
「要不……」程恪說得有些艱難，「你這兩天就住我那兒吧。」
「不過那個楊吧，」江予奪嘆了口氣，「不說話還行，一說話能把人煩死，嘚嘚嘚嘚……我也就給你面子，要不早讓他閉嘴了。」
「沒有，」程恪往前看了看，「我就從路口經過幾次，車又開不進來。」
「你叫。」程恪非常不爽地把手機塞回了兜里，優惠劵這種東西，用起來一點兒也沒覺得有什麼優惠，仨瓜倆棗的，但是好容易想用一次，確切說手機上這麼用還是第一次，結果沒了，這感覺就非常憤怒了，彷彿快餓死的時候被人搶了吃的。
江予奪去拿了個號：「差不多半小時吧。」
為了控制住自己這種喪心病狂的衝動，程恪把手塞進了兜里。
下車之後他站在路邊愣了一會兒，住在這兒二十多年，他還從來沒從這條路走過。
「少爺，」江予奪湊近他耳邊輕聲問，「改地方也行，他們家還有個分店，就在……」
「怎麼了？」程恪問。
「你他媽連合同都要拍下來，沒事兒就背誦么，」江予奪伸手擋在了屏幕前，「甲方現在允許了。」
在江予奪發出這聲驚呼的同時，程恪就後悔了，他並沒想過現在就給出什麼暗示，甚至也沒想過需要給出什麼暗示。
拐了一個彎之後就看到了那家酸湯魚火鍋的店，相比別的店，這家的面積很大了。
「這種店還要等桌？」程恪有些吃驚，「就這麼擠棚子里？」
江予奪看了他一會兒，嘆了口氣：「那你這品味也不怎麼樣啊。」
江予奪靠著貨架笑了起來：「過期了吧。」
棚子里很暖和，從店裡接了電線，有空調，還放著好幾個大大小小的取暖器。
「小孩兒。」程恪笑著說。
挺神奇的，一個響噹噹的老大，21歲了沒談過戀愛。
「沒。」程恪說。
「我叫吧，」程恪也拿出了手機，「我好像還有優惠劵沒用呢。」
「和-圖-書來吧，」江予奪抓著他胳膊一掀棉帘子，把他拽進了棚子里，「體驗一下不一樣的生活。」
「什麼不是？」江予奪看著他。
程恪這會兒又特別想拿張椅子往自己頭上砸一下，就他媽多餘問了這麼一句，跟個傻逼似的。
現在江予奪對「他們」已經完全避而不談了。
程恪看著他能有十秒鐘，才拉長了聲音嘆了口氣：「滾蛋。」
「首付差不多吧。」程恪想了想。
「你頭髮濕的？」江予奪伸手在他頭上抓了一把，把他推進了旁邊的一個商店裡，「你有病啊？健身房沒有吹風筒嗎？」
「是不是讓你辦卡呢？」程恪沒走兩步就覺得腦袋像是被人砸了個冰桶，瞬間就僵了。
「老闆是個，」江予奪清了清嗓子，飛快地說了一句，「漂亮的小可愛。」
「然後呢？」程恪問。
「行嗎？」江予奪又問。
江予奪鐵棍山藥一般筆直，而且就算沒到恐同的份兒上，也是成天一驚一乍那類的了，真要給了什麼暗示，這本來就處得不尷不尬的朋友關係，估計就繼續不下去了。
江予奪是個左撇子，起碼打架的時候，他的習慣就是左手，這也讓他在進擊的時候能占點兒便宜，很多人對左手的進攻防不住。
他倆找了兩張椅子坐下了，江予奪指了指外面：「你要餓了的話，我給你先買點兒吃的墊墊。」
店裡暖氣挺足的，車來的時候，程恪的頭髮已經幹得差不多了。
「嗯。」江予奪應了一聲。
「就……你喜歡小動物嗎？」江予奪問。
「你想說什麼是不是？」程恪嘖了一聲。
「……你沒完了是吧？」程恪嗆了一下，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就這個漂亮的小可愛，你不給我找一個來是不是得算你未了的心愿啊？」
程恪靠在椅背上沒出聲，看著他的眼睛。
「嗯？」程恪往他那邊偏了偏頭，也小聲說，「老闆怎麼了？」
但這會兒程恪也沒有什麼迴轉的餘地了，只盼著江予奪這個「我操」後面跟著的是他漫無邊際的猜測。
「那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江予奪嘖了一聲，「我問你好多回了，這種事兒有什麼不好說的。」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買不買得起的，」程恪突然有點兒不是滋味，「我是沒去想過這個問題。」
