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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龍城這種一線城市裡，每個月拿三千塊錢，花兩千塊錢在郊區租了間一室一廳，想要以此獨立……可惜還是沒獨立成。

第二天龍城早報娛樂版頭條——《XX街轎車司機酒駕引發連環車禍，新豐掌門人顏珂重傷昏迷生死未卜》。

成績單上滿目瘡痍。

顏珂挑剔地看著這個兩眼水汪汪，腦門上寫著「我很清純」的小歌手，一邊披上助理給拿來的外衣，一邊不高不低地說：「這是誰給梳的埃及艷後頭？嫌她那大餅臉還不夠平是不是？哦對了，還有您那粉底，哪個地攤買的破玩意？一笑就往下掉粉，跟鮮肉月餅似的，怕嚇不死觀眾是吧？」

在截止日期前一宿通宵趕論文什麼的是家常便飯，連當年考研繳費都差點因為一拖再拖而錯過日期。

無數次在最後一秒鐘趕上火車，無數次面試現場一路狂奔著趕去。

不過剩下的最後一哆嗦——高考的時候，她不幸掉鏈子了。

這個決定做得倒快。

他正在車子後座上閉目養神，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著了，結果突然身體猛地往前傾去，還沒清醒過來，就一陣劇痛……然後徹底不用清醒了。

剛被男朋友甩了，現在前途一片慘淡。

想當年葉子璐也是輝煌過的人，在信德三年，大考小考全算上，進過一次年級前三名，多次在年紀前二十名內徘徊，班級一姐的位置除了個別情況之外，很少有人能撼動，高三第一次模擬考試更是了不起，直接考進了全市前十，被樓下高二班特意請去做勵志演講，當時她媽已經拿著清華的學校宣傳資料給她挑專業了。

「你看，你給的廣告費不夠吧，我跟你說啊梁驍，大家熟人一場，打折是打折，訂和_圖_書金什麼的也快點到位，幹什麼啊這是，看我們化妝師小氣的，都捨不得那點眼影粉底了——哎那誰，我說你就給人家姑娘畫道溝能怎麼的，真不費什麼，快別讓她擠了，再給擠個心肺畸形什麼的，算不算工傷啊您這個？」

「我一直覺得像你這麼聰明的女孩，應該明白我的意思，等著你自己說分手，可是拖了整整兩個月，你也像是沒事人一樣，於是我就明白，在你心裏，我壓根不算什麼，我看我們不如各自走各自的路吧，葉子，祝你幸福。」

她也不是故意耽誤人家……只是習慣性地一拖再拖。

她沒有成為三次元的專家，甚至連二次元的「磚家」都沒有，她沒有甩開大臉讓人拍的勇氣，也沒能賺大錢——畢業在家待了半年以後，她成為家離家不遠處的一家小私企的行政專員。

平時喜歡吹毛求疵，嘴賤舌毒，兼脾氣暴躁，愛臭顯擺和沒事窮講究，並以傷害別人的自尊為樂。

於是還是咱老祖宗聰明，發明了那麼個詞，叫「捧殺」。

梁驍在一邊翻了個白眼，感覺自己那邊新產品的廣告壓根不應該交給這貨。

她就好像個無事忙一樣，整天都覺得自己像死狗一樣的累，可是細想起來……也沒幹什麼事嘛。

注1：「溫拿」：人生贏家

真是人如其名。

她面無表情地擺弄著手機，自己也說不清心裏是個什麼滋味，然後又習慣性地刷上了手機網頁，在微博上逛了一圈，人人網上晃了一圈，豆瓣上轉了轉，又把常去的論壇刷了兩遍——已經凌晨三點了，除了時差黨，大家都睡了，連網上都不熱鬧。

信德高中是龍城最好的中學，市重點，龍城十wｗｗ•ｈetuboｏk•cｏm.cｏｍ二個市區的初中生及其家長們每年中考時仰望的終極目標，每年都有無數小崽子們玩命地削著自己的腦袋，期望把自己變成一個「尖子生」，透過人山人海殺出一條能進信德中學的血路。

換句話，她是時下流行、並且被人不屑地稱為「啃老一族」的年輕人。

她在這樣奮發圖強的心情里終於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可是庸人常立志，床頭櫃下面一堆碎片還靜靜地在那裡躺著。

這個重度拖延症患者只是嘆了口氣，隨便用拖鞋把碎片撥了撥，湊成一堆，對自己說明天早晨起來再打掃，就把床頭的小熊擺在了鏡框的位置，躺在床上就著床頭燈，盯著掉出來的相片出了會神。

「行了我有事走了，看不下去了，明天讓她洗乾淨了上我那去——那誰，老梁你自便。」顏珂一臉慘不忍睹地搖搖頭，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助理趕緊點頭哈腰地向梁總表達歉意，飛快地追了上去。

葉子璐難過，是因為突然覺得自己一事無成。

葉子璐，二十四歲，普通城市居民，獨生女，非富二代也非窮二代。

特長：頭髮。

並不是為了和前男友分手難過——她早知道對方對她沒感情了，再二百五的女人也知道別人喜不喜歡她，等著她先提出分手已經算髮揚風格了。

日復一日都那麼重複地過著，談不上有事業，交際圈子極狹小，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了，還經常被人指責不會做人、不會說話。

葉子璐大學四年，沒拿過一份獎學金，沒拿過一份除了每個參加的人都有的「優秀志願者」證書之外的獎狀，她貫徹著「一天學習十八個小時，一學期學習一個星期」的光榮傳統m.hetubook.com.com，仗著大學考試水份大，每每混一個擦邊分數，低空飛過。

