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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呢。」程恪說。

程恪笑了笑。

後門外面是一片爛泥土，長著枯黃的野草，停著不少車，有小車也有拉貨的車，還有一排三蹦子。

「誰看得見，低頭都困難。」程恪笑著說，不過還是鬆開了手。

「還真是工地風啊。」江予奪說。

「那我還保個屁的密啊，你都知道我肯定會送了，」江予奪說，「那我告訴你我明天去買還能破壞驚喜嗎？還能有什麼驚喜啊？」

沒錯，滿腦子都是江予奪。

也許在家人眼裡他是個廢物，但他想做的事都還是會盡量做好。

「算是吧。」程恪點點頭。

無論是什麼。

程恪看了江予奪一眼。

江予奪沒說話，走到卧室門口靠著門框, 過了一會兒笑了起來：「你嘴真他媽欠。」

買完水泥之後程恪走出店門，往江予奪的臉一直朝著的方向看了看。

「啊？」保安愣了愣，「壞了嗎？沒有業主反映啊，我給工程部打個電話吧，他們會叫人去看的。」

挺抗拒的……揭我傷疤……

「沒精打採的。」江予奪說。

無論是普通的陌生人，還是不普通的陌生人，或者……什麼也沒有。

「沒呢。」程恪轉身又上了三樓。

「我不告訴你怎麼知道你喜不喜歡？」江予奪皺著眉。

進店的時候，程恪只看到了一個人，應該是老闆，正叼著煙錯愕地看著他。

「不確定，」江予奪看了他一眼，「電梯門縫有點兒漏光。」

「嗯，」程恪點點頭，「去買水泥什麼的吧。」

但過了一會兒，江予奪又悄悄捏住了他一根手指頭，輕聲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可以保密，然後給我個驚喜啊。」程恪說。

江予奪因為他的離開而迅速變得「正常」。

他突然發現，他似乎什麼也沒有改變。

買水泥的時候江予奪就站在門邊，沒有往裡走，側身對著街，程恪一邊跟老闆說著話，一邊在餘光里看著他。

跟他們隔了兩家店，有人進了一家木板店，但程恪沒有看清，只看到了一角衣服。

「好了嗎？」江予奪回過頭。

什麼事？

「你穿襯衣是不是要扣扣子？」程恪問，「反正都要扣上的, 還解開幹嘛呢。」

什麼時間點？

江予奪沒說話，低頭往前走著。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你就不用這麼……躲著我了。

「關鍵是我不土。」江予奪說。

「你只要別告訴我買什麼禮物，」程恪真誠地看著他，「這就還有驚喜。」

不過程恪發現他手指一直沒往屏幕上落，手機都黑屏了他還是那個姿勢，順著他視線看過去，似乎是看著電梯門中間的縫隙。

「heｔｕｂoｏk•ｃom•cｏm我什麼意思也沒有，」江予奪猛的抬了一下頭，像是沉思之中被驚醒，「我就是……隨便說說。」

「……你幹嘛呢？」程恪看著他, 走進了卧室里, 「蘸料碟兒呢？」

「你今天不用巡街吧？」程恪問。

「十四樓走廊的燈壞了嗎？」江予奪突然問了一句。

這個店他參与了一部分，許丁對他是相當信任的，他不願意他這一部分出任何問題。

江予奪還想繼續說：「我打算……」

「隨便，」江予奪說，「我吃什麼都行。」

「嗯。」江予奪走過來, 拿過襯衣抖了抖，「你這襯衣是不是一直就沒解過扣子, 套頭穿的？」

「買生日禮物？」程恪看著他。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不敢再跟江予奪正面討論這些問題，可又必須要理清頭緒。