程恪盯了他一會兒, 總覺得從這個傷, 到江予奪的態度，都有些奇怪，不過他沒再追問，江予奪一看就不打算跟他說。
江予奪聽到了程恪的聲音之後才像睡醒了似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健身房門口走。
「就不用去旅店了，」程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特別是在江予奪說出了「我這個類型」之後，這種反應會讓他非常尷尬，他又補充了一下，「反正就兩天，睡沙發打地鋪什麼的都可以，比旅店還是舒服些吧。和_圖_書」
洗完澡收拾好東西出來的時候他也沒想明白，沒有一個完全能說服自己的理由，無論是懷疑還是相信，都沒有。
連刀都是放在左側的江予奪傷在了右手。
「旅店，」江予奪說，「我怎麼住都沒所謂的，主要是旅店不讓帶貓，還容易跑了。」
「嗯？」江予奪看著他愣住了。
「不至於，」程恪笑笑，「主要就是下午練了三個小時有點兒餓。」
「老房子？」程恪又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現在住的那套是盧茜的房子？」
「嗯。」程恪點點頭。
「嗯，」程恪點點頭，想想又笑了，「你沒讓他說暈了辦張卡啊？」
「我一直以為是你的。」程恪說。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江予奪才又想起了主題：「行不行啊？」
「我又不是你，這要是前台那個小姑娘給我這麼一通說，我可能還會迷糊迷糊，」江予奪皺皺眉，眉頭剛展開沒一秒又擰上了，「哎少爺，你去健身……是不是，呃……」
不一定吧。
「找我什麼事兒？」程恪問。
還好伸的是右手，比較靈活，公共浴室里任何東西掉了地他都不想再去撿。
江予奪轉過身，退著慢慢走著，往他們進來的路口那邊指了指：「只能是那邊兒了，咱們這兒最早一批別墅，全是獨棟前後院兒的。」
「如果江先生有興趣的話，」小楊看到程恪過來，站了起來，「可以跟程哥一塊兒過來，一起健身比較有意思。」
「什麼然後？」江予奪又把椅子拖過來了一些，基本就跟他挨著了，「我就想吧，你是不是喜歡那樣的啊？」
「不是。」程恪說。
程恪聽到這個地址的時候猛地抬了一下頭。
「算了，」江予奪憋了半天，咬牙揮了揮手，「老問這些不禮貌是吧。」
「沒說過，」江予奪一巴掌拍在他腿上，「是他媽你弟說的！」
「哦，差點兒忘了，」江予奪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問問，我能不能把貓放在你那兒……」
程恪覺得這個對話已經進行不下去了，江予奪的思維一旦開始跑偏，那跑得就比陳慶要倔強得多。
「你不會是……」江予奪有些猶豫地指了指自己，「喜歡我這種類型的吧？」
程恪走出門的時候沒看到江予奪，下了樓走到街上了才看到江予奪站在路邊，叼著根煙，一臉不耐煩。
「他估計沒時間，」程恪幫江予奪接了一句，「他忙得很。」
「你還用優惠劵？」江予奪說，「你居然會用？」
讓人可以忽略很多別的問題。
對瞪了一會兒之後，江予奪突然一下坐直了：「我操？」
「你什麼類型？」他問。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程恪笑了笑。
江予奪長得挺不客氣的，配上臉上那條疤就更不客氣了，一句話不合適就會上手抽你的感覺，但眼神卻很不一樣和圖書。
「嗯，」江予奪點點頭，「很吃驚嗎？」
「你猜吧。」程恪說。
「你們平時跟朋友出去一般吃什麼？」程恪問。
程恪從浴室出來穿過走廊，穿過兩排跑步機，最後再穿過器械區，小楊一直在說話，江予奪也始終就那麼拿著杯子，一臉放空的表情。
「這種小街小衚衕里的小店，」江予奪帶著他順著路口走了進去，「不會碰上你認識的人。」
