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就此別過
唐淼轉開了話題：「你讓我不用想出路，跟著你走。你本來想帶我去哪兒？」
「公子，隨我們回去吧！」顯然黑衣人來自黑沼靈地，是鳳兮從前的下屬。
一個剔透的紫，一個晶瑩的紅。一個花瓣邊緣如鳳冠直立，一個花瓣邊緣像燃燒的火焰。看上去不同，卻給了她熟悉無比的感覺。
唐淼突然一省，暗罵自己是自作多情。西虞昊怎麼可能是喜歡她？他明明問的是她可有在意過他。太子殿下敢情還想著自己是他的仙姬，死要面子罷了。
暮色漸沉，唐淼獨自坐在原野上無所適從。前方的城池變成了一道濃重的陰影。她掏出懷裡的那朵紅花。
唐淼怒目而視：「你還要不要臉？我妄動靈力這身體都差點被自己的靈力引爆了！」
唐淼咬了咬唇，鼓足勇氣道：「你不回東極地，打算去哪兒？」
鳳兮拿開了手，滿意的看著吹掉了滿面塵灰的唐淼：「誰知道西虞昊會不會追來。走吧！」
水珠像珍珠似的從衣衫上滾落，唐淼摸著瞬間乾燥的衣裳頗有些成就感：「馭水之靈還有這等妙用，看來以後我得多花點心思讓靈力改變生活了！」
鳳兮笑了笑，珍惜的拿出了一朵紅花放于河面。花朵眨眼間變得丈許大。花瓣上畫滿了閃動金芒的符籙。
「……靈姬宮主說，你想離開黑沼靈地可以。不過她要我至少帶你一雙腿回去。她說是她給你的，所以她要收回去。」凰羽淡淡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是！」八名黑衣人收刀入鞘，對鳳兮行了一禮，轉身往外飛離。
一滴落下，一大片樹林像油淬了火，熊熊燃燒。
鳳兮的臉上已覆蓋上屬於鬼面的面具。他盤膝坐在地上，抬頭望向西虞昊：「燒的是西地的樹，我不心疼。太子殿下素來喜歡仗勢欺人以多敵少，擒我或殺我都是舉手之勞而己。我不反抗。」
他抱得很緊，明顯的感覺到她身體的每一絲變化。她快受不住了，鳳兮回頭看了看，心一橫往下疾飛，不多時便落在一座山丘上。他顯然來過這裏，抱著唐淼足不點地熟悉的鑽進了一道山縫，進了處洞穴。
一笑之下，密密的痛楚順著脊椎散布到全身，她悶哼了聲，身體微微發顫。
但仍掩不住他的美麗。
遠遠看到一座城池，唐淼停住了腳步。她對西地並不熟悉，方向感還是有的。時值日落，城池背後的天空漫天彩霞飄浮。過了這座城，再往前走，就會回到極夜城。
「殿下算無遺漏，你以為你跑得了？」笨笨哼了聲，冰藍的眼睛忍不住往鳳兮臉上瞟。看一眼，移開眼睛，又忍不住再看一眼。
鳳兮為什麼要撒謊，而且並不介意被她拆穿？
鳳兮趁機飛起，才到半空，便看到透明無色的網將整座丘陵都罩住。他苦笑著落下，挺直了背。
「正是。」鳳兮硬梆梆地說道，「仙界只要元神不滅命魂猶在，修復肉身很容易。一棵樹被砍去枝椏依然能長得繁茂，木仙的治愈力最強。所以有我在，你很快就可以叉腰罵仙人是板板了。」
淺綠的衣袍似紗似紗，輕薄如霧。夜風吹起，像團朦朧的霧托著他。
隆冬時節，入夜後原野上霧氣飄浮。
她介意元神命魂寄居於一朵花一棵樹嗎？鳳兮想，她是介意的。她喜歡原來的自己。喜歡到內心深處無時無刻不在想著破除加在身上的封印。唯有心念強大，才能沖印成功。但是他根本沒有時間去為她尋具有天地靈氣的寶物寄身。鳳兮嘆了口氣，只有用一半本命真元煉出的鳳焰替她重塑肉身。
