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只有他倆粗重的喘氣聲，跟剛扛完八袋水泥似的。
霍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肯定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他甚至想過寇忱這種愛抽瘋的人會瘋狂嘲笑他，都沒想到寇忱會親他。
「我對別人說過嗎？」寇忱問。
「閉嘴。」霍然被他唱得有點兒沒面子。
霍然覺得他似乎心情好到根本無所謂他說不說小秘密了。
「我是一個小然然，我有許多小秘密，」寇忱完全不理會他，唱著歌過去按了電梯，轉身往牆邊一靠，抱著胳膊看著他，「我有許多的秘密，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
寇忱低頭看著他，眼睛很紅，鼻尖上掛著一滴淚珠。
「放你的螺旋噴氣飛機屁！」霍然一邊罵一邊心裏一驚地迅速往他手心裏看了一眼。
既然是因為打架被投訴，那就讓場面看起來像打架吧，總比讓人覺得這裏頭髮生了什麼勁爆動作戲的強。
「你是不是吃毒藥了！」寇忱吼，抓著他衣領把他提了起來一尺，再往地毯上一摔，「你什麼毛病啊！」
「不過我不是為了小秘密啊，我主要還是想見你，」寇忱嘖了一聲，「你說不說都行，你的小秘密也不值錢，最多也就是哪個小姑娘給你寫了個信什麼的，要不就是幫誰守住了一個小秘密……」
他閉上了眼睛。
霍然感覺自己腿也開始抖。
霍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在這一瞬間感覺到了強烈的尷尬，慌張，甚至有些憤怒。
寇忱頓了一下，吸了口氣：「我很喜歡你，不是天天掛在嘴上的那種喜歡，是放在心裡想都不敢想的那種喜歡。」
「你喜歡我？」寇忱看上去有些茫然。
也許他只是想讓寇忱知道，想要說出來，讓他知道。
霍然愣住了。
霍然趕緊也坐了起來，本來想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去，但又覺得還是坐地上妥當。
呼吸暫停。
「我聽見了。」寇忱說。
寇忱在震驚當中沒有顧得上回復這個邀請，只是把捂在臉上的手拿到眼前看了看，然後爆發出了一聲破了音的怒吼：「來你祖奶奶啊！你他媽把我牙打掉了！」
眩暈。
「啊——」寇忱疼得吼了一嗓子，從地上蹦了起來，反手捂著自己後背一通猛搓，「我操！我這兒他媽有傷！」
總比憋死強！
「聽嗎？」寇忱問。
也忘了自己為什麼會在看寇忱消息時和-圖-書心跳失速, 忘了自己為什麼會就這麼一路狂奔到這裏來，忘了在看寇忱的瞬間狂喜得幾乎要嚎叫。
在寇忱過來準備拎他的時候，他伸腳往寇忱腳踝那兒擋了一下。
……不過寇忱對著他衝過來的時候，他看到了寇忱的嘴角有血。
接著門就被拍響了。
「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寇忱說得有些吃力，擰著眉，不知道的以為他正被逼供中，「就，反正就慢慢地就……」
第一次面對跟別人不一樣的自己。
「這他媽是我眼淚！」寇忱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這是幹什麼！
霍然這才發現寇忱打架真的很有一套。
所以有時候跟天天把喜歡掛在嘴邊的人說喜歡，就是很費勁。
霍然跟他一邊一個靠著，隔著中間的大叔，相互盯著。
沒有期待。
是眼淚嗎？
不是MUAMUA怪的那種親。
「我喜歡你。」霍然說。
是因為見著我了嗎？傻逼，笑成這樣。
有什麼了不起？
霍然腦袋被磕得有點兒暈。
「你他媽別哭，」寇忱開始發顫，「你這樣我也要哭了……」
感覺內心毫無波動。
寇忱的歌聲停了兩秒，盯著他。
說就說！
「那邊，」霍然看了看窗外，「是不是辦公室？」
「哦。」霍然應了一聲。
霍然走了進去，四周看了看：「你這幾天都住在這兒？」
寇忱突然湊過來，手撐在了玻璃上。
霍然嗵嗵嗵地跺著地板走了進去。
順著手臂一點點地，往上蔓延。
霍然感覺腳底下地板都有些鬆軟了，像是盛夏里被曬軟了的柏油馬路，人也有些恍惚。
「嗯。」霍然垂著眼皮，沒敢看他。
會不會是……
但後來寇忱老不出現，他急來急去，已經把這事兒給忘了。
抽什麼瘋？
霍然趕緊把後面的話給咬了回去，驚得汗差點兒都下來了。
「然你大爺！」霍然一拳砸在了寇忱臉上，「你他媽有病啊！」
「我還天天親你呢？」寇忱說，「我親別人了嗎？」
強烈的失重感。
「聽見什麼了。」霍然悶著聲音。
「叔！」寇忱喊了他一聲，「這是八樓，你剛不是按的十樓嗎？」
霍然沉默。
「要說這樣的小秘密，我就多了，我小時候……」寇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臉衝著窗外，過了幾秒才轉過了頭，看著他，「你說什麼？」
