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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自覺愚鈍，只覺得這群人五人六裝得一本正經的主子們，說得無奈非常，其實都樂在其中……

平安委委屈屈地抬頭。

景七對他的態度已經從一開始的有些生疏客套，變得非常親熱隨便了，也越來越不著調了，跟卓思來倒是有些共同語言。

赫連釗是個進過行伍的，身強體健，自然不會叫他一拉便拉走，卻因為最近心情極好，也沒在意，順著他的力道隨他疾走幾步，笑道：「怎麼這樣著急，什麼東西這樣寶貝？」

景七笑道：「殿下、卓兄，二位這可誤會了，這香味可不是人身上的。」

赫連釗臉上的笑容便是一頓，將小貓放在桌上，漫不經心地拿筷子夾了一片肉，餵給它，別有深意地看了景七一眼，見了那人一臉若無其事，這才慢悠悠地說道：「巫童給你的東西，王爺這麼著就瞞著他送人，不大好吧？君子不奪人所好，這……我恐怕不方便收。」

景七擺擺手：「哪能啊，若是讓他知道我瞞著他，把他給的東西送人，他豈不是要扎草人給我下咒，以後老死不相往來？自然是要的時候就跟他說了的。」

景七深吸了一口氣，組織了兩三次語言，都給憋回去了，只得揉揉眉心：「怎麼的，覺得我今兒花錢多了？」

言外之意，這雖然數目不小，但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大錢，若是尋常來往，是多了，若是託人辦事拉攏買命之類，又少了。

片刻，只見一遍身羅綺的美女一路飄似的，小步走進來，頃刻便有一股異香入園中。所有人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景七一開始假裝沒看見他，卻不想這小子異常有毅力，追在身後，亦步亦趨，也不言聲，就拿那種讓人胃疼的眼神瞅著他。

景七拉著赫連釗入座，又讓卓思來，卓思來惶恐忙道不敢，推讓再三，到赫連釗點頭了，才在一邊坐下來。

赫連釗奇道：「那是哪裡來hｅtｕboｏｋ•ｃｏm•ｃom的？」

怎麼沒早生三十年呢……

私底下就連陸深也忍不住感慨——人在朝中，好比小船入海，無風都能遇見三尺浪，誰都不知道這風向是往哪邊吹的，只是看誰笑到最後。

景七站起身來，又補充了一句：「那卓大管家，人雖風流，卻也多情，只可惜與那佳人恨不得相逢未嫁時——那什麼，我先去橫一會，半個時辰以後叫我，今兒中午沒睡成，乏了。」

這老頭子耍了一輩子的滑頭，尸位素餐了一輩子，終於晚節不保。赫連沛沒想到自己欽點的股肱大臣也這麼不給面子，一怒之下下令抄了尚書府，發配大新嶺。

景七想了想，大喇喇地道：「殿下怎麼無功受祿了，我欠你一個人情，他上回又欠我一個人情，這回正好，替我謝了殿下啦。」

平安這才醒過神來，立刻點頭道：「七七八八了，回頭賬本我給您過目。」

卻不想景七走了兩步又退回來：「上回跟你說的偷偷置辦田地的事，辦好了么？」

赫連琪私藏南疆黑巫，這事若是將來一旦捅出來，赫連釗必定不會放棄機會，咬住不放，大慶人可分不出黑巫白巫的區別，只知道他們都共有一個名字，都叫南蠻子。

景七對那美人招招手道：「抱過來叫大殿下聞聞。」

平安恨不得垂淚到天明——這一個兩個都以什麼韜光養晦為名，那個私會歌女，是要韜光養晦，這個一擲千金，也是要韜光養晦么？

赫連釗不知道這南寧王是真傻還是假傻，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這欠人情又不是欠銀子，還有這麼算的？

景七臉上少年人青澀憤憤的表情，一直保持到出了大皇子的府門，上了他自己的馬車。一張臉像是裝模作樣的時間太長，要歇一會似的，一路上表情都有些木然，靜靜地坐在車裡，不吱聲地琢磨事。