三天後，浩渺天河橫陳于眼前。
她以後還能看見他嗎？仙界是否又多出一個美麗得令人忘記呼吸的美麗男仙？如果再見，他會裝著不認識她，陌生禮貌的介紹自己名叫鳳兮嗎？
是真是假，她連抬抬手的力氣都沒有，隨他去吧。唐淼嘆了口氣，她明顯感覺到身體又輕了，像縷煙似的飄了起來。
子時，她隱隱聽到了怨靈的桀桀怪嚎聲。唐淼禁不住疑惑，離了黑幽深淵十里，就應該聽不到了。為什麼叫得這般凄慘？
從潭水中冒出頭，終於看到成片枯乾的樹木。唐淼無聲無息的躍起，收斂靈地飄向樹林深處的沼澤。
山崩地裂，溶洞塌陷。無數新的天坑星羅棋布出現於地表。
西虞昊獃獃的立在空中，滿腦子都是唐淼的話。他扔了葫蘆，暗金色的身影從眾仙眼前閃了閃消失了。
與凰羽一樣，在洞口外的樹林裡布下了重重迷陣。等陣型幻成，山間那道縫隙已消失不見。
鳳兮哈哈大笑：「還是有點聰明嘛！看在我救了你，還讓你靈力大增的份上，你會替我保密吧？」
笨笨和多多交換了個眼神，跟著西虞昊飛走的方向追了去。
「以身m.ｈｅtubook•ｃoｍ.ｃｏm相許？你作夢去吧！傻呼呼的惹怒西虞昊，我實在不忍心看你的悲慘下場這才順手撈走你。雖然我不用你救，但你硬逼著要我還你人情。這次我帶你離開極夜宮避開西虞昊的怒火，就算兩清了！」
她衝破封印醒來。
鳳兮怒極：「凰羽你為什麼要殺他們？你大可以不讓他們進樹林！」
唐淼低垂的眼神一直盯著他的手，鼻子發酸。她突然抬手狠狠捶了幾下自己的腦袋。
「轟！」山岩突然塌陷。強大的靈力噴涌而出，將逼近鳳兮的網震飛出去。
等唐淼緩過氣來，她惋惜地問道：「你臉上的傷口，能治愈嗎？」
她愣了愣，已被鳳兮拖上了雲端。他沒有鬆開她的手，緊緊握著，輕蔑地瞥她一眼道：「駕雲還會載下來。要多蠢有多蠢！」
半明半暗的沼澤地里，鳳兮滿臉猙獰筋絡隨著面部表情蠕動。他穿著黑色的衣袍，長發披散，落魄潦倒。
「我要她。鬼面任你帶走！」西虞昊笑道：「羽公子攜仙姬前來，又與櫻柔公主定了親。不在意她自然不會因她被鬼面公子束縛手腳。昊在此祝羽公子早擒叛逆。」
「如果不是我以靈力壓制，你的元神命魂早離體了！」唐淼似乎精神好了幾分，鳳兮突然想和唐淼鬥嘴了。
弱水河旁的重羽宮會多出個迷糊的小凡仙蹦蹦跳跳的做凡界的菜吃。他甚至看到了平滑如鏡的響木回廓上她的腳步聲咚咚響起。凰羽會抬起那張妖饒美麗的臉，用那雙明若翠玉的眼眸微笑看著她。
西虞昊扭頭一看，天火將那片樹林燒得通紅，別說池塘，是座湖也會被烤乾。「滅火！」他怒喝，身體化為一道暗金色的光衝進了樹林。
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想過帝尊之位嗎？他從來沒有想過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嗎？曾有過的，只因當初的斷根之痛與靈姬宮主的利用讓他心淡了。做帝尊是凰羽開靈識后就懸在他頭頂的劍，不做帝尊卻是他的心愿。他累了。
她毫不猶豫地聚雲。靈力提升，她在空中隨意邁步，腳下如履平地。唐淼卯足了勁兒朝著黑幽深淵的方向飛馳。