穿著信德的校服，在學校門口買煎餅，老闆娘能多抹一刷子醬。

而那些少數對她依然抱有希望、準備看著她在大學奮起，然後在考研戰場上一血前恥的人，也都在前年失望了。

大把的時間就在無所事事地發獃，鼓搗一些用不著的東西，刷論壇或者看網路小說里度過了。

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回想自己怎麼會變成這麼一個平庸的人，沒有夢想，沒有方向，沒有未來。

在信德高中的三年，逢年過節走親訪友的時候，她的期末成績單都是各種親友們扎堆討論的焦點問題，無外乎「這孩子就是清華北大的料子嘛」「就算不上清華北大，全國前五也跑不了的」「瞧瞧人家這孩子怎麼養的」「也沒見怎麼特別刻苦，一定是天生聰明嘛」。

於是她抱起自己的腿，蜷縮成一個球，把床頭的手機翻出來，找出存儲的簡訊，翻到最近的一條。

顏珂意猶未盡：「那衣服……哎喲，我都不忍心說什麼，那誰，梁驍？梁驍人呢？」

那是她中學畢業的時候和同學的合影，那時候她還是傻乎乎的二貨柴禾妞一隻，穿著那身要時刻把手插在兜里，以防褲子掉下去的大碼校服，露出額頭上俏皮的三顆青春美麗嘎巴痘，對著鏡頭笑得見牙不見眼。

從高三到現在，六七年的時間過去了，葉子璐已經從親朋聚會上被挑出來表彰的「溫拿」，徹底淪為了被拎起來批判的「盧瑟」【注1】。

梁驍沉默良久，怎麼也想不出來該怎麼評價顏珂其人，憋了半天，終於暴躁地吐出了三個字：「他媽的！」

他收入不菲，青年才俊，m.hetubook.com.com形象不錯，家世良好，以及……不可避免地人無完人，有些變態。

梁總抬頭看天，低頭看地，避開小明星那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的人生不應該這麼下去。」她想，用被子角抹去眼淚，「明天我要開始做一個不一樣的人，明天開始！」

收入偏低，屬性宅，愛好上網。

而顏珂，他是個通常意義上的精英男，早在還念大學的時候，就從自己老爸那裡弄了點錢，開了一家小廣告公司，結果沒想到一來二去，還真在業內混出了點名堂，這些年他們「新豐廣告公司」接了好多大公司的合作，甚至經手捧紅了幾個小模特。

注2：「盧瑟」：人生贏家的反義詞

然而下一秒又覺得自己有神經病，哪有大半夜不好好睡覺打掃衛生的？

唉，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

當然啦，雖然母校沒混上國家「985」，但好歹也抓住了「211」的尾巴，也是有不少人羡慕嫉妒恨的，但人和人目標不一樣，這個結果對於葉子璐來說，就像一盆涼水，在她毫無心理準備的時候，咣當一下給扣在腦袋上了，當時整個人都給砸二百五了。

她做完這些毫無意義的事，就好像完成了個什麼儀式一樣，再一次躺回了被子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難過。

也許就是從那以後，葉子璐開始慢慢變成了一個真正的二百五。

半夜醒來，葉子璐翻身起床，被一個別人崇拜地叫著她「葉子姐」，拿著試卷問她問題的夢給弄失眠了，抱著被子在床上發獃，看著地上一堆碎渣，她心裏想：「掃了吧？」

也許是梁總怨念感動……啊呸，驚動了上蒼，這天晚上就成了顏珂的受難日。

在信德的時候，葉子璐以為自己會和圖書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成為某一個領域的專家，賺大錢之類，她一直忐忑地期待著老天給她的大獎，可是現在她把禮盒拆開了，發現裏面還是一個盒子，拆了一層又一層之後，葉子璐終於明白，老天什麼也沒給她。

這條簡訊太長，分了兩頁才說清楚，葉子璐翻來覆去地看，通訊錄里顯示簡訊來源是個未知號碼——因為她已經把這傢伙從通訊錄里刪除了。

那點工資不夠同事紅白喜事應酬的，存款更都是浮雲，幾乎每月都要父母給貼個幾百塊到幾千不等的零花錢。

結果她就夢見了高中時候的事。

葉子璐睡前不小心打碎了床頭柜上的一個玻璃鏡框。

這些東西構成了她蒼白的青春。

即使是水仙花，看著這玩意也激不起什麼自戀的情緒，葉子璐打了個滾，閉眼睡覺。

小明星和公司的形象設計一起臉色由青轉綠。

成就：無。

最後上了一個……嗯，怎麼說呢，好歹算個一本吧，錄取分數線勉強過重點線，不過說出來，非本地人民群眾都沒聽說過的大學。

這天顏珂趕著應酬，臨出門之前，給公司馬上要出的新廣告女主角把關，這是個剛入行沒多長時間的小歌手，出了一兩張專輯，唱功談不上，好歹不跑調，所以沒唱出什麼名堂，所幸形象不錯，頗有時下受歡迎的「清純少女風」，於是娛樂公司有意讓她通過廣告多上上鏡。

中等身材，五官擺放正常，說不上好看，一般情況下好歹拾掇一下，也不會影響城市精神文明建設。

葉子璐完美地充當了分母的角色，考了個狗屁也不是的分數，距離複試分數線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歡歡喜喜地抱著她最高文憑本科學位證和畢業證，加入了一畢業就失業的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