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掛了電話之後手機響了一聲，蔣丞發過來一條消息。
想想這些，他倒真是得謝謝顧飛，他趴門口雪地上「睡著」的時候沒讓他凍死。
掃了幾眼他就把電視給關掉了，進了自己房間。
顧飛進屋拿了件長款的羽絨服出來給他。
蔣丞點了煙，退到門邊點上了，也一塊兒看著顧淼洗碗。
顧淼屋裡的燈已經關掉了，他過去輕輕推開門往裡看了一眼，小丫頭已經寫完了作業也洗漱完了，這會兒裹著被子睡得正香。
「我一分鐘以後進去。」顧飛說了一句。
大概屬於街區文化。
「謝謝。」蔣丞接過放進了兜里。
蔣丞還是看著他。
蔣丞沒有回復。
-爺爺！聊會兒？
去廚房燒了點兒水，給自己泡了一杯茶之後，他又回到老媽房間門外，敲了兩下之後擰開了門鎖。
回屋裡拿了手機撥了劉帆的電話。
顧淼也跟他擺了擺手。
裏面沒有回應。
「我不管你今天還有什麼借口，」老徐說，「今天中午我要跟你談一談！我要對你負責！」
「吃飽了沒？」顧飛問，「肉還有，沒吃飽再加點兒。」
蔣丞沒理他。
「……不用，」蔣丞說，統共就這幾百米的路，「充電器……你有多的嗎？」
「行。」劉帆應了一聲。
也許是環境不同，他從小成長的環境讓他無論多讓人不省心，但始終會有個「度」，而顧飛，看看這破爛老城區，看看身邊的人，這種事沒準兒根本沒人有什麼感覺。
那邊蔣丞沒了動靜，過了幾分鐘才又回過來一句。
「出去，」老媽坐在窗邊的小沙發上，手裡拿著電話，眼睛里冒著火地瞪著他，「出去！誰讓你進來的！」
「……哦，謝謝。」蔣丞轉身準備去拿衣服。
顧飛從兜里拿了煙盒和打火機遞給了他，扭頭繼續看著顧淼洗碗。
這人罵得很吃力，估計是因為鼻樑斷了，或者還有什麼別的骨頭斷了，台詞兒隨便一耳朵聽上去跟之前李保國鄰居吵架時的風格很像。
「我就操了你媽了怎麼著吧！」那人罵得有些口齒不清，但還是能聽得出來。
「嗯，」顧飛拿過床頭柜上的一面小鏡子對著自己照了照，「帥。」
-沒空
「出去出去出去！」老媽從沙發上跳下來，把他推出了房門，「我跟你沒什麼可說的了出去！」
「行吧，」蔣丞坐了下去，「也不是我惹的事兒。」
二淼的都不錯，小丫頭一拍照就沒笑容，一臉嚴肅跟要去炸學校似的，不過看上去還挺酷。
「我睡過頭了。」顧飛說。
「之一。」顧飛把話說完了。
有時候他都覺得很虛幻，這些街道這些景象，他看到的這些人，這些事，全都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只有跟潘智聯繫著的時候，和-圖-書他才會回到真實的世界里。
作業嘛，寫不寫都寫不出來，就跟考試考不考都不及格一樣。
「二淼收拾。」顧飛放下筷子。
蔣丞笑了笑，本來以為這個「再見」能聽見她說，沒想到還是啞劇。
顧飛正好回頭瞅他：「你屋裡待著多好。」
「去哪兒？」劉帆馬上問。
早上醒的時候家裡已經沒人了，老媽是一夜未歸，顧淼已經自己去學校了，他看了看時間，別說早讀，第一節 課都已經上了一半了。
比以前練手的時候丁竹心那個破網店花錢請的模特鏡頭感強多了。
顧飛皺了皺眉，拿過自己掛在門邊的外套，摸出了錢包看了看，裏面的大鈔都沒了。
顧飛靠在椅背上笑了半天，然後又發過去一條。
里世界？
-你不洗洗就還我么？
顧飛愣了愣笑了：「我說了么？」
-怎麼了？
沒過兩分鐘蔣丞給他回了消息。
「誰都跟我說你媽年輕的時候可漂亮了，」顧飛放下鏡子，「知道什麼叫年輕的時候么？現在比你漂亮還比你年輕而且比你還蠢的小姑娘多的是，不看你那點兒錢誰二三十歲的人跟你個四十多的談……」
「她洗完了再走吧，跟她說再見。」顧飛說。
-頭像換了啊？
顧飛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別再拿收銀機里的錢，就那點兒，我不數都知道你拿了。」
笑完之後他站了起來，打算去後面看看顧飛兄妹倆在幹嘛，沒什麼事兒他就該走了。
