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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大概是我最後一次親自出征了。」年近不惑的織田信長端坐中軍主賬，身披甲胄，環視群臣，以這樣一句話作為軍議的開場白。

「杞人憂天！」信長對此不以為意，「我看三日之內，淺井備前守（淺井長政）便會舉旗歡迎我軍。」

而柴田卻在說：「以後您坐鎮京都，指揮我們討伐關東的時候，懇請派遣我勝家做個先鋒吧！早就想與武田、上杉、北條之輩較量短長了，我們尾張的武士，難道就不如他們甲斐、越后、相模的嗎？」

作為副手的丹羽長秀解釋道：「平手中務殿實在多慮了。淺井家在織田的支持下，才得到西征攻略播磨的機會，還獲得『播磨守護』職役，又豈會為了一點舊交情而放棄這些實利呢？之所以現在還未公開立場，無非是礙於情面罷了——話說，令淺井西征，本來就是平手中務您本人所提議的『驅虎吞狼』之計啊？」

似乎大家都忘了，淺井長政曾經有過把原配妻子趕回六角家的前科。

「噢！織田必勝，一統天下！」

然後左右重臣，以丹羽、柴田為ｈeｔuｂook.cｏm•cｏｍ首，紛紛附和。

所以，丹羽和柴田是當真相信織田信長的話，被其自信力所感染，對前路充滿樂觀情緒。

起初倒還好，多了便覺得不妥。

「幹完這一票就大功告成」的致死性，大概僅次於「打完這仗回老家結婚」了。

忽然被點名，平手汎秀略感尷尬。

柴田也立馬插話說：「何況本家的阿市公主已經嫁到淺井家做正室，並且還生下了嫡長子，這一點淺井家上下也不得不考慮吧！倘若與織田為敵，一定會引發他們家臣當中的衝突動蕩，甚至要內亂。」

此刻，村井貞勝、島田秀滿等高級奉行都在後方調配軍糧，林秀貞陪著織田信忠留守岐阜城，佐久間信盛仍在禁足——本來已經期滿，但受到問詢時應對不佳，被信長勒令延長刑期，其轄下兩郡暫由中川重政、坂井政尚代管。至於這裏面，有多少演戲給界町商人看的成分就不得而知了。

後者心領神會，往前走了兩步，趴在地上展開地圖。

幾個月之前，汎秀的側室們誕下一子一女，分別叫和*圖*書做修羅丸和明美。這事本不足以驚動同僚，也就沒有辦什麼公開的宴會。誰曾想，看似漫不經心目無餘子的信長，對家臣的八卦新聞竟是了如指掌。

所以汎秀下意識皺起眉頭。

他的發言令眾人紛紛稱是，連信長也輕輕點了點頭。

「啊啊……這麼說確實是我想岔了……」平手汎秀並不怎麼在乎面子，順著台階就往下爬，做恍然大悟狀。

中世紀的人們並不清楚，後世有所謂「死亡flag」的說法。

再往下，池田恆興作為第二梯隊的代表人，卻是對瀧川不太滿意似的，猛的站起來，也不細說分曉，舉手高呼「織田必勝，一統天下！」

區別在於——丹羽的台詞是：「待到越前平定之後，主公的武勛便足以光耀天下，四方亂象即將終結，『天下布武，平安樂土』的宏願亦可期待了。臣忝列為帳下一員，真是與有榮焉。」

這些已經出人頭地獨當一面，但離家老地位還差著一步之遙的武將們，一向都是這個畫風，倒也不奇怪。軍議上面做出這種激昂雄姿，顯然是對此戰的先鋒人選和圖書有所企圖，想留個好點的印象分。

這次出征，織田家只動員了一門眾和譜代家臣，而沒邀請任何一家外樣，總軍力約是四五萬人。能得以列席的，除了信長身邊親隨側近之外，不過二三十人，至少也是知行萬石，領兵千人的級別。（僅僅萬石領地出兵不太可能達到一千，但還要加上與力寄騎）

對這個乳兄弟的作為，信長輕輕「哼」一聲，佯作嫌棄，但片刻之後又忍不住捋須微笑起來。

其實他也並不願意演一出「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戲碼，純粹是反覆聽到信長說什麼「最後一次親自出征」，覺得不太美妙罷了。

剛才人人都在討論，唯有平手汎秀這傢伙低著腦袋眉關緊鎖默默不語，實在顯眼極了。

瀧川一益雖然冷著臉說了一句：「攻略朝倉之事，尚未取得結果，請恕臣無法以獲勝者姿態自居。」不過這傢伙向來就是這個風格，信長也不以為意，反而對此很是欣賞。

然後本來淡定安坐的美濃三人眾和丹羽氏勝、津田信直、牧長清等人也不得不跟著做出激動和振奮的樣子，以免顯得掃興。ｍ•hｅｔｕｂoｏｋ.cｏｍ•coｍ

緊接著瀧川一益幽幽補充了一句：「據鄙人所知，淺井家憑藉北近江五郡領地，可戰之兵總計約一萬五千，其中八成西征播磨，在近江只留下了不到三千名老弱殘兵，就算想要站在朝倉那邊，恐怕也是有心無力的。」

本來也不至於一開小差就被領導發現的，誰知同僚們的反應都很激烈，個個都在表決心，唱讚歌，於是一下子把他凸顯出來了。

面對信長的質問，平手汎秀只能隨意找了個話題接上——

「諸位大人，主公對於攻略朝倉家的計劃，是這麼安排的……」

信長絕對不止一次說類似的話了，光平手汎秀親耳聽到，就是第四次。

同列之中，森可成性素是謹守命令，寡言少語，從不逾越的，此刻更不會去做什麼煞風景的事情。他沉默不語，只是以一貫的堅毅眼神注視著信長，表示絕對服從。

側方一門眾的筆頭——織田信包馬上接過話頭說：「眼看朝倉家已經是囊中之物了，信忠少主又已經元服，接下來一般的小事確認用不著兄長出面，大可垂拱而治了！」

大魔王的話言簡意賅。

池田m.hetubook.com.com恆興身邊的坂井政尚、中川重政、飯尾尚清、蜂屋賴隆等六七人也立即一同起身呼喊，似乎是事前約好了似的。

「你這小子！」信長顯然看出來汎秀言不由衷，但也沒追問，只是笑罵一句，便收斂起情緒，回到正題，向身旁手捧圖紙侍立的堀秀政遞了個眼色。

那麼在場唯一沒有跟著表態的人就是——

「回稟主公，臣下方才是在擔心淺井家的事情。他們處在討伐朝倉家的必經之地上，卻至今尚未表明態度……畢竟淺井和朝倉乃是許多年的盟友了……」

「甚左在想什麼！難道是你剛出身的孩子們嗎？聽說男的叫修羅丸，女的叫明美？」織田信長餘光瞥到平手汎秀，半是不悅半是調笑地高聲質問。

大家都知道，以這兩個人的作風，是不會違背本意去阿諛奉承的。

這話很有瀧川的風格，絲毫不帶感情，卻又切中要害。

不管織田家再怎麼蒸蒸日上，總會有些人是不那麼積極主動的，有的是因為加入時間較短，還有些隔閡，有的則是本身才具不足，缺乏爭功的能力。

其志得意滿，睥睨英雄的姿態，自是不問可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