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卷
第二十一章
他給她卸完妝,抱她去浴室。
她必須仔細想想, 現在身處何方, 晚餐的菜色,工作的事項……等等。
對呀, 她還沒有找到荊山之玉,她要好好地活著。
他笑著再把她抱起,放在卧室床上。
他一手給她撥開濕發,再拭去她臉上的淚,「上車吧,涼風涼雨,別感冒了。」
晏玉反調侃道:「明天早起看看太陽,或者從西邊出來了。」
「……」他扶她坐起來。
她下了床。
她的雙腿在他的身下踢著,「你壓得我疼。」
「和我不用講謝字。」
心累得終於睡去。
他在梳妝台翻著。
他看著她,「所以?」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她要再有事,老周又得操心好久。
四處都有異形怪影。
醫生又說,幸好她沒有把泥巴吞下去。
「嗯。她們也不見得對我上心。」今晚Adah的邀約,無關愛情,只是性需求。
過了九點的辦公樓, 好多層都已經熄了燈。有亮光的,只有加班黨。
Adah遲疑,「你終於淪陷了嗎?」
「好吧。」Adah倒也爽快。她看完晏玉發來的照片,給他發去一段語音。
她知道,那人不會責怪她的忘記。他那麼疼她,從不向她發脾氣。就連那句:「不許說髒話。」都十分輕和。
晏玉左掌貼著她的臉頰,「是。」
荊覓玉醒來,懷中仍有大黃雞。
她吃驚地望著他。
她捂住胸口。那就是沒有生病吧。
晏玉伸手要掏煙,又放下。「我不和他比。」
Adah略略吃驚,「你問卸妝?」
他托起她的下巴,把鏡子放到她面前,「這麼丑了,不洗臉嗎?」
她閉著眼,「嗯。」身子卻側身縮了起來。
她靠在他的胸膛,喃喃著,「累。」
沒事,www.hetubook.com.com真的沒事。她還能笑得這麼好看。
她低垂下臉。
她「啊」地一聲,干發巾掉了,濕發散落下來。
「我要洗個澡,再換身睡衣才舒服。」
外婆都哭了。哭得讓她也想哭。
晏玉送她到家。
醫生說,就算痊癒的患者,偶爾也會有過往陰影,只要堅強面對就沒事。
她要躲開。
「淪陷談不上。」他看荊覓玉似乎要睡著了,說:「我拍這些產品給你。你給我說明一下怎麼使用,什麼順序就行。」
或許,六年前, 他應該抱抱那個瘦骨如柴的女人。
他雙臂撐在她兩側,輕輕一笑,「告訴過你,別把我當紳士。話也別亂說。」
荊覓玉頭髮半濕,而且現在沒有睡意。她乾脆坐到沙發上,閑聊起來,「你談了那麼多女朋友,沒有一個上心的吧?」
晏玉望著那些瓶瓶罐罐,給曾經的某任女友Adah打了電話。
她又往沙發倒下去。
房間里亮著那盞蛋黃的落地燈。細細立柱,罩著一個大方形燈籠。頭重腳輕,傻裡傻氣。
「你比不上他的。」她頑皮地笑,「你或許要追我到天荒地老。」
她頭枕靠背,閉著眼睛,任由他在她臉上擦擦抹抹。
荊覓玉在枕頭上蹭了蹭,瞪大眼睛看他,「你是我的朋友嗎?」
暖乎乎的。她狠狠地抱,狠狠地捏。
「你可以永遠記著他,但別把我跟他比。」晏玉稍稍抬起身子,「我和他,沒有什麼比不比得上的。他是他,我是我。你把我們做比較,既委屈了他,也讓我不痛快。你要實在想建立一個平衡,不如換個角度,就當是一妻二夫吧。」
荊覓玉怔了下。
Adah笑起來了,黃鶯出谷般hetubook•com.com的聲音自話筒傳來,「你向來都要求我們卸妝、洗澡,脫衣,乾乾淨淨躺在床上等你,怎麼這會兒玩起新花樣來了。」
午夜三點多。四周寂靜,遠處的車流聲清晰可聞。
「好。」
後方一雙手及時托住了她,「真讓人不放心。」
他第一眼就見到了床上那隻大黃雞。早知她這麼喜歡,就該買齊一系列,各種大小的。
「今晚謝謝你了。」
荊山之玉就是和金磚一起放著的。
方形燈罩倒影在牆角,向左右牆面拉成蝙蝠形狀的影子。
他眸子一抬,目光在她的睡裙掃了兩圈。「沒有。你去睡吧,明天還上班。」
記得外婆說過,生病了就不能亂跑,要留在有朋友的地方。
說實話,他沒了解過這些東西,各類功能也區分不出來。有幾個瓶子都標有卸妝的字樣。膏狀、油狀、水狀,還有眼部、唇部區分。轉眼時,他又見到有一個卸妝棉盒子。
遺忘真的是優秀的生活技能嗎?