唐淼屏住呼吸潛入了落葉覆蓋的水底。她沒有動，馭水之靈包裹著她，像載著片落葉飄向聲音出現的地方。
笨笨指著樹林道：「有他的味道。可是沒有仙子的。肯定用什麼辦法隱藏了。」
陽光照下來，鳳兮深深呼吸，手指點向額心引出了靈力。
黑幽深淵。她回頭。水面上湧出了無數的火紅花朵！像口噴泉似的往外噴著花朵。像生命最後的火焰，熱烈綻放。
凰羽手中紫芒驟亮，八道光擊斷了長藤，沒入了八名黑衣人身體。撲撲的輕響聲傳來，林中炸開八團血肉。
唐淼眼睛清亮，手掌輕輕舞動低喝道：「冰霜之寂！」
「你說什麼？！」
鳳兮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彷彿被什麼吸附住，唐淼覺得自己往下沉沉墜落。她咳了兩聲，肺好象被刺了個洞，撕裂的痛。唐淼一口氣差點沒接上來，痛得眼冒星星，連漫天陽光都變了顏色。等到那陣疼痛過去，她才氣若遊絲的說道：「剛才我怎麼好象快要飛起來了？」
她不會讓他一個人留在西地面對西虞昊的怒火。唐淼一掌拍在花心，湧出強大的力量讓花舟瞬間在河中滴溜轉了個圈，朝著河岸飛駛而去。
唐淼心頭微凜。這不是別人做的法寶！
鳳兮心頭微酸。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她是傻子才看不出他眼睛的情感。可是……唐淼依言閉上了眼睛，她只能裝著不明白。
花紅如火。
這座山丘上所有樹木都呈枯死狀，唯有山岩前一小片樹林鬱鬱蔥蔥。
如果要讓她恢復如初，除非抽出她的元神魂魄，修復肉身後再放回。那只有四地天尊齊心協心才能辦到的事情。
靠了岸，唐淼隨手撈起花舟。小如嬰兒拳頭的花閃動著淡淡的符籙光芒停留在她手中。唐淼將花小心收好，朝著鳳兮離開的方向疾飛。
黑沼靈地爭當第一公子，爭得很累。像藍沼這樣看似忠心的手下，也只會對強者低頭。如果他在黑沼靈地不做到靈力最強，他會是被鬼面花吞噬掉的朽木。
西虞昊立在山前。
鳳兮緊緊擋在山壁前的身影撞進了唐淼的心裏，她脫口說道：「鬼臉花渡不了天河！你在往回走，你根本就沒有別的法寶可以渡天河！」
而緊貼山岩的鬼面已不見了蹤影。
「哈哈！」鳳兮笑出了聲。指著西虞昊越笑越大聲，最後捧著肚子狂笑不止，「西虞昊，你連假話都聽不出來？唐淼啊唐淼，有西地太子在意你至斯，你元神消散也可以瞑目了。」
這次她沒有暈過去。除了思想，她的身體已不受她和_圖_書控制，軟綿綿的失去了知覺。唐淼回想著極夜宮發生的事，突然就想起了西虞昊問的古怪問題。
那麼，是否擁有鳳焰又有多大的關係呢？不過是靈力去了一半。可是她卻能完好無損。以後……能否躲過黑沼靈地的追捕，都是他的命。
唐淼心微顫，乾笑道：「哈哈，你眉毛都變成灰的了！」
凰羽立於雲端，清冷的說道：「他既然救了她，又怎麼會打散她的魂魄？只要元神未散命魂不失，重塑肉身不是難事。」
後來呢？每一次和她鬥嘴，心裏總是開心的。在黑沼靈地沒有人和他說笑。
「你就想不到我也很講義氣？我是哪種將救命恩人扔下不管跑去找凰羽的人嗎？平時精明，就想不到我會來找你？」唐淼越想越生氣。
唐淼苦笑。鳳兮沒事，她倒自投羅網這事就成笑話了。
他拉著唐淼飛上花舟，鬆開了手：「我和你一起走別人會看穿我的身份。分開走更安全。反正你想去東極地，我呢想在仙界遊盪。咱們……就此別過吧！」