剛和_圖_書才也沒覺得有什麼聲音，這會兒霍然卻覺得四周突然安靜了。
衝到腦子裡渾身沸騰的血液也慢慢歸為常溫，他的指尖開始發涼。
霍然用力一瞪眼：「我……」
嘩嘩的。
「嗯？」寇忱愣了愣，兩秒鐘之後才猛地鬆開了他的脖子，有些尷尬地甩了甩手，但又很快地指了指他，「別打了啊。」
「我頭上有犄角！我身後有尾巴！」他把手放到屁股後頭擺了擺，「誰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你哭唄誰不讓你哭了啊。」霍然邊哭邊抬手，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寇忱直接被絆倒，嗵一下跪在了他身邊的地毯上。
「請您開一下門！」外面的人說，「客人投訴您房間里的人鬥毆，為了您和其他客人的安全，請您開一下門。」
「……你怎麼想的啊。」霍然有些無語。
「平身。」霍然開口的時候覺得自己可能是要被寇忱打死了。
「你幹什麼啊！」寇忱吼他。
霍然看著他，繼續沉默。
真打掉了牙寇忱這種脫個臼就能喊成骨折的怕疼鬼早就嘎嘣一下當場去世了！
之前的勇氣已經全部消散，他說出秘密的勇氣，他揍寇忱的勇氣，全都在喘息之間消失了。
大叔進來之後，寇忱終於沒再唱了，但還在哼哼著就不告訴你的調，靠著轎廂，看著霍然，眼睛一直是彎著的。
打的明明是臉。
他還年輕，他不想剛表白完就被打死。
寇忱倒是走得很瀟洒，一邊走還一邊哼著歌，看上去心情不錯的樣子。
霍然敢發誓, 他給寇忱發消息說用一個小秘密跟他交換的時候, 絕對是認真的, 無論當時他是因為著急還是鬱悶還是真的覺得憋累了，他打上這行字的時候，是想好了只要寇忱出現, 他就說出來。
「來啊！」霍然也瞪著他。
這從上往下的一拳，不光讓他想要抬起來格檔一下的胳膊因為酸痛根本動不了了，而且往下的衝力，讓他後退的時候直接摔坐到了地上。
大叔突然尷尬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臉，又回頭看了一眼後面的鏡子，電梯門打開的時候，飛快地走了出去。
這他媽是老子人生當中最有勇氣的時刻！
「我也有一個小秘密，」寇忱說，「你要不要聽啊？」
第一次面對看到不一樣的自己的別人。
「你死了！」寇忱過來對著他屁股哐哐就hｅtuboｏk•cｏｍ.ｃｏm是兩腳，「霍然你他媽今天吃了耗子葯了吧！」
寇忱又轉頭看著外面：「我在這兒住了幾天，站窗邊一共兩次，你說我心情好不好。」
「不過不是一開始就……」寇忱想想又趕緊解釋，「我一開始不是……沒，就覺得你好玩，我那時沒……那時對你沒什麼想法。」
霍然沒有回答，心跳在這一瞬間又開始有了強烈的無法忽視的存在感，跟他媽身體里住著個太鼓達人似的。
「嗯，」寇忱進浴室洗了個臉出來，指了指床，「就是睡覺，哪都沒去。」
沒有別的了。
寇忱心情很好。
「沒，」寇忱很小心地往那邊又看了一眼，「她肯定走側門員工通道的，不會往這邊過來，沒事兒。」
「服務員！」霍然反應過來，推了他一把，「起來！」
用力閉緊眼睛也控制不住。
「走，」寇忱看著寇瀟進了側門之後沖他偏了偏頭，「先去我房間，這兒太危險了，不是說話的地兒。」
操！
我喜歡你。
「你幹什麼啊！」霍然回過了神，也吼了一聲。
你他媽親我？
怎麼會打到嘴角了……
「滾。」霍然吸了吸鼻子。
有病嗎！
說不來，特別是在這樣的一個突如其來的場合里。
霍然看著他。
你在幹什麼？
「操。」寇忱很無語地小聲罵了一句，低頭飛快地在霍然唇上親了一下，然後才起身往門口走過去，「來了！」
不知道是委屈還是激動，也許都有。
「對，寇瀟就在那兒上班。」寇忱看著那邊的樓笑了笑。
寇忱在說什麼，霍然都沒聽清，他只是看著寇忱。
「你天天說八百遍，」霍然說，「這也算秘密？」
霍然你瘋了嗎？
是啊，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想法，第一次有了這樣的勇氣。
「怎麼可能，」寇忱嘖了一聲，收回了視線，「我是從你說半小時到的時候才開始高興的。」
這動靜，弄得跟什麼組織接頭似的，讓他莫名其妙地跟著就有些緊張，往酒店大門裡走的時候老想貓腰。
「我的小秘密啊。」霍然偏頭靠著窗玻璃，雖說感覺一切都輕鬆了，但他還是能聽出自己聲音里微微顫抖。
「我要死了。」霍然艱難地說。
他的左邊是車水馬龍的大街，右邊是酒店大門, 進出的客人, 門童就在兩米之外。
眼淚從眼角滑了出來ｍ•ｈeｔｕｂooｋ•ｃｏm.cｏm。
狗東西！這是什麼時刻！
霍然跟在寇忱後頭走出電梯，門關上了，沒了大叔這個障礙物，他倒是突然笑不出來了。
霍然還是沒有出聲，他感覺自己快要被寇忱掐死了，寇忱的手一直在收緊，特別是在說完這句之後，猛地一收，彷彿他要說不聽，下一秒脖子就得斷了。
有個屁的牙齒！
突然開始往下慢慢低頭靠近的時候，霍然覺得自己心臟蹦得能把寇忱彈飛。
我拿一個小秘密跟你交換。
霍然感覺自己胳膊也開始抖。