「你今天找我到底什麼事兒啊？」程恪只能換了個話題。
程恪看著他沒說話。
「這跟你理解的漂亮的小可愛是他媽一回事嗎？」程恪有些無語。
「別這麼客氣啊程哥，」小楊說，「我送送你們。」
睡沙發地板比旅店舒服？
「那師傅麻煩一直往北開吧，」江予奪給司機說了個地址，「停車場那個路口進去就行。」
「別替我操心了，」程恪也嘆了口氣，「我就隨便找了個私教，正好他以前認識我，上哪兒你就能想這麼多啊。」
去你媽的。
「為什麼要放我這兒？」程恪問。
「嗯。」程恪應了一聲。
程恪挺想說你感覺其實也不是特別准。
「家門口的地方，」江予奪說，「還得我一個外地人來給你介紹。」
「不知道，不記得了，」程恪點開軟體，戳了兩下，看了一眼江予奪，「操。」
「你從……哪兒來的？」程恪問。
「你家住哪兒？」江予奪笑笑。
特別在這種時候，非常簡單，簡單到你什麼也看不到。
「那好，」小楊點點頭，「後天見啊程哥。」
要換個人，他沒這麼好耐性，但江予奪就不一樣，江予奪在沒完沒了打聽這些事兒的時候，表現出來的不是獵奇和鄙視，而僅僅就是迷茫和不解。
江予奪看了他一會兒，靠到了椅子上：「我買不起，就這麼混的，這幫人誰也買不起。」
「這個天兒就是火鍋了，」江予奪說，「我帶你去酸湯魚火鍋吧，之前二禿在那兒打過工，挺正宗的。」
「我沒記錯的話，」程恪拿出手機，在相冊里翻出了合同的照片，「不經甲方允許，乙方不得在房屋內以任何形式飼養任何動物……」
程恪看著他這一通分析，突然有點兒想上手往他臉上摸一把。
這種只看身材臉蛋兒的回答，基本就能知道，江予奪沒談過戀愛。
「那以前你來過這兒嗎？」江予奪說，「就這兩條街，好些不起眼但是特別好吃的店。」
「怎麼弄的？」他又問。
程恪看著他：「這麼肯定啊？」
「有什麼想吃的嗎？」江予奪上車的時候問他。
「我身上有傷不是很正常么？」江予奪往休閑區那邊走過去，笑著說, 「要能連著幾個月沒有傷才奇怪呢。」
程恪一直盯著江予奪的側臉，沒說話也沒看別的地方。
在浴室洗澡洗到一半, 程恪伸手去拿洗髮水，手指摸到洗髮水瓶子和_圖_書的時候, 瓶子被碰倒，從架子上翻了下來，他順手往下一抄接住了瓶子。
「就……」江予奪被這個反問給問愣了，低頭看了看自己，又琢磨了一會兒，「就我這種……這種……」
「萬一我……」程恪沒養過貓，他還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得住，萬一他把貓給弄丟了，江予奪這麼緊張的樣子，他都怕江予奪拎著刀過來把他給劈了。
「你不是小孩兒，」江予奪看著他，「那像你們這種三歲半的中年人，喜歡什麼樣的？」
程恪怎麼想都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程恪看著門口臨時搭起來的一個大棉棚子：「這什麼？」
「那你這兩天住哪兒啊？」程恪問。
雖然在左手被佔用的時候，用了右手並且受了傷也不奇怪……但程恪現在非常清楚江予奪的武力值，能讓他不得不用右手的人，真的太少了。
往頭上擠洗髮水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了。
「我沒養過貓，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弄。」程恪說。
程恪這會兒特別想拿張椅子往江予奪腦袋上砸一下，給他把這段給砸失憶了。
「我忘了，」程恪凍得連頭皮帶眼皮都有些發麻，「我就說有個事兒忘了。」
江予奪沒再問他，跟司機一塊兒聽著收音機里的相聲，時不時樂幾聲。
「直接默認都能買得起。」江予奪勾了勾嘴角。
「陳慶家放不了，別的人我不放心，」江予奪說，「我還怕他們把貓弄丟了。」
坐在副駕的江予奪偏過頭：「怎麼了？」
「慣性思維，」程恪笑笑，「我自己現在也租房子呢。」
「嗯，應該是吧，」程恪擰著眉，「反正沒有了。」