別人會以為鳳兮的鬼臉花就是他的法寶，他的本尊。但他應該知道，自己只要靜下心一想，就會拆穿他的謊言。
「鬼面！」西虞昊大喝。
「破繭而出時，你會是最美的蝶。仙界唯有將你置於神王鐵鼎中，才能以天火煉化你的身體。」鳳兮喃喃看著她，雙眸變成了幽深的綠，繼而轉為瑪瑙似的紅。
那塊布蒙住了她的眼睛，她的嗅覺越發靈敏。黑暗的山洞里始終盈繞于鼻端的不正是這種馥郁的花香？
唐淼心漏跳了一拍，皺著眉訝然地用力呼吸。
唐淼嚇得強自收攝心神，不敢再有半點異動。
「當然是……逃出西地的路。西地和北地以天河為界，我知道有處守衛薄弱之地。」鳳兮自信的說道。
「難怪一路上沒見著有銀甲衛，西虞昊早把兵布在了這裏。」唐淼煩惱地看著自己的白裙。重兵封鎖，她靈力再強也有耗盡的時候。
翠翎鳳紫的光在凰羽掌中一吐一滅。
馥郁的香撲面而來，淡淡清涼落在臉上。唐淼緊張得眼珠亂轉，他在做什麼？
這麼一想，她就釋然了。反正已經離開極夜宮了，唐淼不希望再被西虞昊抓到。聽他成天吼不能失了西地皇族的顏面，她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捉拿東極叛逆，羽責無旁貸。多謝太子殿下出兵，他跑不了。」他的聲音似山溪如冷泉，迎頭澆醒了唐淼。
四角各有一盞倒垂的花形燈盞吐放著淡淡的光明。
他不僅帶了名仙姬，還和櫻柔公主定了親。唐淼失魂落魄，眼淚嘩的淌了出來。從此凰羽不再對她溫柔的笑了嗎？那個從使團偷偷跑出來到結界之門救她的凰羽消失了嗎？
她落下雲頭，尋著個小湖泊，乾脆洗了個澡。
唐淼遺憾極了：「你的臉不再完美了。」
筋絡在鳳兮臉上扭曲，流動。琥珀色的眼睛透出快活的光。他毫不在意的大笑：「不就是帶的銀甲衛多，拉了張破網么？我說過我不還手，你還想怎樣？她跟著我是我的累贅，你不會以為我還能當她是寶吧？路上她元神出竅我隨手將她那具破肉身扔了。這麼多天估計早爛了吧！反正九重天上有靈力的東西多，能附在什麼東西上面我就管不著了。」
凰羽與西虞昊並肩站在崖邊，舉手投足間清貴之氣自然流泄。燈火映在他臉上，細眉長目，下頜微抬，薄唇淺笑，似幽蘭吐芳。
破繭而出的她擁有不滅的肉身，她將成為凰羽鎮守東極地最大的助力。
七天之後。
凡語手微動，籠在山丘之上的網漸漸向鳳兮收攏。
紅色的花朵在水面上如血流淌，頃刻間鋪滿了方圓數百丈的地方。
「閉嘴。」鳳兮言簡意駭。
樹林消失。山岩前露出原有的空地。
他搶過小蛇多多手裡的葫蘆扯了塞子灑下，天火落地即燃。熊熊火焰將地烤出了青煙，卻再無二人蹤影。
黑暗的山洞里驟然一亮。鳳兮手中托著朵指甲大小的花。花紅得晶瑩剔透，花瓣邊緣似火焰熊熊燃燒，往外吐著寸許長的紅芒。一片羽狀綠葉托著花朵，葉片舒展。
鳳兮外面罩著的大紅寬袍變成了襤褸的破布掛在他身上。裏面的黑色緊身衣也被風刃割破了好幾處。他的束冠鬆了，烏黑的頭髮披散下來。因飛得太急，他長發被風吹得揚起，像極了某種洗髮水的廣告詞，秀髮絲絲分明。他摘了面紗，飽滿光潔的額和下巴上劃出了細細的血口子。血沾在臉頰上，脖子上，模樣甚是狼狽。
鳳兮，從來都是他救她。為什麼這次他沖不出去？為什麼他帶著她飛會嫌她重？
