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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松井宗信大人！」

「果真有此事？」今川義元反問到，「既然如此，一宮速去把甚左的側室接到此地！」接著又轉身看著汎秀：「軍中尚有女樂，安置在那裡，定然是安全的。」

「正是如此。」庵原安房順口說了一句，隨後臉上呈現出十分關心的神色：「不知平手殿的親族何在呢？如今尾張兵荒馬亂……還需要小心為上啊。」

富士信忠得令，向前走了幾步，轉身對著汎秀。

也許，是一路捷報，讓他有些得意忘形了。

片刻之後，又是一聲輕笑。

一聲中氣十足回應。

漢高祖拋妻棄子的「氣度」，並不是每個男人都有的。

「平手殿棄暗投明，正是順應天命之舉。難道二位以為，我今川家並不值得外人投效嗎？」

汎秀並沒有抬頭，不過，今川義元臉上的愉快的表情，卻是可想而知的。

「日後既是同僚，平手殿何必客氣呢！」

「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有些疑惑，平手殿身為織田氏譜代，為何會輕易倒戈相向呢？」

汎秀卻搖了搖頭。

話音入耳，汎秀心裏忍不住要感謝這位安房大人。新附之人，受到懷疑本就是天經地義的，更何況是臨陣倒戈呢？但是，庵原安房這樣一說，接下來誰要是懷疑平手汎秀的用心，反倒成了質疑本家吸引力的行為。

繼而低頭，才發現那柄十分有名的太刀「宗三左文字」，並不在他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摺扇，想來當是名家書畫。

汎秀不免作出感謝的樣子。

「左京有何吩咐呢？」

「甚左的辭鋒，真有乃父風範啊！快請起身！」

「唔。」

「平手和*圖*書殿啊！在下是岡部親綱。」

汎秀俯身拜倒下去，掩蓋住自己的表情。

當年曹操接見北方匈奴來使的時候，覺得自己相貌不佳，不符合魏王的形象，就叫外貌威武莊嚴的部下崔琰穿上他的衣服，假扮成魏王的身份接見使者，而曹操自己卻拿著刀扮成護衛，站在崔季珪的坐榻旁邊。等朝見完畢，曹操派人向匈奴使者打聽他對魏王的印象。匈奴使者回答說：「魏王看起來很有威嚴，確實不錯，但是站在座榻旁邊的那個捉刀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啊。」

「織田……此人，精明強幹，然而其才止於一國。而殿下……」汎秀轉身看著今川義元，「才是胸懷天下的人。」

「這正是我分內之事。」今川義元笑了一笑，隨即正色道：「今夜已經太遲，諸位即可退去。明日軍議，甚左亦須出席。」

「果真如此么？可是我聽說織田家對平手殿可是榮寵有加啊！」

「下臣多謝殿下賞識。」

雖然想明白這些事情，但汎秀的心境卻完全無法平靜下來。

剛才庵原一定是故意把話題引到這裏的。這個一宮，想必也不可能是路過尾張，而是特意深入諜報。也就是說，在進軍之前，今川家已經開始注意到平手汎秀這個人了，甚至派人詳細搜集過資料。

「松井殿！」

舞文弄墨，愛好風雅，本不是惡事，若是安居駿府城中，如此也是無礙的。然而身處軍營之中，卻不佩刀劍而佩摺扇，恐怕有些不妥。

正與剛才聽到的聲音一樣。

汎秀正色作答，眼角瞟到，今川義元似乎點了點頭。門第和血緣，在分封割據的時代，永和-圖-書遠不可忽視，否則豐臣秀吉為何要想盡辦法與公家扯上關係？德川家康又何必要製造出一個源氏出身？更何況，今川義元是一個極重家名的傳統武士。平手汎秀表示，不願為了出身不明的織田而使得源氏旁支斷絕，正符合了義元的心態。

「這是蒲原氏德大人！」

家臣的溜須奉承，今川義元已經見過太多，但今天平手汎秀的言辭，卻令他十分高興。他緩緩踱步，坐回到正中間的席位上。

今川的外型，的確是遠遠不如信長，這個問題，倒是難以正面回答。

軍議啊……這本是汎秀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只是當下，卻完全體會不到絲毫的成就感。

今川義元的左右，各坐著十一二個家臣，既有老頭子也有壯年的武士。想來除了留守人士之外，這就該是駿河最上層的人物了。

與織田信長類似的雙目。

抬頭，目光所及，正可見一個矮胖的中年武士。華服，禮帽白面黑齒，滿目笑容，如此裝飾，還能夠有誰呢？

「罪臣平手汎秀，見過今川治部大人。」

汎秀抬眼看了看今川義元，卻只見他笑眯眯地盯著場下，放任下屬無禮地發問。

言及此事，接下來的安排自然是不用多說了。一個側室本不足一提，但是有了身孕，就儼然是兩碼事了。將家臣子女安置於駿府城作人質，這是今川家最常用的統治手段。

「魏王雅望非常，然床頭捉刀人，此乃英雄也。」

「這是岡部左京大人！」

自有站立在兩邊的侍衛揭開捲簾，恭請入內。

今川義元並不是其子氏真那樣溫柔鄉長大的富家子。執掌駿河二十年，所經和*圖*書歷的戰事，何止數十。甚至於他的家督位置，亦是憑藉刀槍，從兄長那裡搶奪過來的。

這件事情，尾張也沒幾個人知道，今川家的人反倒會了解？

汎秀依言而起，未曾抬頭，就見到那張公卿般的面容。

似乎這個時候，才想起了站立在一旁的兩人。對於前田利家而言，冷落之感，恐怕是無法忽視的。

「甚左何罪之有？」

這種心態，倒是可以加以利用。

白粉和黑齒掩蓋住了膚色，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只是那一對眼睛，讓人覺得有些熟悉。