這個問題讓江予奪愣了愣，想了半天才說了一句：「漂亮的，胸大腰細的。」
「就跟那個話癆練的？」江予奪說。
非常可愛。
「行吧, 你在休閑區坐會兒, 」程恪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下了, 也許是習慣了江予奪身上有傷，從江予奪進來到現在, 他才突然看到了江予奪右手上纏著繃帶, 「你手傷了？」
「啊，」程恪搓了搓腿，「所以下次別問我了，你問程懌去。」
「差不多吧。」程恪笑著點了點頭。
「不記得了。」江予奪說。
「今天謝謝你了。」程恪說。
「你對錢是不是沒什麼概念啊？」江予奪問，「別說我了，就你現在這樣，那房子你買得起嗎？這個地段的二手房，一樓，後頭帶個小院子。」
程恪看著他，他發現江予奪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帶上了些許哀求的語氣，聽上去讓人沒來由的有點兒心疼，貓的安頓似乎對於他來說非常重要。
江予奪笑了半天：「那是你叫車還是我叫車啊？」
如果是街頭打個架, 江予奪肯定會說, 那天他小弟被搶了，他帶著人去找, 電話很自然就說了，現在這樣的態度, 大概是跟「他們」有關。
江予奪和圖書盯著他，似乎是在飛速回憶。
江予奪坐在桌子旁邊，拿著杯果茶，目光有些遊離，旁邊是正在說話的小楊。
「滾你大爺，」江予奪大概是對於無法把自己正確歸類有些沒面子，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你就說是不是吧。」
「屁話，」程恪說，「這玩意老提醒我，送你優惠劵了，你優惠劵還沒用呢，你還有叉張優惠劵。」
江予奪也沒說話，也看著他等著他回答。
「不喜歡。」程恪回答得很乾脆, 「怎麼了？」
「等位的人都在裡頭呢。」江予奪說，「咱們這個點兒過來還行，等一會兒就能有桌。」
「……叉張是多少張啊？」江予奪問。
程恪看了他一眼，江予奪看上去真不像是這麼細緻敏銳的人。
……
「不，我沒噁心你，我也不……我應該也不噁心別的人，我就有點兒彆扭，」江予奪把椅子往他旁邊拉了拉，小聲說，「哎，我那天去花店，那個老闆……」
「我說對了吧？」江予奪說，「一般挑私教嘛，就得是自己喜歡的那種類型，我要去健身，我就找個火辣身材的美女私教，練起來也比較愉快對吧，盧茜之前去健身，就為私教里沒有她喜歡的那種長相，換了三家健身房。」
程恪笑了笑。
「……你先去洗澡吧, 」江予奪說，「一會兒吃飯再說。」
「不用改，」程恪說，「就這家吧，我餓了。」
「所以才需要鍛煉嘛，」小楊笑笑，「那你們先忙。」
「我不是這個意思，操！」江予奪瞪著他，「我就說，那個老闆我以為是個男的，結果一看是個女的，後來又發現他真是個男的，妝化得還挺好，漂亮。」
「不不不不，」程恪趕緊攔住了他，「你忙你的去，不用送。」
「……我懂了，」江予奪想了想，恍然大悟地指著他，「你不喜歡那種漂亮的小可愛，你應該還是比較喜歡楊教練那種的小可愛。」
「好歹一個少爺，」江予奪說，「喜歡我這種類型的，你說，就八撇啊，陳慶啊，二禿啊，大斌啊……想想都覺得你是不是受過什麼心靈上的傷害。」
「就兩天，」江予奪迅速伸出兩個手指，「盧茜她媽要回老房子住，我得出去住兩天，貓就沒有地方擱了。」
程恪看到他指著自己的時候，心提了一下，但聽到江予奪說的是「我這種類型」而不是「我」的時候，他猛地一下鬆了口氣。
比如被突然迴避的「他們」，比如他右手上的傷，比如江予奪到底有沒有精神問題，比如跟他在一起會不會有危險。
「我說過嗎？」程恪問，「漂亮的小可愛。」
「我感覺很準的。」江予奪說。
「我……還是住旅店吧。」江予奪說。
「我告訴你，很省事兒的，給點兒吃的就行，它自己會上廁所，」江予奪說，「我把它的東西都給你拿過去，窩啊廁所啊貓糧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