她的靈識下意識的吞噬著最純粹的樹之精華。
凰羽是來抓鳳兮的。她該如何選擇？如果她告訴凰和-圖-書羽，鳳兮不會和他爭帝尊了，不會和他為敵了。他會不會放過他？
「沒事。我，在想往哪兒跑！」唐淼掩飾的說道。她為自己的迷茫懊惱不己。她不是一直喜歡著凰羽？一直盼著凰羽能解決掉帝尊的麻煩，可以自在的和她在一起嗎？為什麼卻被身邊的鳳兮感動。
唐淼不滿：「這是對待恩人的態度？沒有我，你早被那些風刃切成……那隻劍齒銀尾豬的模樣了。」
唐淼想要再頂嘴，腦袋恍惚了下，只得繼續安靜地窩在他懷裡。
西虞昊咬牙切齒：「孤不會相信你的話！鬼面，你落在孤手裡，孤會讓你說出來的！擒了！」
這是他最後一朵鳳凰花了。鳳兮留戀的看著它，飛快的掩去眼裡的黯然：「我自然是有準備的。你以為我會去搶艘雲舟渡河？花瓣上符籙的靈力能支撐到渡過天河。」
暮離朗目星目，天生貴公子模樣。西虞昊面目英俊，因性情霸道，另有一番威嚴。凰羽舉手投足間溢出清貴氣度，薄薄的鳳目乾淨無比，美得近乎妖饒。以前她以為凰羽是她見過的最美麗的男子。看到鳳兮的臉后，她不禁謂嘆。原來這個頂著最醜陋面具的男人才是最美的那個。美得可以讓人看得目不轉睛，移不開眼。
成功打暈拖走守在邊緣的一名小個子銀甲衛。唐淼終於對自己強大的靈力有了信心。換上銀甲，拉下面盔。她若無其事的站在了隊伍中。
西虞昊突然說道：「如果鬼面公子挾持她，羽公子會怎麼辦？」
真丑啊，比鬼臉花還難看。笨笨心裏暗暗嘆氣。舉手投足間風華絕代，怎麼臉長這麼丑！
鳳兮攤開手：「你也知道的。她妄動靈力，肉身受不住，元神頻繁出竅。我替她找了個寄主。」
「是我東極地的叛逆，就由羽出手吧！」凰羽深吸口氣往前踏出一步。流雲在他腳下飛快聚攏，他身後步出八人，均黑衣蒙面，背負長刀。
西虞昊從懷裡拿出了一個巴掌大的葫蘆：「以後孤將西地九重天的樹全砍了，看你們如何布迷陣。」
「哈哈！」鳳兮大笑。
「小心！」鳳兮大喊一聲。八根長藤從袖中飛出，分擊那八名黑衣人。
西虞昊只看到眼前紅綠銀青四色光芒漾動，暗金色的狻猊王氣自掌心湧出，捲起道暗色漩渦擊過去。
「孤找到你們了。不想燒成木炭就現身！別妄想以馭水之能和冰霜之寂抵抗天火。」西虞昊將葫蘆遞給小蛇多多。
他一手按在唐淼額心鎮住她的元神，一手托著花，神情複雜之極。她與他有何干？為什麼他會毫不猶豫顯露自己的秘密。
「我長得太美，怕你分心。替你治傷是很費靈力的，何況西虞昊的兵隨時能追上來。我不想白費勁。」鳳兮淡然的解釋道。
「黑幽深淵！」唐淼騰地站起身來，興奮的握拳，「你是在暗示我，如果我回頭找你，你會躲在黑幽深淵！」
西虞昊帶著侍衛和銀甲衛被迫飛高。他往下一看，方圓數里地面如波浪般涌動，片刻後方才停止。
「殿下，與黑幽深淵一模一樣，也是被吸幹了樹木之靈枯死。」小蛇多多一身銀色軟甲，英姿颯爽。
「別以身相許！姑娘我不稀罕！」唐淼驕傲的回拒掉。
一覺醒來，身體恢復如初，靈力強大的令她咋舌不己。
西虞昊暴怒：「你出來！唐淼你給我出來！我哪點對你不好！哪點對不住你！你出來！」
西虞昊眉梢挑起，暴怒道：「她人呢！」
「怎麼了？」
唐淼截口說道：「我知道了，你不想爭帝尊，我對你無用了。你也不想惹麻煩，所以才讓我自己去東極地找凰羽。」
