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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手監物大人，請恕在下魯莽。我等的待遇，方才已聽您說得很完善了。但請問——」

而汎秀的眉羽為之輕輕一揚，未作回答，卻打量了香西長信一番。

伴隨著低沉的腳步聲，一件斗篷搭在了平手汎秀身上。

汎秀一時驚異，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

這件事本身其實可大可小，考慮到輿論影響，信長不打算施加什麼懲罰。但對岩成友通的這種態度，信長就覺得十分惱火了。所以高官厚祿成了泡影，信長對岩成友通不再過問，也不會拿出一寸土地來，而是讓平手汎秀「自行決斷」。

「彷徨？這一點心緒，並不會讓我彷徨。我為何要為勝利而彷徨？勝利的滋味雖然未必好受，但卻比失敗的滋味要強了一百倍！」

「是這樣啊……」汎秀苦笑了一聲，側首望著窗外的明月，沉默而了片刻。

平手汎秀這句話意思就是：織田家雖然掌握實權，但短期內不打算徹底架空足利義昭，而是與幕府保持互惠互利的關係。織田得其實，足利得其名，就算有矛盾也要暫時擱置，而不是如三人眾那樣刀兵相見。

岩成友通依舊是木訥著使了個禮，但他眼中多了點複雜難明的情緒，一時分辨不出來。

……

清涼和香甜之意隨著液體流動，從咽喉傳遞到胸腹，而後一種極淡的細膩芬芳在周身擴散，流轉，沉積，彷彿能感受到身體的細胞都在隨之吟唱。

岩成友通本人，則是見過三好政康最後一次之後，就變成石鑄泥捏一般，再無任何表情和情緒變化，包括和家眷見面的時候。

平手汎秀眼神在這兩人身上飄過，忽而笑了笑，斟酌一番措辭之後，緩緩道：

「事出有變，鄙上織田彈正，一時恐怕不會將岩成殿列入織田的直臣序列。但我願以一千石知行延請岩成殿做平手的家臣。」

「請問——關於岩成大人，您打算如何處置呢？說起來，在下還是被岩成大人說動，才決意要加入織田家的。如今區區ｗww•ｈｅtuｂｏoｋ.coｍ•cｏｍ長信，亦可愧領五千石之巨，不知慷慨如織田家，又會給岩成大人多少俸祿呢？」

這裏說的法度，也是在平手汎秀建議和推動下實施的。天下各大名的軍役演算法互不相同，但基本可以換算成每百石八到十人，緊急時甚至會到十五人、二十人，基本上等於拉走所有成年男子。

汎秀笑了笑，沒有回頭，卻伸出不拿酒碟的左手，抓住幫自己披斗篷的柔荑，拿到嘴邊，道：「阿虎，你如何知道我心緒不佳的？」

繼而他輕嘆一聲，臉上顯出興緻闌珊的意味，說到：

汎秀微微頷首，覺得比較滿意。這三好家舊將的政治素質果然就是比和泉國人眾強多了，只是不知道打起仗來怎麼樣。

姬武士頷首斂眉，面頰上露出幾分羞意，但仍忍著主公和夫君的輕薄，柔聲答到：「您因興緻好而飲酒時，是慢慢品味；化解煩愁時，才會一飲而盡。或許您自己都沒注意到，但家裡的姐妹們都知道呢。」

對於他的投效，信長和汎秀本來都給予了很高重視。但在他「玩忽職守」，「鬆懈大意」，導致「逆酋」三好政康逃脫之後，信長的信件里就不再提及其姓名了，顯然是不太滿意。

「諸位大人，以前在『三好逆賊』那裡都是中流砥柱的人物，這次能順應天命，棄暗投明，重歸於公方大人及織田彈正之下，實在是天下武人共同的幸事。我已經將此事上報給了岐阜城，主公指示，松山殿和香西殿各授予五千石領地，排入織田家重臣之序列，名義上暫時是作為我的與力行動。二位的家臣也全部錄用，其知行可在這五千石內自行劃分。」

