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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獲……完全沒有。」平手汎秀毫無愧色地搖了搖頭，「甚至還因為種種原因，衝撞了友軍的陣線，差點造成己方戰敗。」

就算現在人家是真心實意執晚輩禮，但誰知道日後他會怎麼想？會不會把這個當做黑歷史而加以剷除？

如此而已。

總之平手家的文化就是——身為武者當然要有面對任何危險都毫無畏懼的勇氣，但更應具有迴避多餘風險的智慧。

「不知您有何斬獲呢？」織田信忠連忙追問，顯得十分好奇。很顯然，他對於自家的「光輝往事」頗為在意。

他來幹什麼了？

所謂的「民間傳說」，指的就是近畿人民口耳相傳的各種小段子吧。

於是打算往回走。

其實這種雞湯式的道理，二代目不至於不懂。只是缺乏一個足夠有分量的人來給他信心罷了。

「啊？！」織田信忠目瞪口呆，顯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我還以為像姑父這種人……」

「姑父不必……」織田信忠伸出手去攙扶，口中似乎又想說「不必多禮」。但動作和話語只做了一半，卻又突然收回來，搖頭苦笑著說：「您實在是守禮君子，這可與民間的傳說不太一樣。」

但就在此時，卻看到一個甲胄華麗的少年武士，在四五名侍衛的前後護衛下，由遠及近。姿態跟自己類似，都是隨意散步的節奏。

作為一個多次上過戰場，身披十幾處大小創傷的人，他深深覺得任何細碎繁瑣複雜微妙的hｔｔｐs://ｍ•hetｕbｏok.ｃｏｍ•com工作，都比敵人的刀刃和槍尖溫柔得多。

同樣一席話，普通的師範說出來顯得空洞乏味，名聲顯赫的宿將說出來卻令人信服。

而且，主力部隊需要盡量做出正常行動的樣子，這才能給奇襲部隊提供更多的隱蔽。

這話其實故意誇大了事實。但反正是自己黑自己，誰也沒法攔著。

平手汎秀任憑自己的思緒亂飛，心想著是不是要這句話寫成書面文章裱起來。

放鬆下來信步遊走，穿越一座又一座的軍帳，偶爾跟值夜的小隊打個招呼，腦子裡不去刻意想什麼複雜問題，任憑夜風吹在臉上，感受著鐵制具足貼在皮膚上的冰冷……

很明顯，魔王家的二代目並不是無師自通的天才，軍陣常識是要一點一點教的。給「太子爺」教書一向個很麻煩的事情，力道輕了療效就不到位，力道重了容易引發副作用。

身為大將，偶爾無規律地出現在小兵們身邊，也是很有必要的。

就這麼走來走去，反覆幾次，再望望天，離將士們起床的時辰就不遠了。

話說二代目大人，好像確實存在一點信心不足的毛病啊……

雖然織田信忠這段時間一直以內侄自居，表現出十分尊敬的態度，但平手汎秀完全不敢託大。

然則，織田信忠似乎不肯成人之美。

據實以告肯定是不行的。

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要大亮，筒井家就會公開投靠到織田和-圖-書這一邊，屆時大軍將會進入福住城中，搞一些象徵意義的例行公事撫境安民。而後稍作休息，最後一日之後，便要依次向伊賀國進發。

這下子平手汎秀已經不打算睡覺了。

作為一個舉足輕重的老臣，跟二代目還是保持公事公辦的氣氛最好。

一會顯得過於阿諛奉承，二則是有可能打擊到二代目的信心。

對此平手汎秀的回答是：「在下侍奉織田家足有十五年，就是憑著『謹小慎微』這個幾個字，才有了些許微不足道的功績。」

考慮到部隊來源複雜，運輸路線又很受限，排兵布陣比想象中要難一些。

這不是織田信忠嗎？

如果河尻秀隆不幸失手戰敗，那更要趕緊組織援兵去接應，救回敗退的友軍。

織田信忠緩緩地點了幾下腦袋，顯得了從容了很多。

對此汎秀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了。

如此一來，好像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困了。

「未見過血的人第一次上陣，這樣也很正常。」平手汎秀看似是在為自己辯護，其實是在替對方減輕壓力。

大魔王元服之後第一次所謂的「出征」，只帶了八十多個騎兵，跑到對頭的城下町裏面，放了一把火，燒毀了幾座建築，順便打死兩個喝醉酒忘了回城裡的敵方武士。

畢竟是大魔王的孩子，焉知身上就沒有暴虐的一面呢？

如果採用馬屁精版本的解釋的話……

但最難的還是，如何將思路準確地傳遞給主將和_圖_書織田信忠，但又絲毫不顯得喧賓奪主。

平手汎秀垂首不語，沒做任何反應。

雖然後來被馬屁精們吹捧成「帶少數人前往敵方腹地進行偵查還順帶討取侍大將兩名，為後續的攻城打下堅實基礎」。不過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得到了織田信忠的允許之後，經過一番緊張高效的準備工作，河尻秀隆所提議的奇襲行動正式開始。

