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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接下來，剛才竹中說的是「暫時可能用不上了」，「暫時」兩個字，也透著一股耐人尋味的意思。

總而言之竹中心目中的理想職位是「謀主」，但這個崗位確實不容易找到工作。不止織田家，在任何勢力里，空降的「謀主」要想站穩腳跟，都必須依靠君主的大力支持。但哪家大名會毫無保留地支持一個不熟悉的人呢？

「唉，那是以前了……」虎哉宗乙感慨了一聲，端起茶水淺淺啜了一口，說：「平手大人，您是否知道，織田彈正改信了日蓮宗之事。」

織田家上洛之後，又掌握了近畿大片土地，而信長對這些土地的處理方案是，商業町直轄，村莊都讓家臣代管。因此現在織田打交道的都是信奉日蓮宗的町民居多。

汎秀沉默不語，緩緩點了點頭。

和尚也不著惱，嘿嘿一笑，道：「區區戒律，何足道哉？當然還是化不到齋的關係。」

用不上了？

一言以蔽之，就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衝天。」

「寺社自治？十一人眾？」虎哉宗乙聞言皺眉思酌片刻，繼而豁然大笑，「哈哈，平手大人這個手段，確實高明。那貧僧就幫您再加把柴火，順便也給自己找個居所。當然您若不嫌棄，也可以繼續教導令郎讀書。」

就算是平手汎秀對竹中重治的能力和人品都一定的信心，但也不可能輕易做到這一點。否則將河田長親、https://www.hetubook.com.com本多正信這些跟隨多年的家臣置於何地呢？

「是這樣嗎？」汎秀疑道，「臨濟宗不是在美濃根基深厚嗎？」

竹中微微一笑，既不肯定，也不否認。

虎哉和尚臉上顯出幾分譏諷，回答說：「以前是說說而已，但現在彈正大人現在可是真心誠意地扶植日蓮宗了，我臨濟宗現在要看人臉色行事。」

聽竹中這麼說，平手汎秀有點驚訝。但仔細一想，這種說法好像也有些道理。

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對此汎秀也不作推辭，當即便說：「若是隨我去和泉國的話，一定不會少你的香火錢。只是和泉國最近正在推行『寺社自治』，由僧人和神官的『十一人眾』管理，我總不能直接插手，讓你當上大寺的住持。」

眼看著分道揚鑣在即，汎秀乾脆把以前沉在心裏的疑問透露了出來：

這番話是在說：現在這個局勢，就算加入，也只是一個普通武將而已，不可能得到高度信任和重用。倒不如繼續保持浪人的身份，更方便行事，以便日後能有更佳的時機，一舉證明自己。

至於他最近改變了作風……原因也不難想象，當然是為了政治目的。

對這個結果，汎秀還是比較滿意的。至少言千代丸的學業能夠保住一半。

當然信長也不是全然固執己見的人，有道理的勸諫他會欣然採納，但之後ｈｔｔｐs://ｗwｗ.ｈｅtuboｏk.coｍ.cｏｍ提供建言的人必須親手付諸行動，才能得到嘉獎。只出主意而不做事，在他那裡是無法收到正面反饋的。

應該說，不只是有些道理，而是很準確地道出了信長這個人的性格與作風。

「高估了嗎？」汎秀微微抬首，搖了搖頭，「依我看，讓竹中先生鎮守一國，是綽綽有餘的。」

而汎秀進一步想到，倘若這封書信，真的是用來對付淺井家的東西，那麼，對方在自己展示，是懷著何種意圖呢？

「位置？」汎秀皺眉表示不解，「現在織田家最不缺的就是位置，只是乏人而已。否則播磨也不會交給淺井……以您的才智，肯加入的話，不難脫穎而出。」

不過仔細想想，信長做出這種事情來也不足為奇。

另一方面，竹中重治本事都在謀划而非執行上，其本人健康狀態也一向不是太好，再加之性格樂靜惡動，樂緩惡急，樂穩惡險，總體來說，很難如信長所期待，像一個勤勞的小蜜蜂那樣廢寢忘食地工作。

概括起來講，兩人都不願在織田體系中效力，卻又企圖保持影響力。而平手汎秀也利用這一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或許吧。」竹中眼波流轉，神色中透露出一絲遺憾，「在下偶爾也覺得，自己是能獨當一面的俊傑。但是，無論哪家大名，也不可能讓一個新晉浪人坐上這麼高的位置吧。」