唐淼下意識的去摸臉，手被鳳兮一把握住：「手上全是灰，又想變灰臉？」
元神出竅？鳳兮臉一沉，手按在了唐淼額心。
鳳兮想著，手中的紅花與翠葉片片碎開，化為濃濃的霧將唐淼包裹起來。
「木仙的治愈力是最強的。你不必擔心。我就算多十道八道傷疤也比你美百倍不止。」他垂下眼帘看了她一眼。長長的眼睫像淋濕的翎羽，又黑又亮，扇子似的扇了扇。那雙黃金琥珀色的眼眸比陽光還燦爛兩分。可是唐淼讀不懂他匆匆一眼裡包含的情緒。說不清是焦急，是生氣更提不上逃出極夜宮的喜悅。
唐淼妄動靈力的後果是她的肉身留不住她的元神魂魄。這已經是第二次元神出竅了。元神再三出竅，她時不時都會離了肉身。
西虞昊臉上掛著恍惚的笑容，眼裡戾氣四溢：「孤得不到的寧肯毀了。」他拔開塞子，葫蘆里滴落紅色的液體。
他看她的眼神有些怪異，像不舍，像告別，像傷感，總之讓唐淼心頭堵得慌。她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鳳兮猛然轉身飛離，手朝著唐淼輕輕揮了和_圖_書揮。
光芒中傳來唐淼無奈的聲音，卻惹得西虞昊惱羞成怒：「沒有人能忤逆孤！孤要殺了鬼面！將他的本尊用天火燒成木炭！孤要拘了你的靈力，讓你一輩子留在極夜宮做一個凡人！」
「我借了你的米還了你的糠嗎？！說好的利息還忘記給你了？這次誰欠誰的呀？也不想想是誰破了四象靈旗陣！」唐淼嘀咕道。
團團白色的冰霧隱沒了她的身影，她低伏于地面，悄無聲息的靠近。
那時的鳳兮還覆蓋著醜陋的面具。一身紅衣，在吸盡四周樹木木靈之後漸漸變成了黑色。
她的話音才落，霎時山崩地裂。
那八名黑衣人握著長刀一步不退，卻也沒有往前沖。
想著想著，唐淼驚詫的發現自己變輕了，她輕鬆的抬起了頭。
「仙界上下九重天。不呆在九重仙境，四處遊玩，別提多自在了。別像那頭劍齒銀尾豬一樣沉！好歹用點靈力加速飛！咱們要趕在西虞昊布重兵封鎖天河前離開。」鳳兮拖著唐淼加速飛行。
唐淼無意識的往前邁了一步。她彷彿又置身於東荒之地的荒涼石峰，月夜下，只有那個男子的身影。
極夜宮遠遠的被拋在了身後，她想，西虞昊這次又被她氣壞了。她氣過西虞昊很多次，有無心的也有故意的。他怎麼就可能喜歡上她呢？
逃出五十裡外，唐淼和鳳兮灰頭土臉的從地下鑽出來。回頭看見遠處煙塵陣陣火光熊熊，唐淼鬆了口氣：「西虞昊不會再追來了吧？」
「寄主啊。諾，燒起來的樹林子里有個小池塘，正巧有條小魚兒吸天地精華頗有靈性。她又會馭水之能，我就讓她呆裏面了。」
鳳兮不睬她。
眼前驀然一亮。黑夜中數不清的燈火出現在眼前。將黑幽深淵狹長的地形勾勒了出來。
鳳兮聲音一冷：「有羽公子在，你們衝上來也只有送死的份。退下！」
鳳兮蒙住了唐淼的眼睛，她驚疑的皺緊了眉：「為什麼？」
「殿下何必為了顏面勉強一個不喜歡你的人？」
心如亂麻。此時她終於有點明白箇中滋味了。腦子裡無數的片段像快鏡頭一樣閃過。時而是東荒月夜凰羽回頭，時而是鳳兮指著自己的面具臉譏諷滄涼的大笑。時而是鳳凰木滿目翠葉溫柔托著她，時而是鬼臉花獰猙的露出滿嘴尖刺，時而是凰羽攜櫻柔絕然而去，時而是鳳兮專註的看著她說：「我不敢賭！」
「閉上眼睛！」
只能舍了這朵鳳焰。
鳳兮的法寶難道不是鬼臉花？他為什麼會有這麼美的法寶？
