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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幅姿態自然引起了衛兵們的注意，立即有人上報。

片刻之後，信長的側近菅屋長賴從御館里匆匆走出，來到了林秀貞面前。

菅屋長賴立即推門進屋，跪倒在地，回應道：「正是臣下！因為林佐渡守大人剛剛收到近畿來的緊急消息，所以送過來給您過目。」

這種純粹為了聯絡感情，加深友誼，實際上啥正事都聊不起來的外交活動，最適合林秀貞的才能發揮了。

另一方面講，也正因為這種不講情面的性格，才能一直受到信長的重視，榮寵不衰。

於是信長臉上更陰沉了三分。

松井友閑遲疑片刻之後，繼續專註于手裡的茶具，但神色也顯然沉重了許多。

腳步聲遠去之後，信長立即換了一副慵懶的姿態，沒好氣地發問：「佐久間信榮這小子，因何事與人爭執？」

林秀貞當然也不會因此惱怒。他早前就已經算好了時間，知道今天正是鐵面無私的菅屋長賴在執勤，才動身過來的。

「呃……」菅屋長賴覺得不妥，卻也不敢阻攔。

武田信玄、上杉謙信這等人，當然也不至於被這等手段就蒙蔽住。但信長打著「拖得一時算一時」的打算，堅持不懈地做足姿態。

接著他悄悄側目向秋山信友望了一眼，暗示信長不應該在外人面前處理這件事。

信長在上洛成功之後，並未急切地跑到京都去坐鎮，只派了家臣鎮守近畿。而他本人卻依然呆在岐阜城，只是在中央有變的時候，才會帶著數萬大軍去遊盪一圈，顯示肌肉。

他這話，明m•ｈeｔuｂｏoｋ•ｃｏm•coｍ面上像是幫腔，其實卻是諷刺織田家能力不足，無法壓制住商人群體。

原來信長耳聰目明，早已聽到外面的情況。

他能與武田、上杉的家臣，就一座小城的歸屬問題，洋洋洒洒談上四五個時辰，最後賓主盡歡，好像什麼矛盾都解決了，但仔細想想其實沒有涉及任何實質性問題。這個本事，織田家大概也是僅此一份了。

但是，他卻偏偏頂著烈日，來到御館的門口，眉關緊鎖，神情肅然，瞻前顧後，躊躇不決，似乎是想要進城通報什麼消息，卻又有些猶豫。

只餘下信長一人，靜靜地展開思緒。

「那就麻煩您了，現在看來也只有……」

竟然完全沒有躲著外人的意思。

少頃，松井友閑也像是明白過來，手頭事情突然停頓住，臉上卻出現恍然大悟的神色。但這個姿態只一閃而過，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出口。

話音一落，菅屋長賴不容細想，當機立斷做出決定，正色開口道：「佐渡守大人！我這就給您帶路，此事必須第一時間向主公報告！」

於是秋山信友就此退場。

「這個嘛……」林秀貞猶豫不決，吞吞吐吐，「其實是界町方面的事情……嘛……倒也沒生出太大的亂子，只是佐久間家的兒子，同『能登屋』的豪商發生了一些口角爭執……乃至激化成了打鬥……」

信長仰卧著聽了一會兒，接著閉目思索片刻，而後猛然坐起身，口中發出冷笑：「哼哼，居然跟和泉有關？看來這事情，未必是hetubooｋ•ｃｏm•ｃoｍ偶然失手啊！」

說完，他便起身，緩緩離去。

順著台階上去，再進過庭院和過道，林秀貞停在了一間茶室的門口。透過半掩的門扉，可以看見松井友閑正在主持茶會，織田信長坐在一側，而另一邊則是武田家派過來的使者，秋山信友。

「唉……」林秀貞愁眉苦臉地點了點頭，「據信件所說，佐久間信榮失手推倒了能登屋的老闆池永平久，導致後者摔倒昏厥過去……我收到這封信的時候，離寄出少說有十幾個時辰，也不知道是清醒過來了，還是……」

面對這個權雖不重位卻甚高的宿老，菅屋長賴的稱謂顯得很客氣，但話語中卻充滿著質問的意味。言下之意就是「沒有重要事務的話，就別來打擾信長公」。

比如三代老臣林秀貞，他曾經在上代家主信秀時期被列為筆頭家老，擅長人事管理、活動籌備等務虛工作。但他于軍政實務上無甚成就，所以在攻略美濃以及上洛之時沒混到什麼功績，逐漸邊緣化，空有一個家老重臣的架子，實際只相當於庶務總管。