「沒有上班那麼嚴格，但是沒事兒應該都會過來，有時候許丁組織點兒活動也得過來。」程恪笑笑。

「就盧茜那幾棟出租房，她怕工人坑她，材料一多半都是我跟著去跑的，」江予奪說，「什麼東西上哪兒買我都知道。」

他跟著跑出後門的時候，江予奪下意識地伸手護了他一下，往兩邊看著。

程恪拿著設計圖，在店裡轉了兩圈，轉完之後發現自己對於下午來的東西應該都放哪兒居然一件也沒記住。

程恪看著江予奪，突然有些不安：「那你的意思是？」

「我再確定一下東西擺放的位置，」程恪說，「還有二樓那套桌椅的位置，然後去買水泥什麼的，還要買點兒木板，鋼筋。」

「你都說最土的了, 我為什麼要穿過，」江予奪皺皺眉, 「我很土嗎？陳慶才土吧？」

「是，就四站地，」江予奪說，「然後叫個車幫拉過來就行。」

「是啊，不會鋪床的小精靈也是精靈呢。」江予奪也嘖了一聲。

「可能睡時間太長了，」程恪笑了笑，低頭看了看，把左胳膊垂了下去，握住江予奪的右手，在他掌心裏輕輕捏了捏，「有點兒迷糊。」

「哦。」江予奪應著。

他不願意這樣的關係有任何變化，但就像呆在一個四面毛玻璃的房子里，有光有空氣有溫暖，但什麼也看不清。

「水泥倒模，再要點兒防腐木。」程恪說。

而江予奪在承認了自己去見心理醫生，也變相承認了「他們」並不存在之後，短短的一個月時間里，再見面時，江予奪身上所有曾經讓他產生疑問的行為，都消失了，甚至不會再在開門之前看貓眼。

建材市場後門一條小路，都是賣各種水泥沙子板子的，價格質量都差不多和_圖_書，基本上跑兩個店就能買齊程恪要的東西。

「你嘗出來的嗎？」程恪扯出了一件羊毛衫, 看了一眼袖子又放了回去, 重新拿了件襯衣出來。

「我哪句話說你土了啊！」程恪說，「我就問你穿過沒！」

是什麼人？

程恪看著他，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江予奪看著他，壓低了聲音：「你幹嘛？」

衝出店門的時候，外面沒有人。

「剛是不是有兩個人進來了？」程恪問。

不，有人。

但沒有看到之前抽煙的那兩個人。

「襯衣袖子寬一點兒，」程恪說，「不是在屋裡就是在車上, 也冷不到哪兒去吧。」

經過了幾個賣木板的店，江予奪都沒有停，一直往前，走到最後一家木板店才停了下來，再繼續就該出去了。

「嗯。」程恪跟著他。

程恪感覺眼下的狀態讓他在打架和接吻中間選一個, 他可能會覺得打架更為貼切。

「哪個意思？」程恪輕聲問。

江予奪眼裡的「他們」。

「啊？」江予奪看著他。

程恪沒有看出什麼特別來。

也還記得當時自己就曾有過的隱隱不安。

除了江予奪跟他之間突然變得親密的關係。

「如果不是燈壞了，」江予奪說，「就是有人或者東西擋住了，如果是人，為什麼會站在那麼中間而且那麼近的位置？」

「那會兒你多大啊，這麼牛逼。」程恪說。

「這個店以後開業了，你是不是就跟上班一樣的，總得過來這邊了？」江予奪問。

「買好了？」江予奪往那邊又看了一眼，然後轉頭問了一句。

什麼樣的心理或者精神疾病能這麼短的時間就好了？

程恪笑了半天：「又換一句沒完沒了了啊？」

「如果是有人要下樓，」江予奪繼續說，「為什麼電梯在十四樓沒有停？」

「我手不小，」江予奪往旁邊掃了一眼，「一會兒有人看到了。」

前面一家五金店門口，站著兩個正叼著煙閑聊的人。

「那就是我土？」江予奪瞪著他。

江予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度不好意思而變得格外兇殘, 這個「吻」基本上是把他掄牆上之後掐著脖子吻的。

「都有，防腐木你要哪種？」老闆拿了幾塊板子出來。

車開過一站之後，又上了不少人，江予奪往他面前稍微靠了靠，給後面的人留出位置。

在江予奪從心理醫生那裡回來之後，今天之前，江予奪都是放鬆的，而更之前的那些日子里，只要沒有看到「他們」，不提及過去，江予奪哪怕是警惕的，也很少能這樣在他身上如此明顯地感覺到緊張。

