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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井伊的眼神中已經不只是茫然了，「難道殿下您是說松永彈正其實並非惡人？」

「果然女人還是不懂這些呢……」井伊直虎喃喃道。

「可是他總是弒殺了上代公方的逆賊啊？」

「殿下您方才說知行萬石的武士，無一是善類，小女子不才，卻知道一個特例。」

「既然都是一樣，三好義繼何必要逃呢？」

女子面上的緋紅一閃而過。

當年三好長慶稱霸近畿留下來的舊部，在這次分裂當中展現出驚人的一致性，幾乎全數選擇了與松永為敵。這倒未必是三人眾多麼深得人心，而只是因為松永久秀惡名實在太過響亮罷了。有趣的是，兩者對峙之中，名義上的三好家督，因為無法忍受傀儡的地位，逃出了三人眾的控制範圍，同松永久秀聯合。

「這倒是不差，然而三人眾也參与動手，世人卻皆以為是松永主謀挑撥所致，焉知其中沒有端倪？」

「與其說是仁道，不如說是統御之術罷了。」平手汎秀輕輕搖搖頭。

「在下明白了！」姬武士面露恍然狀，「原來如此，才會與殺害親人的仇敵合作啊。ｍ.ｈｅｔｕｂooｋ.ｃoｍ•ｃｏｍ」

平手汎秀微覺詫異，側首過去，卻正對上一道灼熱的目光。

「殿下您不覺得奇怪嗎？」

這時分已漸漸入夜，姬武士起身掌燈。

井伊張了張嘴，似乎是要說什麼，卻又生生止住。

緊接著六萬聯合軍擁護足利義昭上京，松永立即就做出主動臣服的姿態，而三人眾卻不敵退走，「轉進」至四國老家。跟隨著松永的三好義繼，憑著顯赫的出身，成為河內國北部半州名義上的主人，居城在若江。

「我不太明白，三好義繼怎麼會去投奔松永彈正這等人物呢？難道他比三人眾更加可靠嗎？」姬武士倒也未作謙態，似乎是並不拘束于上下尊卑。

「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無非利益使然罷了。」汎秀清了清嗓子，復又閉目道，「三好三人眾本身就是一門身份，又主事多年，已是根深蒂固，不需要藉助傀儡當主也足以號令餘黨。而松永雖曾為家宰，但人脈根基太淺，這個家督名分倒是雪中送炭。所以三好義繼在三人眾那裡被束之高閣，待若囚犯，但在松永這裏卻是座和-圖-書上賓，還能藉機培育自己的勢力。」

「請恕在下愚鈍……」井伊只覺得茫然無措。

「……」

「……」

「你指的是什麼？」平手出聲反問，顯得相當有耐心。

於是這份靜謐，卻在這燈下若隱若現，不自然釀出幾許曖昧來。

「原來如此……」

「其實仔細想想的話，答案倒是不難看出。」

不為物議所動，不以仁德自居，這淡定自若的樣子，便是所謂的真男子吧！面對這樣的人，又何必多說什麼呢？

「殺害親人？你是指松永毒殺三好義興、十河一存、安宅冬康之事？」

三人眾聯合家中各派勢力，以討伐奸臣的名義攻打松永，但他們理應效忠的對象，現任家督三好義繼，卻是毫不猶豫地站在松永那一邊。傳揚出去，實在是令人忍俊不禁。

平手汎秀聞言輕笑：「雙方無非都是把他當做工具罷了，俱是一般的權臣，又分什麼忠奸呢？無非是五十步百步耳！」

「天下大義么？唯一的大義，無非是結束亂世，與民休息罷了。」

「我並不清楚細節，不過從所知的情報來看，恐怕只是欲加之罪罷了！」和-圖-書平手汎秀突然起了談性，睜開雙目，稍稍挺直腰桿，「松永久秀和三好義興關係並不差，還多次作為其副將出征，似乎是頗得信任。若三好義興上位，家宰之職只會更為穩固，毒殺之對松永並無益處。十河一存在攝津國墜馬而死，松永的手恐怕還伸不到那麼長，至於安宅冬康……世人都說三好長慶聽信讒言才誅殺這個兄弟，焉知這不是長慶的本意？」

「那燒毀東大寺的罪業……」

「安養院能夠在鎌倉公（源賴朝）落魄的時候就以身相隨，應該是個幸福的女人吧。」井伊感慨的內容卻是不同。

「這隻是借口罷了。」平手汎秀瞬間又否定了自己的話。

一番激烈陳詞，只覺得胸中悶氣皆出，暢快無比，這幾日因病累聚的鬱郁之態，消散一空。只是回過神來，卻又惝然若失。

夕陽之下，山崎城的本丸里，響起低沉的女聲。

「呵……」平手閉上眼睛，輕輕躺在靠枕上，卻未明言，「這小子畢竟是三好實休（義賢）的親子，倒也不算太過無能。」

再次就是三好三人眾了。三好長逸、三好政康和岩成友通，他們于私m.ｈｅｔubｏｏk.ｃom.ｃoｍ是一門眾的身份，在公則各有著顯赫的官位，常日作為方面大員鎮守一方，戰時則是統轄數千人乃至數萬人的侍大將。

「殿下您在領內推行仁政，體恤貧弱病戶，撫養父母死去的孤兒，已經遠近聞名了，在軍中也是一樣善待士卒，這樣的胸襟，我在寺廟之中，也是沒有見識過的。」

三好氏的政權當中，核心是不世出的梟雄三好長慶，其次則是以智謀著稱的物外軒實休，老三安宅冬康有著仁將和文人之名，而排行第四的十河一存則是勇不可擋的鬼士，這四兄弟構成了中樞。緊接著就是被任命為家宰的松永久秀。

「奈良的那群蓄養僧兵，佔地為王的和尚難道是善徒？」

「那……武士的天下大義何在呢？」

是以，當三好四兄弟先後死去，這三人眾就順理成章地，與松永久秀一起成為新家督三好義繼的監護人。雙方先是合作殺死了足利義輝，而後又因爭權分裂，互相攻伐。三人眾翻出松永久秀暗殺三好長慶嫡子三好義興及十河一存、安宅冬康的舊事，出兵討伐。

「這倒請務必告訴我……」話音未落，平手便明白了對方的意ｗww.heｔubooｋ.ｃom.com思，於是戛然而止。

「您……」片刻之後，女子的聲音突然增添出一份薄嗔，「反正我就是如此蠢笨的女人罷了，說到這種程度也無法了解……」

姬武士井伊直虎跪坐在病中的平手汎秀榻前，同時向他講述斥候回報的細節情報。

井伊怔了半晌，似乎對平手汎秀居然會給松永久秀這樣的人平反而驚訝。

「並非惡人？」平手汎秀只覺得滑稽，欲要大笑卻先咳嗽出來，「或許他並非傳言中那般十惡不赦，但絕對不是什麼善類。知行超過萬石的武士，有哪一個人的功勛，不是站在敵人的鮮血之上的呢？為了一己之私掀起戰亂的所謂的名將和勇士，都是死後會下地獄去的人罷了。」

「是啊……難道……」井伊小心地看著平手汎秀的神色，「這也是有原因的嗎？」

二人皆不出聲，一時靜謐下去。

「嗯？」平手汎秀微微有些詫異。平素這姬武士言行無不以男子為范，此時突然露出一點兒女姿態，倒有些讓人不適應了。

這些話，也只能在女人面前說說罷了。

「倒也未必，鎌倉幕府初代御台所安養院（北條政子），不就是治國數十年的女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