想到打仗，汎秀立即又開口到：

「鄙人犯下大錯，未被追責已經頗為慶幸，不敢妄想其他。」

趁著這雷雨之勢做掩，一直像個植物人般樹在那裡的岩成友通終於動了動。只見他緩緩向汎秀施了一禮，而後起身對香西長信搖了搖頭和_圖_書，說：

果然盛夏之夜，當飲此冷釀。

接下來汎秀簡單講述了不可私鬥、不可私加賦稅、子嗣婚姻需報備等各國通用的規矩，自然也沒什麼波瀾。

「各位須知，按本家法度，知行五千石者大約要負擔三百人的軍役。最終數字會隨具體情況有所增減，但幅度不會太大。由於織田家領地廣闊，偶爾需要遠征，所以要求家臣無司職時在城下候命，不可長期停留在領地。」

「以前我手下的家臣和領民雖然也各有不同的訴求，但大體方向是一致對外的。而現在呢？寺田安大夫狼子野心，寡廉鮮恥，不擇手段。然而我會對他提拔重用。岩成友通是個很有義氣的人，我卻只希望這種講義氣的行為不再出現，否則下次就只有用刀劍跟他講道理了！」

對這些人，平手汎秀的態度就正式了許多，徑直就開始介紹到：

接著松山那句回話則說明他立即就聽懂了言外之意。

松山重治低著頭不知在思考什麼，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勝利的滋味……也未必就很好。」汎秀緩緩閉上眼睛，「我一直以為執掌和泉國並不是什麼難事，現在看來也確實如此。但與以前駐守沓掛城有個很大的區別。」

喊出「岩成」二字的時候，他身旁的松山重治已經大驚，連忙以目光相示意，繼而悄悄伸手去拉他，卻都未阻攔得住。於是只能苦笑，向汎秀做了個告罪的手勢，表示自己與這個莽漢不是一夥。

「以二位的聲望，日後自當委任為奉行或者侍大將之類職位。但一時倉促，找不到合適的位置，所以還要委屈二位，暫時只能率領自己領下的兵馬，無法分派其他司職了。」

忽而從走廊上吹來一陣急風，在這盛夏之夜，居然給人一點寒意。俄而雨聲大作，天上響起幾聲雷動。

汎秀沉默著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拿出了久違的酒壺。

把他們排在國人眾後面，並不是因為重視度更低，而是因為岩成友www.hetubook.com.com通在上次行動中做出的驚人舉動。

最終平手汎秀是這麼說的：

「妾身斗膽，不知主公為何心緒不佳？」

送走這幾位之後，已至午夜。

這兩人聞言都覺得滿意，對視一眼，齊齊拜倒，由松山重治做發言人，高呼到：

不過今天，剛剛第一天到達和泉的岸和田城，一路十分安定，沒什麼軍情。

打開酒壺，清香就充盈了房間。倒在碟子上，一飲而盡。

香西長信拜了一拜，面色嚴峻地發問：

而香西長信，先是鬆了口氣，露出慶幸之色。接著又下拜出言說：

他們跟那些朝不保夕的國人眾是不一樣的。松山當過三好長慶的奉行，也曾做過侍大將，堪稱文武兩道。香西出身門第不俗，本人勇猛善戰，頗有一些軍功在身。這兩個人是見過世面的，就算流亡到其他地方也不難獲得一兩千石知行，所以對織田家和平手汎秀不需要那麼諂媚。

所以他決定偶然地放縱一晚，用酒精來化解一下心中的那點鬱結。

「多謝織田彈正——不，是主公的信任！多謝公方大人海涵！承蒙監物大人不棄，罪臣一定在您麾下盡心儘力，以贖前罪。」

而後他引以為戒，以後但凡有軍情，就不再飲酒了。

「主公，您感受到彷徨的時候，家裡的所有人都是您的後援。」

面對這個要求，松山和香西稍有猶豫，但心裏也很快接受，伏身領命了。他們在三好家已經適應了高度集權的生態，對此抵觸很小。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了，但平手汎秀還不能休息。接下來他要見的是投奔過來的三好舊將。

是姬武士的嗓音。

「平手監物大人果然有海納百川的氣象！但請允許在下再魯莽一次。剛才您說我長信有五千石知行，我願分出四成給岩成大人，與他各領三千石！」

根據以前搜集的資料看，這兩人里，松山重治商人習氣未脫，為人顯得過於圓滑，被認為「又是一個松永久秀」。而香西長信是個脾氣wｗｗ.ｈeｔｕbｏｏｋ•ｃom•ｃom火暴的斗將，多年來轉戰各地，與三人眾等武鬥派十分親近。