百裡外，西虞昊獨自站在湖邊。他手微顫著從懷裡拿出一朵乾涸的睡蓮。淡淡的花香似有似無，他喃喃說道：「我心心相念的還是你嗎？我真的把她當成了你的影子，我是在自欺欺人嗎？」
鳳兮飛身回到岸邊，沖唐淼揮手：「記住，我不想爭帝尊，就別說出我的秘密了！我還想自在逍遙過日子呢！」
「西虞昊，你想清楚了！你心心相念的難道不是天河裡的那朵蓮花？我所有的，能吸引你的，都是瓏冰玉留下的記憶與靈力。她變了，傷了你的自尊和驕傲。所以你急切的想找另一個人代替她。你愛一個人難道只愛她好的一面嗎？你敢說你心裏只在意我一個嗎？你從來沒有想起過她嗎？」
不知為何，平時的唐淼早反唇相譏，今天卻沉默了，低著頭乖乖的讓他帶著她飛。鳳兮心裏湧出絲不安，嘀咕道：「要不是看在你急中生智氣跑西虞昊逃走的份上，我才懶得和你一路！」
心裏有個瘋狂的聲音促使著唐淼慢慢靠近崖邊。趁著周圍沒有銀甲衛注意，飛下了崖。
三丈開外，八名黑衣人抽出了長刀圍住了鳳兮。
幽暗的淵底十丈外便已看不清景物。唐淼憑著記憶往樹林的方向奔去。
撲上來的怨靈少了很多。不知道是否被凰羽一行吸引了去。唐淼機械的用靈力斬殺，下墜。
凰羽帶著那八名黑衣男子飛身躍下了黑幽深淵。
他沒有下手。因為她胸前那朵淡淡的紫色花印。他知道，凰羽將鳳紫花冠給過她，還滴血封印過。他不忍心。
唐淼噗的被逗笑了。
鳳兮閉上了眼睛。脊背傳來山岩的冰冷涼意，心裏漾動著一絲別樣的溫柔。她是凰羽的，不是他的。她喜歡的是凰羽，凰羽在意她。沒有他的事。從來，他都是多餘的一個。等她醒來，看到他的留言，她一定會去東極地找凰羽吧。
水波漾動，凰羽冷厲的往身後瞥去一眼。
「為什麼？」凰羽揚眉闔目,臉色雪白，聲音里流泄出無盡的傷痛，「我想喊你一聲大哥。我能讓他們知道你是我同根相生的大哥嗎？」
茫茫的天河安靜的只有風聲掠過。有什麼東西正從心裏離開。
多多嚇了一跳，手勢揮下。空中銀甲衛趕緊拔開腰間
和圖書寶葫的塞子，數道水龍自天而落，嘩啦啦的沖向燃燒的樹林。
唐淼一激靈。凰羽的意思是不論鳳兮使什麼手段都絕不放過他嗎？
元神命魂離體？唐淼費勁的理解后道：「就是說，如果沒有你，我就會變成瓏冰玉那樣？一股煙四處飄來飄去？找不到寄身就煙消雲散了？」
鳳兮靠著一棵樹盤膝坐下，闔上了雙眼。
風吹過，暗香浮動。
西虞昊冷冷說道：「就算東極地不理會，孤也要將鬼面公子擒殺于西地！」
她愣愣的看著他，目光又像沒落在他臉上。鳳兮輕嘆，手覆蓋上她的眼睛，吹出一口氣。
水底紅花聚成了花繭。拳頭大小的花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停地枯萎凋謝，又不停的綻放出新的。花瓣紅如鮮血，不帶半點雜色。凋謝怒放交替進行中，花繭如有生命一般。
一聲馬嘶傳來。兩騎飛奔而至。小飛雪白的長鬃像流雲撒開。而它身邊的那匹雪龍的鬃毛卻好笑的編成了辮子。
她的臉不帶絲毫血色。下巴脖子和衣襟上全是噴出的血。她元神飄出體外的瞬間，他覺得心都緊了，生怕靈力壓制不住，她就化成青煙四處飄蕩，手裡抱著的她變成一具沒了生氣的屍體。
「收兵！」凡語替西虞昊下了令。
跟著他的銀甲衛不約而同打了個寒戰，替西地的木仙心痛。
是的，就是這樣的花朵！這股香氣！