她坐起身,仔細地盯著。
剛吃完挺飽。一加班就餓。
荊覓玉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又合上了。
荊覓玉向下望了一眼,原來是細細的鞋跟踢到了固定螺釘。她定定看著減速帶,判斷不出自己是不是犯病了。她順著腰上的那雙手,視線轉至晏玉,皺起眉頭,「我好像生病了。」
「我從不和前女友約炮。」過去就過去了,沒必要糾纏。
她握上他的左掌,低聲懇求,「那你不要走。我怕我生病了,沒人知道。」
荊覓玉額頭抵住晏玉的肩膀, 無聲落淚。
他牽起她的手,「那就多休息,我陪你上去。」
……大概是個變態。
荊覓玉抱過大黃雞,側身把頭埋在玩具的絨布里。
他感覺m.hetubook.com.com到了上衣的潤濕, 輕輕環住她的腰。
那——眼前的男人是誰呢?
她當然知道泥巴不能吃,她又不笨。
她的妝全哭花了,眼線膏融出幾道淚水的痕迹。
所以,她把一段往事鎖在記憶深處。
「醒了?哪裡不舒服嗎?」晏玉問得語速頗快。他應該剛抽完煙,說話時嘴巴還有氣霧。
「我偷偷告訴你,很久很久以前,我有一個特別優秀的男朋友。」荊覓玉望著他的下半臉。粗看兩人不像,細看局部卻又神似。
從熱氣騰騰的浴室出來,荊覓玉披著干發巾,見到晏玉半躺在沙發玩手機。
他笑了,「嗯,去吧。」
他神色一松,勾唇蒙眸,「才三點多,你再睡睡吧。」
她點點頭。
「不是。」晏玉咬了她一口。「我不會妄想要去超越他,成為獨一無二的存在。」
她就因為覺得它傻才買的。
意識回來之後,噩夢的畫面在腦海中就越來越淺了。
她身子前傾,眼見就要跌下去。
她大概被他捏得疼,抬眼不悅地看他。
她現在在北秀的公司。
「我不喜歡計較過去,我要征服的是未來。」他俯身,啄了下她的唇,「這麼優秀的男朋友,你要是不想念了,或許我對你也沒那麼大興趣。」
他手指動了兩下,克制著自己。數秒過後,終究還是沒忍住。他猛地抓起她的肩,把她按倒在沙發上。
她下了車,也沒道別,徑自往裡走。
荊覓玉伸手,想要輕捶腦袋,被他隔擋開來。
他在她的包包里掏鑰匙,開鎖,進屋,亮燈。
晏玉全部拿出來,坐到沙發,拍拍她的臀,「起來認一認,這些是怎麼用的。」
荊覓玉驚瞪他,「你就是NTR控吧?」聯想起余星河說過,晏玉戴過多少綠帽子,都面和-圖-書不改色。
她要堅強。大家都希望她能堅強。
他說:「先洗臉,再睡覺。」
在她額頭烙下一個輕吻,他說:「睡吧,什麼都別想了。」
奶蓋茶真好喝。
她嘟噥說:「那是因為你比不過。」
她再仔細想。
忘記!學會忘記,才能活下去。
好像在哪裡,也遇到過一個給她撐傘的男人。那時雨不大,和現在一樣。
和女同事聊天, 她說了什麼呢?她說了……哦, 她說了葛山桃有金磚。
荊覓玉點頭,再搖頭,「沒什麼,之前麻煩你了。」
但她不記得了。
滾燙的淚水卻止不住。
她步子極快,經過路燈黯淡的區域,不小心被車道減速帶絆了下。