出發的時候，才剛到卯時（凌晨五點），天色還只有些許魚肚白。三萬多人裏面少了十五分之一，是完全不顯眼的。

平手汎秀一如既往，神色不變，恭恭敬敬地躬身回到：「遵命！」

故而平手汎秀十分冷靜地躬身施禮，一絲不苟地回應到：「主憂臣辱，倘若在下能做些什麼替少主解憂，還請您儘管吩咐。」

信長並不是個壞父親，只是沒這個耐心。

可問題在於，平手汎秀該怎麼回答這問題呢？

陣仗跟織田信忠這一回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魔王大人不能黑，我黑自己還不行嗎？

甭管虛偽不虛偽，反正先把冠冕堂皇的架子搭起來再說。

伊賀國雖然處在近畿，但山路險阻，自成一體，歷來是學者們不願意前往的窮鄉僻壤。故而平手汎秀手上只有一張不太精確的地圖，勉勉強強標註了山川河流，對於各家小勢力的城塞據點就語焉不詳了。

民間的藝術形象，跟真人當然有所差別。

他已經打定主意，大軍一定要展開成收尾相顧的嚴密陣型，不httｐs://www.heｔuｂｏok•ｃｏｍ.cｏｍ給敵方的地頭蛇們任何機會。

「原來如此……」

而平手汎秀卻被描述成一個舉止浮夸，神神叨叨，能掐會算，多智近妖的軍師型人物。

如果河尻秀隆得手，就要迅速派遣大軍跟上步伐，向四面展開，擴大戰果，佔領更多土地和據點。

好在織田信忠稍微一動腦子，也明白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尷尬地笑了笑，假裝不經意地又拋出另一個話題：「家父暫且不論——姑父您的初陣，是在哪裡呢？戰果如何呢？」

「是姑父嗎？」織田信忠見到熟人，精神為之一振，眼神也稍微亮了一些，「私底下您就不必要多禮啦……其實我是實在睡不著，就想著出來走走，沒想到下意識地就到了您的營帳里了。」

平手汎秀啞然。

片刻之後，織田信忠長舒了一口氣，抖擻精神，側首看過來笑了一笑，朗聲對汎秀說到：「多謝您陪我聊這些有趣的故事。天快要亮了，請您在半個時辰后，與我到中軍大帳會和。」

平手汎秀一直沉默不語，半天也想不出來該說什麼。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總是該懂的。

當然也有柴田勝家、森可成這樣打仗打上癮，每年不見一次血不舒服的人，那屬於汎秀無法理解的範疇。

由河尻秀隆、毛利長秀率領的一千三百名織田旗本做先鋒，遠藤慶隆、不破光治等人帶美濃兵六百為左翼，加藤教明、山內一豐等平手軍五百為右翼，共計精兵二千四百人，輕裝簡從，hｔtｐs://ｍ.hｅtubｏok.cｏm.cｏm只隨身攜帶五日口糧，沿著三條山路殺入伊賀國。

他年紀小了點，其實沒參加過信長的初陣，但早聽佐佐、前田、池田等人描述過無數次了。

河尻秀隆這麼一走，倒是丟了好大一口鐵鍋過來！

在故事當中，織田信長乃是聰明絕頂，志存高遠，但又不近人情，十分強硬的領袖。

似乎也不怎麼好。

在這種情況下，平手汎秀非常敬佩河尻秀隆孤軍深入的勇氣，但並不准備效仿。

反正這點時間也來不及補覺了，索性就在軍營里亂逛幾圈好了。

雖然奇襲的先鋒隊已經派出去了，但後續安排也不能疏忽。

「我的初陣啊……那可是十好幾年啦！當時我作為馬廻眾的一員，跟隨主公大人，與織田信友作戰。」面對這個新話題，平手汎秀毫無心理壓力地立即做出回應。

當然，比起跟著奇襲隊去冒險，平手汎秀還是寧願背這口鍋的。

平手汎秀下意識收拾了心緒，打起精神，挺起身子迎上前去，肅然道：「少主突然來此，可是有什麼吩咐嗎？」

緊接著沒等織田信忠再說話，平手汎秀又補充道：「但在下的第二次出陣卻有不錯的戰果，討取了叛軍大將林通具。那是因為吸取了教訓，花了足足大半年時間做精心準備。」

彷彿是刻意要拉關係一般，織田信忠完全沒管汎秀的虛詞，而是以疑惑的語氣，幽幽問到：「不知道家父的初陣，是怎麼樣一番景象。」

所以平手汎秀陰差陽錯就扮演了一下家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