「敢問佐渡守（林秀貞的受領名）大人，在這裡是有什麼事情嗎？」

「界町？！」菅屋長賴立刻大驚失色，他知道這是信長的心頭肉，「具體的情形如何？是否有人員傷亡？」

還沒來得及打招呼，耳邊卻傳來信長的嗓音：

工作方向的轉變，也使得家臣的權位和重要性出現相應變化。

話音落地，林秀貞自然是瑟瑟發抖，菅屋長賴也完全沒有為他辯解的和*圖*書意思。

信長卻滿不在乎似的，神色不變地斥道：「接著說！」

林秀貞連忙答道：「據說是與和泉寺社眾的『叛亂』有些關係。佐久間家收到幕府的請援，派兵討伐取勝，而後展開追擊，而能登屋卻袒護了叛軍的首腦，所以雙方產生爭執……」

此話一出，信長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林秀貞方才被罵之時，雖然怕得厲害，但是有心理準備的，然則這下被表揚，卻徹底慌了神。

菅屋長賴聽聞此言，大為不滿。心想你林秀貞侍奉織田家幾十年了，難道還分不清輕重緩急？什麼程度的消息必須及時彙報，什麼程度的消息可以延後，你這老傢伙難道判斷不出來嗎？

最近一年的時間里，信長向關東地區派遣了十幾次使者。其中七次是去甲斐武田，四次是去越後上杉，兩次是去相模北條。送上不菲的禮物，又在信件里寫滿了阿諛之詞，竭盡全力想要保證東邊的和平。

「是！是！」既然有了明確的命令了，林秀貞便不再保留，一口氣說到：「本家的佐久間信榮，因公事前往界町，與能登屋的豪商池永平久產生口角，失手將後者推倒，導致其陷入昏迷，目前尚且不知後續如何。」

而林秀貞得到命令，立即竄了進來，伏身拜了一拜，高聲說：「稟告主公！老夫收到的，是來自界町的消息。」

林秀貞沒有接著往下說，而是以視線請示。

這倒不是因為他與面前的人有什麼矛盾，也不是對其輕視，而是因為年輕氣盛又深受信長寵信的菅屋長賴，https://m.hetubook.com.com做事的方法一向就是這麼任性。

良久之後，信長突然哈哈一笑，隨手抓起一件茶碗擲向林秀貞，怒罵到：「你這傢伙可知道，今天乃是與武田家的使臣一道品茶的場合！偏偏在此時通報這種醜聞，真是大煞風景！」

然而信長忽然又大笑起來，指著林秀貞說到：「雖然很煞風景，但卻是利大於弊之事。你這老匹夫，什麼時候有了平手和丹羽的腦子了？」

林秀貞還想寒暄兩句，但菅屋長賴已經失去耐心，沒等話說話便做出「請進」的手勢。

直到這一兩年，信長的注意力轉移到關東方向，他才又獲得重用，作為織田家的代表四處奔走。

唯有事不關己的秋山信友，呵呵笑了兩聲，開口道：「界町的奸商的確是十分可惡，依在下看，就應該施加一點教訓才是。」

……

而在不出兵的日子里，織田家的工作重心，自然是放在了內政和外交上面。

信長也同時站了起來，道了一聲「見諒」。

然而，方才還耳聰目明的信長，此時彷彿完全沒看到這個暗示，只是握著茶碗皺了皺眉，便命令道：

「讓林佐渡進來，就在這裏講！」

菅屋長賴和林秀貞依然跪伏著等待指示。

由於林秀貞已經連續「出差」了很長時間，這次就沒安排他出席，理論上是可以回家休息了。

元龜二年，四月初七，美濃岐阜城，艷陽高照，草長鶯飛。

一念至此，菅屋長賴神情便不太好看，冷著臉追問到：「不知道您究竟是獲得了什麼消息呢？」

這個問題他還沒想明和圖書白，卻又看到信長嚴肅而憤怒地吼道：「事雖利大於弊，但佐久間父子卻實在膽大包天！九右衛門（菅屋長賴）你即刻出發，通知他們父子兩人回岐阜城面壁思過！」

正在和泉爭得劍拔弩張，不可開交的時候，織田家的大本營裏面，卻是一片安寧祥和的氣氛。

此時面對質問，林秀貞微微嘆息了一下，苦著臉低聲答道：「菅屋殿啊……不瞞您說，老夫的確是剛剛得到一條緊急的消息，打算上報給主公過目。但一路走到御館前面，才想起主公此時正在接見武田家的使者，就不知道該不該進去打擾了……」

秋山信友察言觀色，也覺得該適可而止，沒有繼續譏諷，而是很識時務地支起身子說到：「既然織田家有內務需要討論，不如茶會到此為止吧！請容許在下前往客房休息。」

只不過是跟平手汎秀做了py交易，一起坑害佐久間信盛罷了，為什麼突然就被誇獎了？明明是當著武田家使者的面，丟了織田家的臉啊？

「是林佐渡和菅屋九右衛門否？來此何事？」

經過長期努力，收禮物收到手軟的武田信玄終於也禮尚往來了一把，派人帶上甲斐國的特產做回訪。就在四月初七這天到了岐阜城，受到信長的隆重接見。

「界町」這兩個字，顯然極有分量，一下子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松井友閑手中的茶勺也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做這一切，肯定不是因為他老人家喜歡交朋友，而是故意示弱，為消化畿內沃土爭取時間。

而菅屋長賴和林秀貞，則是伏在地上不敢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