小區有許多路面停車位。
荊覓玉到熟悉的沙發,一下子爬了上去,半躺在一角。
眼前的男人是晏玉,是她的朋友。在他身邊安全的。
荊覓玉在浴室的鏡中觀察自己。雙掌捏捏嘴角,綻開一抹燦爛的微笑。
他這不問緣由的態度,和其他小雞崽一樣。
拖鞋才踏出兩聲,有人闖進來。
孫燃幾個見到她流淚,從不安慰。嘴上再多漂亮話都沒用,他們有的,就是讓她依靠的肩膀和懷抱。
晚餐有深井燒鵝, 金針菇牛肉。
「好的。」Adah末音彎了調子,柔聲說:「聽說你被一朵小白花拒絕了。要是憋得慌,跟我約約呀?」
他反問:「你和孫燃他們也這麼客氣嗎?」
「那就不謝謝你了。」
晏玉關上門,過去撫撫她的臉。
晏玉牽著她,到了門前。
晏玉聽完,把荊覓玉再扶起來,「你這臉擦完,我就不給你洗澡了,免得真把我自己給憋傷了。聖人也不是這麼當的。」
惡言惡語漸漸遠去, 外婆幾人的安撫聲響起了, 包括醫生的, 「遺忘也是一種優
m•hetubook.com•com秀的生活技能。」
又是同樣的雨。
晏玉暖熱的胸膛, 讓荊覓玉泛冷的身體回了些溫。
她累,累到話都不想說。
醫生說,她被人踢了幾腳,被迫塞了淤泥。
清涼的雨水被大傘擋了。
他放她下來,再用洗面奶給她洗了把臉。然後,他捏起她素白的皮膚,「你說你,塗那麼多粉幹什麼?」
兩人佇立在門口的牆角, 沒有出聲。
她有一回出去了,不知怎麼的,腰上、腿上的皮膚有好幾處淤青。還沾了滿身泥巴,連嘴裏都有。
雨篷蓋不到這兒。細密的雨落在傘上, 凝結出一顆顆水珠,水珠連續撞擊, 緩緩順著傘面滑落。
影子沒有變形,也沒有獠牙伸出來。
晏玉坐起身子,把手機丟到茶几。手機撞到煙盒,煙盒被彈到了茶几邊緣。
不急的,一輩子……好長好長……
茶几上有一個半開的煙盒,沒剩幾根煙了。空氣中飄著他慣常的香煙味道。
洗完個澡,舒服許多。影子里不再有鮮血飛濺出來。
他看了她一會,進去房間。
她關心地問,「你沒睡嗎?」
荊覓玉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胡說八道。」
車上荊覓玉一聲不吭,淚水停在眼角。
晏玉拿起那瓶卸妝膏,打開之後聞到一陣芬芳的柚子味道。「這個是不是直接往臉上擦的?」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沒說話。心裏累到不想動。
外婆說了,讓她花一輩子的時間去尋找。
黑幕下,車燈像是兩隻眼珠子,進氣格柵則是張開的大嘴。
她目不斜視,擔心不知哪裡又冒出兩根尖銳上勾的獠牙。尖牙上有鮮血,能把整片天空都染成紅色。
自那之後,她再也不亂跑了。
她抬頭看他好一會,恍悟了。這是晏玉。前一秒怎麼就想不起來呢。
「嗯。」他應得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