赫連釗湊上前去一聞，果然異香和*圖*書撲鼻，嘖嘖稱奇。

平安咬著牙說道：「一點都不多，大人們來往，動輒十萬雪花銀，您一出手才五千兩，小氣了。」

那美人低頭淺淺一笑，先屈膝萬福，赫連釗等人這才看到，她懷裡有一隻小貓。

蔡建興連嚇再恐，大起大落間，還沒上路便去見了太祖，而誰也沒注意，發配路上，少了個姓胡的女人。

平安聽得獃獃的，手裡捧著茶壺就那麼捧在手裡，忘了放回去，這時才問道：「為什麼？」

景七暗嘆了口氣，心說小毒物你可別怨我，這也是未雨綢繆，為了保住你的小命。

一長串人接連下馬，一開始怎麼回事不知道，反正最後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有人在洗牌了，各種渾水摸魚的，破財免災的，落井下石的此起彼伏，乃至於最後都禍及到了六部九卿。

私通外族，私藏刺客，擺弄巫蠱，哪一項拿出來都是死罪。

景七笑道：「殿下給我出了氣，可惜這王府一窮二白，也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正好那回在巫童府見了它，就死皮賴臉地給要來，打算厚顏一回，借花獻佛了。」

在平安看來，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贖了身女人，為了一個莫名其妙躥出來的蔡公子，這錢絕對就跟打水漂了一樣，讓自家主子聽個響取樂完事。

魏城最後悄沒聲地死在了大理寺，報上來的是自盡，究竟怎麼回事，大家心裏都清楚。

景七背過身去，面對平安時候的嬉皮笑臉也收了起來，如此處心積慮，不就是因為勢不如人么？放眼如今朝堂，除了赫連釗，還有哪個能借得起這個東風？

赫連釗瞪大了眼睛，等表演完，親自俯下身，把貓抱起來：「這可是個稀罕物。」他倒不一定多喜歡這東西，只是一瞬間想起了近在咫尺的萬壽節，這東西送上去，可比金山銀山都能討那位歡心。

平安的臉「騰」一下紅了：「主、主子……你、你和圖書怎麼會知道這種事？」

景七頓了頓，笑了下：「金銀錢財在他眼裡，興許還不如討好著求他辦件事，叫他高興，況且這件事……赫連釗是一定會出手幫忙的。」

景七登時頓住了。

簫聲成曲，它便聽得懂似的，前爪離地，跟著扭動起來。

平安僵立原地。

赫連釗有些意外，臉上露出一點看不出情緒的笑容：「巫童的稀罕物，我可不敢收，自古無功不受祿。」

赫連釗一進門，便被景七猴急地拉住：「殿下這邊來，有好東西給你看。」

景七露出一個有些古怪的笑容，聲音壓得更低：「我聽說，蔡尚書的第六房妾氏胡氏，才二十三歲，真是好年紀好相貌……我還聽說，這位胡氏最近身子不大爽利，請了大夫診治，竟是……有了兩個月的身子。」

魏城一案折騰得沸沸揚揚，恐怕就連蔣征本人都沒想到，會在朝廷颳起這麼大的一迴風。

原也沒人指望這個無關緊要的死太監能咬出赫連琪來，這段時間弄得二殿下焦頭爛額、顧此失彼，已經叫有心人暗暗偷笑了。

「不必了，你自己心裡有數就行，外面的產業隨你打理，多養些個心腹人也可以，只一條，鋪子也好，田莊也好，都給我悄悄的，別讓人知道是王府出去的銀子就成，其他的，」景七彎起眼睛笑了笑，「信得過你。」

卓思來忍不住贊道：「好一個『倩影』橫斜、暗香浮動啊。」

到時候赫連釗肯定不會嫌麻煩，一定會在百忙之中把這看不順眼的巫童拉下水。

他十分不理解，這種繞了八百個圈子上門送錢的行為，有什麼實際意義，幾乎覺得這小王爺是為了敗家而敗家了。

景七一笑：「你看了就知道。」

而蔣老的本意，則重點在西北問題上給皇上敲敲警鐘，卻反而被倦怠的皇帝一句「愛卿們多慮啦」，便打發了。

景七自然也忙，他巴不得水混，越混越好，這和圖書大殿之下沒幾個是乾淨的，拉攏威逼打壓推波助瀾，這輩子第一回黑眼圈都出來了，由此，太子黨從幾個空有才華橫溢、無權無勢的年輕人，開始第一次有了自己成型的勢力。