寇忱的唇落在了他嘴上。
「哦還沒到啊？」大叔趕緊又走了回來，表情更尷尬了。
「我怕你不敢聽。」霍然擰著眉也看著他。
霍然張了張嘴, 沒說出話來。
寇忱，我喜歡你。
寇忱側臉看著瘦得更明顯了。
「霍然。」寇忱叫了他一聲。
我說我喜歡你。
「你鼻涕敢滴我臉上我就弄死你。」霍然帶著鼻音罵了一句。
也不需要回應。
堂堂校籃隊長，打架居然這麼沒準頭嗎？
寇忱的手指小心地在他眼角碰了一下：「霍然，你別哭啊……」
霍然屁股被踢得有點兒疼，剛想起來繼續揍人，寇忱已經一跨腿，騎到了他肚子上，一隻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再動一下我他媽掐死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霍然有些心疼。
寇忱愣住了，偏過頭。
寇忱被他一拳砸得退後了兩步，捂著臉震驚地瞪著他：「我操？」
你幹了什麼？
一直到寇忱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 他才猛地一下全想了起來。
只是這樣而已。
「寇先生！」門外突然響起一個男聲。
「哎操，」寇忱抬眼往他身後看了一眼，突然一把抓著他的胳膊，拉著他閃到了旁邊的柱子后, 「寇瀟。」
「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寇忱按了樓層，正要關門的時候，一個大叔跑了過來，他趕緊又擋了一下門，嘆了口氣。
「你他媽給老子說清楚！」寇忱一拳帶著風，跳起來砸在了他肩膀上。
「看到你了？」霍然趕緊問。
「不打了。」霍然咳了兩聲。
「你說半小時過來，」寇忱說，「我馬上就跑下去了，就在大堂那兒站著，你二十分鐘就到了，還好我提前下去了。」
寇忱沒說話，盯著他。
「是真的嗎？」寇忱問。
但還是很帥，陽光斜掃過來，細細的光掛在他的睫毛尖上和圖書，隨著他每次眨眼劃出一小片閃亮。
不過霍然並沒有給寇忱更多的機會。
他狠狠地一抬腿，膝蓋撞在了寇忱右後背上。
你就他媽親我？
寇忱拿出房卡，刷開了一個房間的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霍然看著他，沒有動。
而面前的寇忱，離他最多就五厘米。
再也沒有了緊張，沒有了窘迫，沒有了思前想後，也沒了慌亂，沒了害怕，沒有了關於後果的一切擔心。
但是手開始發抖。
他睜開了眼睛。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啊，」寇忱說，「我有一個跟你一樣的小秘密啊，然然。」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霍然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鬆快了。
不光有力量，而且還很有經驗和技巧。
霍然沒忍住笑了。
「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寇忱唱著歌進了電梯，手按著門，「進來啊。」
電梯門叮地響了一聲打開了，裏面走出來了幾個客人。
霍然腦子裡有過一萬種可能會面對的反應，就是沒有這一種。
霍然愣了一下。
寇忱臉色其實不太好，明顯是睡眠不足，而且人似乎也瘦了，能看得出下巴尖了，但眼下的開心也不是裝的。
寇忱的聲音很低，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霍然猶豫了一下，轉過頭看向了他。
「啊……」霍然哭出了聲音。
寇忱一直都哼著歌笑著，嘴角往上，眼角往下，特別像小時候畫的笑臉小人兒，霍然盯了一會兒，沒忍住也笑了起來。
這一秒他才發現，也許他不敢的，只是開口的這一瞬間，至於後果，他並不在意。
「你真的有病。」寇忱綳了一下，也笑了。
「……心情不錯？」霍然問。
在陽光和微風裡心情很好一直說個不停的寇忱。
寇忱沒了聲音，喘著粗氣，手還掐著他脖子沒鬆勁。
這樣的狀態他連正常的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他甚至只知道自己很著急, 很生氣, 很鬱悶，但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是為什麼會著急生氣鬱悶了。
霍然慢慢地平靜下來了。
頂多不就被發張好人卡，以後尷尬地繼續做好同學唄！
「嗯。」霍然應了一聲。
「寇忱，我喜歡你，」霍然說，「不是你說你喜歡我的那種喜歡，是……」
「幹嘛！」寇忱沒動，一條胳膊撐著地，沖門那邊吼了一聲。
寇忱的唇離開，停頓了一秒之後，他低聲說：「然然……」
一滴眼淚滴在了他手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