他擰著眉比較了一下，留下了第一張，然後把另外幾張刪掉了。
蔣丞一出門就被拍了一臉風，趕緊往廚房過去。
顧飛伸了個懶腰，拿過手機看了看時間，往顧淼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走，我們回家了。」
-滾蛋
顧飛打了個呵欠，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吃太多肉了，困得厲害。
他拿出手機，給潘智發了條消息。
只是，既然這麼緊張，為什麼又讓她一個人踩著滑板滿大街飛，被欺負了似乎也沒怎麼管。
「為什麼不理！」老媽一拍沙發，「我很醜嗎？我要是難看，能讓你從小到大都被人說帥嗎！」
顧飛笑著吹了聲口哨。
-一張？別的還有嗎？
「哪個不靠譜了啊！」老媽皺著眉，「煩死了。」
顧淼點點頭，把滑板放到地上，腳一蹬就沖了出去，滑了十幾米不知道被什麼絆了一下，從板子上摔了下來。
「什麼？」蔣丞沒等他說完就吃了二斤羊肉的驚，那男的雖然挺噁心，但真就三十左右，顧飛他媽媽就算二十歲生他，也得有近四十了。
潘智發了條語音過來：「你他媽閑大發了玩我是吧！我剛被我媽收拾了一頓連飯都不給吃呢！」
處理照片是件挺麻煩的事兒，不過他做和圖書起來卻覺得挺有意思，比上課有意思得多。
-你要麼？我幫你做
顧飛低頭繼續吃飯，他也沒再說別的，雖然他真不確定門外那位能不能「起來」，還「自己就走」。
顧淼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洗漱完了他往床上一倒就睡著了，半夜覺得冷才醒過來把被子蓋上了。
「……要有人揍你一拳你是不是也得習慣性說句謝謝啊？」顧飛說。
打開電腦之後，在寫作業和處理今天照片之間他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就選擇了照片。
-衣服我洗好給你
顧飛又進屋拿了個充電器出來給了他。
另一個時代？另一個空間？
「飽了飽了。」蔣丞趕緊點點頭。
「顧二淼，」顧飛又指了指從後門回來的顧淼，「洗碗。」
真神奇。
-你其實是個表情包作者吧！你怎麼不給我做個中老年表情包啊？今晚，為我們的友誼舉杯什麼的
顧淼看了顧飛一眼，然後沖他點了點頭。
這裏的人都很神奇。
「謝謝。」蔣丞拿過衣服看了看。
-人性呢？
「你坐著吧，」顧飛攔住他，「她收拾就行。」
我一腳踏空，我就要飛起來了……我向上是迷茫，我向下聽見你說這世界是空蕩蕩……
Last Of The Wilds，蔣丞的ID彷彿是在說明他是學霸，不過雖然這英文對於顧飛來說跟看拼音沒什麼區別，但卻聽過這曲子，而且很喜歡，金屬味的風笛。
「帽子手套圍巾口罩？」顧飛問。
「喂，」他跟著顧飛進了店裡，瞪眼看著顧飛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當著顧淼的面又不好直說，只能隱晦地提醒，「那個……真不管了？」
隨機了兩首之後，一陣熟悉的吉它聲響起，接著是鋼琴，然後是女聲。
「常穿的有，」顧飛說，「裡屋柜子里，你自己拿吧。」
「……你對我幹什麼了要負責？」顧飛問。
蔣丞看著他。
蔣丞一看這架式，頓時有點兒不爽，想起來了李保國說的那句「這種事兒就是女人乾的」，他伸手準備幫著收拾。
顧淼洗完了碗，把碗都收好了，才轉身出了廚房，經過蔣丞身邊時跟沒看見他似的，蔣丞跟著她進了店裡，她找人的時候才一回頭看見了蔣丞。
「一切盡在不言中是吧。」蔣丞一想到晚上李保國那一家子亂七八糟的表現，好容易平息下來的怒火又蹭蹭地想要往上竄。
街景的幾張不行，太亂，背景也雜，落日這幾張還可以，橋上有紅色大衣的人經過的這張顏色特別好……蔣丞，蔣丞，蔣丞這幾張……
穿越了吧？
-……你對自己要求很嚴格啊，就不能發來讓我自己刪么？
「啊？」蔣丞愣住了。