鳳兮能帶著她逃脫嗎？他能，唐淼沒來由的相信他。
他想起初見她時，撲上去的冰冷一吻。正如他當初滿心悲傷怨念煉成鳳焰，只想讓重羽宮的長老後悔一般。那時，他以為直截了當佔有她，凰羽必定會被刺|激得發狂，煉成飛凰翠翎，將法寶合二為一。
他緩緩站起身，飄出了洞口。
唐淼的心狠狠的被攥緊。
鳳兮緊閉著雙唇，面無表情繼續往前飛。
天河之中無法施展靈力，唐淼狐疑的看著他道：「鵝毛難浮，怎麼過河？」
臉被鳳兮托起，唐淼下意識往後一縮：「幹嘛？」
唐淼的眼睛露出了水面。
「就憑你能想出什麼出路來？跟我走就行了。」鳳兮見唐淼沒有什麼反應，他猶豫了下又改了口，「我不想回東極地。爭帝尊太累了。我給你留言……」
似看明白了唐淼驚詫懷疑的眼神。鳳兮哈哈一笑：「別人做的法寶。鬼臉花花瓣花心全是刺，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難道你想在天河上站兩天？走吧！」
一朵碩大無比的銀霜花吐著紅色的光芒吸住了他的狻猊王氣。西虞昊呆了呆脫口喊道：「唐淼你還活著？！」
一蓬又一蓬，一簇又一簇。
「你們退下吧！在林外候著。」凰羽抬手。掌心浮著一朵花。指甲大小的紫色花朵，被九片羽裝綠葉托著。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西虞昊不是常人。燈下黑還會存在嗎？
別想了，唐淼告訴自己。她要去東極地，要去問凰羽，為什麼那天他會扔下她絕然離開。鳳兮的話是對的。他和她一起，誰都猜得出他是鬼面公子。
西虞昊折身躍上小飛走了。銀甲衛里三層外三層守住黑幽深淵。
鳳兮步步後退，身體得貼在了山岩上。他望著無聲襲來的網突然想，如果他沒有用鳳焰替唐淼重塑肉身，以他的靈力能否衝出去呢？為什麼他沒有半點悔意？那個女子什麼時候讓他能為她做到這一步？
唐淼吃驚的看著這朵變大的紅花，鳳紫花冠在她腦中一掠而過。
鳳兮低頭看著她，笑了起來：「你該不是被我的美色所迷，捨不得仙界第一美男死在陣中，起了憐香惜玉之心吧？小仙無以為報……」
能聽到她精精神神的說話真好。能和她鬥嘴真好。至少她還存在，沒有化成青煙消失。想到消失二字，鳳兮收緊了胳膊，哼了聲道：「就是剛才你覺得身體變輕那會兒，元神出竅離體！所以，是你欠我！」
那次她從刑台捲雲上摔下去，西虞昊抱著她還喊著瓏冰玉的名字呢。遠的不說，昨日西虞昊的眼神古怪得很，就像又想起了瓏冰玉似的，然後就變成被燙了尾巴的貓，飛快的跑開。
唐淼無力的靠在花瓣上。厚如絲絨花瓣軟軟的托著她。鼻端傳來馥郁的花香。
天空中沒有參照物，呼呼的風聲提醒唐淼，鳳兮飛得很快。
雙生之樹。一人襲了一半的法寶。而他獨獨卻在鳳凰木花開之後將法寶完整修鍊合二為一。重羽宮凰羽神木的法寶是花葉合一的翠翎花冠。只有傳說中花紅如血的鳳凰神木會煉出鳳焰。
天上三千銀甲衛縮了縮脖子，面面相覷。是追還是不追？
須臾間，西虞昊已渾身是水的飛了出來。
花舟飄離河岸，鳳兮越行越遠。
小蛇多多跟在他身邊，低聲說道：「天火收集不易，殿下是否先派人下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