「萬一呢，」江予奪小聲說，「這才ｈttps://ｍ•ｈetuｂｏｏk.ｃｏｍ.ｃom剛傷了，要是一個月以前傷的，我也不這樣了。」

程恪頓了頓，江予奪這麼一說，他突然想起來之前那兩個抽煙的人，其中一個穿的似乎的確是一件帶白道的運動外套。

「驚喜還是有的！」程恪趕緊打斷了他的話，「三哥！」

「這家吧。」江予奪說。

「……是，」老闆指了指另一邊，「從那個門出去了。」

「看屁，」江予奪笑了笑，「回來的時候問問就知道了。」

「好了？」江予奪問。

「真夠懶的。」江予奪把襯衣套到他腦袋上再把他胳膊給拽了出來。

程恪接過來，挑了兩種碳化木的，轉頭想問問江予奪哪種好看，剛要開口，江予奪突然兩步往外，猛的跨出了店門。

這種因果關係讓他非常不踏實。

「……我沒穿過襯衣。」江予奪說。

地鐵里人挺多的，他倆站在門邊，身邊擠滿了人，江予奪靠著門框，左手扶著旁邊的杆子，把面前程恪站的這一塊圈了出來。

「那你這算是開始幹事業了。」江予奪看著他。

除去全身都是問號的江予奪，還有昨天晚上被他按在沙發上親的江予奪，還有在他床邊坐到他起床的江予奪，還有跟餃子蘸醋一樣的那個吻……

「要挑什麼木頭？」老闆問。

「一會兒你想吃什麼？」程恪問了一句。

程恪想了想，的確是能在門縫裡看到時不時亮起的燈光。

在程恪被掐得呼吸不暢之前, 江予奪已經鬆手離開了。

「是他們嗎？」程恪看著江予奪，「你看到的那兩個人，是他們嗎？」

「什麼？」程恪愣住了。

買水泥應該去哪兒，程恪不知道，但江予奪卻很神奇地知道。

江予奪身上那種他熟悉的緊張感，在消失了幾天之後重新出現了。

「嗯，先放在這兒，一會兒買齊了再過來拿，老闆幫叫車送過去。」程恪一邊說一邊迅速往他看的方向又盯了一眼。

江予奪皺著眉：「不是。」

路過保安室的時候，保安站在門口，跟他倆打了個招呼：「出去啊？」

江予奪的這些話，一遍遍在他耳邊過著，程恪佩服自己還能記得這麼清楚，也許是因為太吃驚，他甚至能記得江予奪當時小心翼翼的語氣。

他又認真地從三樓到一樓的轉了一圈，確定所有要擺放東西的空間都已經收拾好，留好了位置，這才看了看江予奪。

這個「他們」。

「別瞎說，」程恪樂了，「陳慶不土，還行。」

「你是不是困了？」江予奪問。

「喜歡，我喜歡的，」程恪拚命點頭，「我求你了三哥，別告訴我，你送我什麼我都喜歡。」

江予奪偏過頭看著和*圖*書他笑了笑。

「沒多大，」江予奪說，「我總得干點兒什麼，給盧茜幫點兒忙，不能讓她就是覺得我……可憐，然後養著我。」

過一段時間，我就會好了。

「嗯。」程恪伸手在他背上搓了搓，江予奪的那些過去，哪怕不是最早的那些過去，他想到都會覺得心疼。

「行吧，你真麻煩，跟小孩兒一樣。」江予奪說。

無論為什麼被趕出家門，總之是趕出來了，他必須做點兒事，不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廢物，只是不能讓自己真的變成廢物。