顧淼沒理他，爬起來踩著滑板又沖了出去
和圖書。
門沒有反鎖，也反鎖不上，上回老媽鬧自殺的時候鎖被他砸了，一直也沒修。
顧飛跟他對了眼之後，又喝了口湯才說了一句：「我媽男朋友……」
小姑娘洗碗洗得還挺熟練的，表情也很專註。
「就是一屋子從老闆到店員都裝逼自己音樂達人的那個店？」劉帆問。
「看見我媽轉身就跑的效果。」顧飛說。
他把照片縮小了一些，再檢查了一下整體沒什麼問題之後保存了，再打開了美圖秀秀。
-怎麼，不喜歡？
「你少給我貧！」老徐說，「我以前不知道你的事，是我的失職！現在我知道了就要負責！」
「我不去了，困了要睡覺，」顧飛說，「明天跟我出去一趟吧。」
「我準備走了，」蔣丞說，「你有不|穿的外套么？借我一件。」
「丞哥。」顧飛叫住了他。
他把歌切到了自己硬碟的歌單里，消停了不少。
他把相機里的照片傳到電腦上，先刪掉了廢片，然後在剩下的照片里挑出值得後期的。
「老闆是真逼，」顧飛說，「我要找那個細腿兒螞蚱。」
「上回說的那個賣碟的店。」顧飛說。
-衣服我可能明天還得穿一天，放學了我才有時間去買
顧飛的腳步頓了頓：「我的什麼事？」
顧飛邊笑著邊把原版的照片發了過去。
他想走，但教養讓他無法做到在別人家吃完飯一放筷子就走人，他只能坐在桌子旁邊，看著顧淼跑了兩三趟地把桌子收拾完了。
「有什麼不對么？」顧飛問。
蔣丞一聽，頓時樂了，回了他個語音，笑足了20秒。
弄完蔣丞的照片時，他看了一眼時間，快十一點了，時間就是這樣，你需要它的時候沒有，不需要的時候怎麼打發也不走。
再看蔣丞的頭像，是背影加側臉，很模糊，但看鼻子能看得出來是蔣丞自己……這張照片拍得還不錯。
-……你有潔癖么？
放下筷子想說謝謝的，門外傳來了一陣痛苦的咒罵聲，聽動靜應該就是睡著的那位醒了。
-下午你不就說要刪嗎
顧飛背對著門站著，顧淼站在洗碗池前用熱水正洗著碗。
「今天走回去，心姐把咱們的車開走了，」顧飛把店門鎖上，「一會兒回家你就進屋寫作業，寫完了才能出來。」
顧飛笑了笑，放下手機，準備去洗漱，走到門口，手機又響了一聲。
「我把他們……」蔣丞指著門邊，選擇了半天的用詞，「弄睡著了嗎？」
蔣丞停下，顧飛跟著顧淼叫他丞哥，讓他覺得有點兒奇怪，不過莫名其妙又覺得挺爽，差點兒想回一句這位小兄弟什麼事兒。
他笑了起來。
「哪個靠譜？」顧飛看著她，「你不給他們花錢試試，看哪個還理你？」
顧飛回過了頭：「嗯和_圖_書？」
他退回去拿來看了看。
「是跟那小子打電話么？」顧飛提高了聲音，「你跟他說，再不掛電話，明天我去找他，連人帶他打工那個店，渣都不會給他留。」
-謝謝
最後還在圖上加了字——悲傷的歌聲，放肆的旋轉，夜顯得更加寂靜。
剛到樓下，就接到了老徐打過來的電話：「你這學期再這個樣子是不是想被開除！」
「嗯，」蔣丞點了點頭，「你……給我根煙吧。」
「你從你那些小男人里，挑一個，一個靠譜的，」顧飛喝了口茶，「你看我管不管。」
顧淼很迅速地跑著把門窗都關好了，抱著滑板站在店門外等他。
顧飛沒理他，起身走開了，坐到收銀台後邊兒點了根煙叼著。
顧飛看著他沒說話，但能看出臉上強壓著的笑容。
顧飛放下手機，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胳膊腿兒，走出了房間。
去色，調暗色，加濾鏡，夢幻，星光……
顧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洗得太投入，跟沒聽見他的聲音似的，還在認真地洗碗。
「你爸爸的事，」老徐很誠懇地說，「作為你的班主任，我希望你能跟我敞開心扉……」
排了一下版，發給了蔣丞。
雖然不確定，也不太方便問，但他感覺顧淼可能跟普通孩子不太一樣，所以顧飛連她洗個碗都要看著。