另外竹中重https://www.hetubook.com.com治所提到的那封書信，到底是何物，也需要多上些心啊。

平手汎秀微笑著對和尚點點頭，接著環視一下，總結到：「如此說來，竹中先生準備繼續在美濃隱居，而虎哉大師會遷至和泉。」

織田家的重臣，幾乎都是從戰場上，或者在文吏上有所成就，才慢慢得到用武之地的。因為信長本人是個才思敏捷而又缺乏耐心的人，他重視部下的實際成果，而絕不會如劉先主信任隆中對一樣，信任一個新晉之人。

「數千石知行……」竹中臉上的遺憾漸漸變成苦澀，輕嘆一聲，道：「如果我是一個知行數千石的家臣，想必很難在織田家有所成就，反而是被追放的可能性更大。」

但馬上平手就要離開尾美二國了，大家之間的關係是慢慢淡去，還是換一種方式，或是更進一步，這是需要立即確定的問題。

汎秀盯著竹中說話時的神情，思考了一下這句話的前因後果，驟然想到一個可能性，不由得發聲問到：「莫非是與淺井家相關嗎？」

扶桑佛教的各分支，是有不同的發展方向的。比如臨濟宗在名門武家中影響深遠；曹洞宗廣受各地出身低微的豪族們歡迎；日蓮宗得到市鎮富裕商人町民的支持；天台宗跟朝廷公卿們有多年的友誼，諸如此類。

這時候身旁圍觀已久的虎哉宗乙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大家都是明白人，二位何須說得這樣委婉呢？貧僧就直和*圖*書說了，美濃國已非久留之地，平手大人如若有意，就拜託您幫忙找個香火旺盛的寺廟給我掛單吧。」

竹中掩著嘴唇，低頭輕笑道「平手大人，您太高估我了。」

再者竹中對「知行數千石」都看不上眼，平手的橄欖枝，恐怕也未必會欣然接受。

他這話里的意思是說，最近受到了一些不公正的對待？

如果當年你奪稻葉山的時候，擒住了齋藤龍興過來投誠，那倒是可以。誰叫你讓他跑掉了呢？——汎秀心裏腹誹了一下，但面色如常，回答說：「當然都需要一個過程，但依我看，您獲得數千石知行並不難，進而執掌一城一國，也不過三五載之間。」

「這個啊……」竹中沉吟頃刻，沒有迴避問題，而是緩緩答道：「缺乏合適的位置。」

汎秀眼中的猶疑之色一閃而過，接著就聽到竹中重治說：「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信任。所以在下是繼續呆在美濃，或者跟隨您去和泉，抑或流浪他地，又有何區別呢？若是有緣的話，您的問題一定會有答案。」

竹中的言下之意，平手汎秀聽懂了。

還有最有名的凈土真宗（即一向宗），就不用多說了……

信長雖然一向自稱信仰日蓮，但出於統治需求，對臨濟、曹洞也都加以尊重，容忍其發展。

「兩位究竟是為何，不幹脆加入織田家呢？和尚這邊的原因，我大概能猜到一點，但竹中先生，卻是著實讓我不解啊。」

汎秀奇道：「他老人家一和圖書直信奉日蓮宗，何來改信之事？」

「在下行事，素來如寒江獨釣，而織田彈正為人，卻如疾風怒濤一般。這世上，總是有些人擅長務實，有些人擅長務虛。前者或善於戰陣，或精於案牘，無論如何都有用武之地，但重治卻只會耍些嘴皮子功夫，恐怕難入織田彈正的法眼。」

最令人擔心的是，如果是有人要對付平手，甚至對付織田，他是否也能隨時拿出一封信件，作為殺手鐧呢？

理論上是講，他們是受了平手的延請，來美濃這裏當老師，才正式安頓下來，並漸漸紮根與其他人結下關係。但更深一層，竹中重治一直對美濃人保持著微妙的關係，虎哉宗乙則是臨濟宗的高僧，二者身後都是會牽扯到利益關係的。

「其實……」竹中淡定地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我本來也做了些準備，只待時機成熟，便可獻于織田彈正駕前，換做進身之階。只是目前看來，暫時可能用不上了。」

汎秀只能搖頭輕嘆道：「竹中先生身懷的屠龍之術，恐怕一時是無用武之地了。」

日蓮宗是一個比較新興的佛教宗派，以擅長辯論，喜歡用言辭打壓其他宗派而著稱。如果信長真心扶植了日蓮宗，那其他宗教人士可就要遭難了。

平手汎秀剛才還沉浸在嚴肅的情緒當中，聽了這話，欣喜之餘，又被虎哉和尚逗得發笑，打趣到：「大和尚這麼著急，難道是化不到齋？還是犯了戒律要逃跑？」

「為何會有此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