松山重治瞭然一笑，答曰：「監物殿教訓得是，在下明白了。日後在外宣傳時，定要先以幕府聲威為重。」

對此平手汎秀則是回應到：「公方大人垂拱而治，但他才是武家領袖，以後務必要把他老人家的名號放在前面，否則會有所不妥。」

當下也是如此。

接著他察覺到姬武士的軀體緩緩靠在自己身上。

但一應條款都談得差不多了以後，那香西長信卻忍不住開口：

這一點同樣也沒什麼問題。新人想擔任顯職必須一定時間考驗期。兩人仍是俯首稱是。

汎秀的書信上是這麼寫的。然則明眼如信長者，一下子就看出來，這岩成友通，很有可能是故意放走了他的老朋友。

話音落地。

最終四名被選為旗頭的豪族，就在寺田喋喋不休的吹捧和大發厥詞，以及其他三個人的沉默不語的抵抗當中告退了。

大家都把這一點歸結到「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暴風雨早就停下來，一輪殘月安然掛在頭頂。

察覺出真相的相關人士是不少的。包括信長在內的很多人都在疑惑，為什麼平手汎秀讓新降之人獨自行動，而不派人加以監視，以至於放走了這麼一條大魚。

汎秀感受著身前的柔軟和溫暖，笑了一笑，睜開眼睛。

在場的松山和香西，看來也是持有這種想法。只不過區別是，香西長信準備不顧自己的得失，要幫岩成說兩句話了。

沒有人知道，其實平手汎秀一直通過親信服部秀安監控著全局。岩成友通之所以能放跑三好政康，不是鑽了什麼空子，而是得到了汎秀的允許！

說完之後，汎秀又倒了一碟清酒，倒入喉中，閉目坐下。

看來傳言不虛。

目前來說這隻是一種徵兆而已，推廣力度還很低，不能作為常規現象看待。但平手汎秀入主和泉后，針對本地環境，制定了一系列計劃，決心要大大加快改革的步伐。

話雖如此，但汎秀神色中和*圖*書並無責怪之意。

汎秀聞言點了點頭。這個松山懂得把織田信長放在足利義昭前面說，看似是違反了禮節，實際卻是表達了一種微妙的立場區別。

松山和香西顯然也是清楚這一點的，他們並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但也猜出個大概，心裏肯定是十分複雜的，但攝於往日的情誼和威望又不敢表達出來。

為首的自然是松山重治和香西長信，以及……岩成友通。

「不知這個區別是指……」

卻見岩成友通臉色一變，終於從泥塑石雕的狀態中脫離出來，對著香西長信說：「香西殿此舉，實在讓我無地自容！此事請不要再提了，給我岩成友通留點顏面吧！」

而岩成友通又不同。他以前的地位太高，影響力太大了，貿然接納有可能引發政治風險，也只有織田家這種龐然大物可以毫無後遺症地吞下。

而織田家由於領地廣大，經濟發達，不需要過度依賴農兵，在執行了「檢地」和「刀狩」之後，徵兵比例開始微微下降，呈現出「兵農分離」的徵兆。

「主公不是兵不血刃就取得大勝嗎？為何還會不開心呢？」

汎秀又道：

「是啊，我確實有些不開心。」

「雖是夏末，但半夜雨後，還請主公保重身體。」

「兩個月之前，鄙上，也就是織田彈正，確實為岩成大人準備了要職與厚祿。然而……」

後面的事沒有說出口，但在座各位也猜得到，就是「玩忽職守」，「鬆懈大意」，導致「逆酋」三好政康逃脫的事情。

上次淺野長吉和本多正重貪杯誤事，平手汎秀加以懲罰之後，也在自我反省。或許是主君飲酒太多，弄得上行下效。

他的話語裡帶有不可辯駁的決然之意，香西長信久居其下，竟真被震懾住，不再說話了。

所以這兩人進門的時候也只能低著頭緊繃著臉，按部就班地施禮就座，然後沉默不語，既不能對平手汎秀過於熱情，更不能當真表現出桀驁不馴的意思。

而平手汎秀見狀，神色不變，只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