程恪跟他們簡單說了幾句話之後就上了二樓，回過頭的時候，他看到江予奪扭頭盯著門外看了兩三秒鐘。

無論是哪一種，他都想要看到，跟江予奪同一時間，同一視角。

從店裡一直走進地鐵站，再上了車，程恪一路都悄悄地觀察著江予奪。

他想也沒想，板子都沒來得及放，就跟著沖了出去。

江予奪還能看到「他們」！

「就……」江予奪想了想，「不是嫌棄你。」

「走吧。」江予奪悶著聲音說。

「不用，」江予奪笑笑，「明天有事兒，明天要去出租房那邊看看，街道什麼的年後還會來檢查，不能讓他們挑出毛病來，然後我還要去給你買生日禮物。」

「哦，」程恪點了點頭，「你觀察力真不錯……」

「笑屁，」程恪說，「一會兒要幹活呢。」

「我一會兒過來。」程恪把板子扔回給一臉茫然的老闆，往那家店沖了過去。

「你穿襯衣啊，你不怕冷了？」江予奪邊樂邊問。

不知道江予奪看的是什麼，每一個人看上去都只是普通的路人。

這是他想要的，但不是現在就想要。

路上有人，來來去去的好幾個，還有拉貨的車。

「我知道了！」程恪吼了一嗓子，想想沒忍住又笑了，「煩死了，走走走。」

路上江予奪的話很少，雖然沒有像以往那樣四處看，一直都靠在車窗上閉著眼睛，但程恪能感覺得出來他沒有睡著，也沒有發獃，沒有走神。

「是，」江予奪說，「剛抽煙的那兩個人，後面那個人衣擺上有白色的道子。」

「怎麼？」程恪看著他。

那些因為他被各種事沖昏了頭腦而暫時被擱在一邊的問題重新涌了出來，擠得腦子裡坐無虛席。

我是來見我的心理醫生。

「你看到了嗎？」江予奪問。

江予奪笑著沒說話。

「嗯。」江予奪點點頭。

「我們要不要回去看看？」程恪問，「保安不是說給工程部打電話嗎？」

「……為什麼？有什麼區別嗎？」程恪進了店。

程恪馬上又沖向後門，江予奪搶在他前面先沖了出去。

他皺了皺眉，看了一眼背和_圖_書對著他坐在樓梯上抽煙的江予奪。

起床太晚，這會兒吃早點晚了，吃午飯又有點兒早，他倆在對面的一個小店裡隨便吃了碗面，就直接打車去了店裡。

「地鐵直接能到嗎？」程恪問。

「嗯？」程恪笑了笑，「拉拉小手。」

整個空地上只有很遠的地方有幾個工人在往車上裝貨。

「什麼？」程恪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後背猛地有些發涼，「是不是有人進了那個店裡？」

「我覺得你肯定會送。」程恪回答。

效果。

「緣分。」江予奪跟他一塊兒走了進來。

程恪看了他一眼：「就那種最土的格子襯衣也沒穿過嗎？」

「我是三歲半他弟弟，」程恪說，「你反正別告訴我就行。」

站在三樓中間，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思緒。

「你怎麼知道燈壞了？」程恪輕聲問。

「沒。」江予奪說。

「現在幹什麼？」江予奪上了樓梯。

「少爺才怕幹活。」江予奪說。

程恪也看著門中間的縫隙，聽得出江予奪並沒有發獃走神，那條縫有什麼可看的呢？

一直到了一樓電梯門打開，程恪也沒看出來有什麼值得一直盯著看的。

程恪看著前方的路，也沒有找什麼話題跟江予奪聊，他現在腦子裡有點兒亂。

「十四樓沒亮。」江予奪說。

他要親眼看到。

程恪靠在牆邊, 捧著胳膊, 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愣神的時間感覺都比這個吻的時間要長。

程恪笑了笑沒說話。

是什麼讓他突然緊張起來了？

「擠不著的，」程恪抱著胳膊，「我手護著呢。」

「嗯。」程恪也笑了笑。

還得加上一條兵貴神速。

「你覺得我會不送禮物嗎？」江予奪皺了皺眉。

江予奪看上去還行，沒有四處看，也沒有再說什麼奇怪的話，但他身上始終沒有完全放鬆的感覺依然還在。

基本上看不見他們了。

店裡有人，幾個工人正在清理裝修之後的垃圾。

他想要往玻璃上潑點兒水，想看清那一邊的東西。

程恪嘆了口氣：「這不就行了嗎。」

「程恪！」江予奪在他身後喊了一聲。

他因為覺得江予奪的「異常」跟自己有關而選擇離開。

「買木板吧？」江予奪轉身往斜對面的幾個賣板子的店走過去。

出門進了電梯之後，程恪靠著轎廂，看著數字，腦子裡開始計劃今天要做的一堆事，江予奪低頭看著手機。

「是啊，你過生日，難道不送禮物嗎？」江予奪說。

「我有什麼可嫌棄的？」程恪嘖了一聲。

這就是打架，而且出其不意勝之不武。

這是程恪這一瞬間的判斷。

「啊，沒有了，」程恪嘆了口氣，「真有道理。」

「嗯。」程恪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