「同殿為臣，這些本是理所當然的。」庵原微笑著點頭回應，「令尊，也就是已故的監物殿的事情，東海道無人不知。那織田信長，果然還是不堪輔佐的人物。」

這位左京的心情，好像並不是太好。

這一次今川義元沒有攔住他。

一瞬之間，汎秀心中閃過無數心思，最終只是淡然道：

依次介紹下來，汎秀竭力記下了盡量多的名字。除了德川家康——現在還叫松平元康那傢伙的岳父，關口親永有些熟悉之外，其他的名字都是十分陌生。

「幸會。」

今川義元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或許那些安樂窩生出來的武家子弟會忘掉這句話，但其中不應該包括今川義元。

東海第一弓取，居然親自跑到門口迎接。雖然不至於倒履相迎，不過，以此等禮數面對小輩，亦足見用心。

「在下亦是為我平手氏的延續，方才不願跟隨彼輩螳臂當車。我平手乃是清河源氏新田支遺脈，若輕易斷絕，是對先祖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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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言，盡皆是逢迎之辭，全然不是汎秀常日說話的語調。

又有坐在下手的人出言反駁，一時之間，汎秀卻記不清此人的名氏了。不過這個問題的殺傷力，顯然比前面左京的質疑差了許多。

「嘗聞尾張織田信長雄姿英發，我卻是嫉妒已久啊！」

「安房大人知我也！」

汎秀的目光，稍稍在今川身上停留了一瞬，而後才躬身低頭。

就是這一瞬，卻逃不過今川義元的雙眼。

汎秀沒有作答，只是向著今川義元躬身一拜。

「聽說平手殿還有一名懷有身孕的側室啊……」某個角落裡，突然飄出這樣的聲音。

親族？汎秀搖了搖頭。

「安房大人。」

「臣在。」

……

今川義元的身高，目測該有五尺余，並不算是太矮，不過對比起圓滾凸起的腰腹，卻讓人覺得矮小。

「吩咐二字不敢當，但有一事不解。」

還能如何呢？

「以前聽說，平手甚左衛門素來剛正不阿，從未有過阿諛逢迎之舉，今日得見，方知傳言不實啊！」

「左京殿！」

「這便是平手甚左衛門么？吾已等待多時了！富士和前田，二位有勞！」

說話的人，起身拱了拱手：「在下一宮宗是，上月途經尾張，聽到幾個農人說及此事……」

「聞王師西向，本應即刻前來，聽殿下教誨。優柔反覆，以至來遲，此平手汎秀之罪，請殿下寬恕。」

「是這樣啊……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受人嫉恨，也是無可奈何啊……」

「吾兄尚在居城之中，只是兄長一直對我懷有疑心，恐怕未必願意見到我啊！」

「好說，好說……」

「將殿內的諸位，一一向ｗｗw•ｈetubｏok•ｃｏｍ•ｃｏｍ甚左介紹。另外，又左（前田利家）也尚未熟悉本家人物吧？」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如果主君心懷旁騖而忽略了對戰事的關注，又如何能指望屬下將士恪盡職守呢？

平手汎秀此語，典出《世說新語》，「容止」篇。

「臣並非虛言。殿下舉義兵上洛，上安天命，下應人和，是故戰無不勝。」

隨即緩緩伏身下去，施以大禮，神態從容，毫無惶恐驚訝之態。

一圈見禮下來，開始有人提問。

「這是庵原安房忠胤大人。」

「哈哈……」

「蒲原大人。」

「這怎麼能算是罪過呢？」

汎秀心下驟然一沉。

充滿著鬥志和慾望，以及睥睨群豪的氣度，這是無法用服飾和動作掩蓋的。

「多謝殿下體恤。」

安房倒似乎是個好說話的人。

「是。」

這個時候，庵原安房突然說到：

行至門口，富士信忠高聲通報。

汎秀沉默片刻，答道：

「不知是何事？」

提問的人頓時不能言。今川義元許諾了五千貫的知行，相比之下，織田家的那點重用，就顯得微不足道了。所謂良禽擇木，在這個武士道精神還沒有普及的年代，為了十倍的俸祿而改換門庭，並不是什麼值得羞愧的事情。

倉促之間，來不及看清相貌，只覺得對方神色意氣風發，雖然氣度不凡，卻是失了常性，並不像想象中那般安定平和。

汎秀心下略定。能夠開這種玩笑，說明對方的心情相當愉悅，那麼剛才的一番表演，就沒有白費。

汎秀稍稍一停，略微落後半步，跟著富士信忠進門。正欲隨之下拜，卻被身前之人拉住。

果然他心裏也是有疑惑的。

「若宮（富士信忠的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