「周公子？」平安的腦筋總算開始轉了，又撓撓頭，「可、可這是好事啊……為什麼要瞞著？」

又聽景七道：「再說了，他一直記著剛來的時候年紀小，大殿上做了淘氣的事，後來才知道是掃了大殿下的面子，覺得心裏很過意不去，他那人又不會說話，怕貿然上門惹得殿下更不高興，一直惦記著怎麼表示歉意呢。」

卓思來得了美姬胡氏，雖然不足為外人道，卻少不得對這「替他出頭惹事」的南寧王爺抱有幾分好感，時常接觸下來，竟發現這位爺也是個精於玩樂的，聊起那些個風月熱鬧之事，大有知己的感覺。

景七終於不能再繼續忽略他了，嘆了口氣：「平安哪……」

景七笑道：「這有什麼稀奇，胡氏塞了銀子，令那大夫把這事情遮了過去，不叫他告訴別人，誰知那大夫也不是個厚道人，轉手便把這消息以另外的一個價格賣給了另一個人。」

景七笑道：「還有更熱鬧的呢。」對那美人使了個眼色，旁邊有小僕遞上一管簫，美人接過來，將貓放在地上。才吹了幾聲試音，就看見那小貓立刻精神了，直起脖子，兩隻眼睛瞪得圓圓的。

卻不料赫連釗沉吟片刻，忽然道：「聽說巫童府就在旁邊是吧，也沒幾步路，乾脆叫他一起過來湊個熱鬧吧？」

說話間將他帶到小園子里，他這小園極是風雅，門口兩株落梅，園后一排竹林，亭台樓閣，流觴曲水，雖規模不大，卻在於精雕玉鐲，又自有一分古拙之氣，未有失於匠氣。

酒菜已經擺上，景七道：「去抱來。」

景七是有意把烏溪扯進來的，縱然知道烏溪不願意。

景七嘆了口氣：「送錢多了，那所求之和*圖*書事必然是大事，就我今兒那點雞毛蒜皮，若是禮太重，赫連釗會多心提防，不是我算計，是多不得。當然更不能少了，你家主子我現在在京城諸位大人的眼裡，就是那麼個敗家胡鬧的玩意兒，送少了豈不是要讓他吃心？」

平安幾乎屏住了呼吸。

言罷轉身走了，平安熱淚盈眶——當然不是感動的，而是為了自家這位，雖然錢財敗得快，不知道何為節流，可好歹還知道啥叫開源呢，總算蒼天對自個兒不薄。

萬歲爺萬壽節越來越近，景七設宴答謝赫連釗。

等到了王府，憋了一路話的平安立刻湊過來，用他那雙純潔無辜的眼睛控訴著景七又一次的「敗家」行為。

美人湊上前來，將懷裡的小貓拿給赫連釗看，貓不過成年男子兩掌大小，通體雪白，額上有一撮棕色的毛，尖尖的，像人的額頭上長得美人尖一樣。美人柔聲道：「王爺聞聞，是不是它身上的味？」

相處下來，赫連釗對他的最後一點疑慮也消失了，心道畢竟這隻是個十五六歲還未及弱冠的少年，赫連釗自信，自己還不至於看錯了這麼個半大的孩子。

頭一個直指戶部尚書蔡建興。

景七伸出手來，平安立刻訓練有素地替他倒上茶送到面前，景七潤了潤喉嚨，才低聲道：「今兒這事，如果求的是赫連琪，他要麼事不關己地不管，要麼會藉機拉攏或者要求別的事，如果求的是太子，太子絕對會覺得來人別有所求，以他的小心謹慎，絕不會點頭。可是赫連釗不一樣，赫連釗天生喜歡別人服從他，他迷戀的是那種無所不能的感覺，希望所有人都像他腳下的寵物，有求的時候湊上去討好他，憑他高興打賞一二。」

「因為蔡尚書早就不能人道了。」景七輕飄飄地說，「至於說那姦夫是誰，剛好尚書府的下人們之間也有個有意思的傳言，聽說那夜夜翻牆而入的，有些像是王府的卓大管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