「……啊。」蔣丞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老媽把手機狠狠往沙發上砸了一下：「不是，你什麼毛病啊！你媽談個戀愛你沒完沒了的，管的是不是有點兒太多了！咱們家又沒什麼遺產！怕有人跟你倆搶么？」
-嗯，挺有范兒的
「這事兒就該女的干是吧？」蔣丞斜眼瞅著他。
店裡只剩了他自己對著一張空了的桌子發愣。
「我知道了，不用你，」劉帆嘖了一聲，「你去不合適，我帶人過去，要什麼效果？」
老媽沒說話，回屋把門給甩上了。
「操？」蔣丞看著他，「你什麼意思啊？」
-孫子。
「你……」老媽白了他一眼，把電話拿到耳邊，「我跟你說……喂？喂？喂！王八蛋！」
「我，」顧飛指了指自己，「做飯。」
這樣吃飯挺節約時間的，十分鐘就吃得差不多了。
就是最近這個音樂播放器被他調|教得有點兒太勁爆，私人電台里的歌一首比一首轟頭，弄得他點滑鼠的時候都跟通了電似的，一陣陣手忙腳亂。
跟顧飛兄妹倆吃飯保持沉默，他已經有點兒習慣了，之前兩次吃飯都這樣，顧淼不說，他無話可說，顧飛看樣子根本不想說。
「沒有。」顧飛說。
有好幾年了吧，當初寫的時候沒覺得，現在聽著有點兒幼稚，女聲是丁竹心，倒是把握得很好，懶洋洋的沙啞裡帶著疑問和掙扎。
顧飛動了動滑鼠m.hetubook.com.com，點了下一首。
到家的時候八點剛過，客廳的燈和電視都開著，老媽房間的門關著，不過門縫下透著燈光。
「放心，沒事兒，」顧飛看了他一眼，「一會兒起來自己就走了，最多鼻樑要修一下……你還挺善良，你跟猴子那幾個碰上的時候怎麼沒擔心。」
「那個……」他清了清嗓子。
「啊。」蔣丞看著他，往上竄的怒火瞬間全都變成了尷尬。
戴上耳機，聽著音樂開始弄照片。
顧淼進屋寫作業之後，顧飛過去敲了敲房門。
顧飛看了一眼他頭像，發現已經換成了剛傳過去的那張照片。
「你……」老媽開口就被他打斷了。
「要不你試試？」蔣丞穿上外套，一掀帘子出去了。
蔣丞覺得自己也算是挺渾的了，曠課打架惹事兒一直沒少干，但還從來沒有把人打暈在雪地里然後就進屋吃飯了的。
他干自己事兒的時候不讓人打擾，這一點不光顧淼會記得，就連不靠譜的老媽都知道……老媽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了門，悄無聲息地一點兒也沒打擾到他。
「我的事兒不用你管，」顧飛說，「我管你是誰，你信不信我能敞開了揍你？」
操。
顧飛往客廳沙發上一倒，喝了兩口茶，拿過遙控器換了幾下台，這個時間一水兒的媽媽婆媳小姑子大舅子撕逼劇，要不就是不計前嫌用愛融化渣男的聖母瑪麗亞劇。
-沒有，要不被套和衣服你選一個洗吧
「再見？」蔣丞抬手跟她擺了擺。
「那個，」蔣丞彎腰跟她說話，「我要走了。」
自己把自己驚出了一個冷顫。
「操。」他小聲說了一句。
蔣丞鬆了口氣，聽了聽。
不過裏面有一句特別響亮的卻讓他忍不住看了顧飛一眼。
「啊？」顧飛也看著他。
正想問顧飛要根煙，顧飛叼著煙站了起來，跟著顧淼走出了後門。
「大飛？出來么？我們正喝酒呢，」那邊傳來劉帆愉快的聲音，「李炎我們全在。」
顧淼立馬站了起來，很熟練地把幾個飯碗撂到了一起，又把筷子一把抓了，捧著往後門走了出去。
他伸了個懶腰，看著佔了滿屏的蔣丞的臉，光正好，調子正好，少年帶著不屑的表情也正好，沒有直視鏡頭的眼神也很好。
「哎——」他拉長聲音用力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收拾了出門。
後門出去是個小院兒，應該是幾個門面共用的，有廁所和一個小廚房。
-你是不是有病……
-沒了，另外幾張拍得不好，我刪掉了
他把收銀台里的錢收好，關了燈。
「你挺能幹。」蔣丞對著她豎了豎拇指。
蔣丞看了一會兒，感覺有點兒不太明白顧飛站在這裏的意義，顧淼也不是小小孩兒了，既然讓她收拾洗碗，那洗就是了，為什麼非得站這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