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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這些弟兄們其實沒這麼善解人意的，總會為了戰功有些爭執，特別是可兒才藏這個麻煩的傢伙，除了慶次可以憑暴力令他閉嘴，沒人壓得住。現在慶次已經二十多了正值壯年，才藏卻只有十六七歲還能進步，再過幾年可能真的無法無天了……

但卻並非是預想中的「來戰！」或者「跟我沖！」

幹掉面前這條大魚，就萬事大吉了！

其中有個稚嫩的嗓音格外引人注意。

一名士卒連人帶甲至少有一百五十斤重，踢飛一百五十斤的障礙，戰馬受到反衝也不太好受，止住腳步高高立起，扭曲著脖子連連嘶叫長鳴。

而是——

時代不一樣了，隨著技術發展和組織形態的改變，以士兵為主體，依靠弓箭、鐵炮進行團體作戰，才是當下的主流。但列國之中，始終還是有那麼一些人，保留著平安時代的浪漫情懷，對於「一騎打」這種事樂此不疲的。

而且口徑還格外地大。

沒時間躲避或者護住要害。

想要立即翻身起來，卻怎麼也使不上力，試了兩次都動彈不了，似乎是傷著腰了……

沒有組成密集槍陣，僅憑太刀和短槍，步兵是完全無法與騎士抗衡的，頃刻就被沖得搖搖欲墜。

今天都未必活的過去，還考慮什麼以後？

一百支鐵炮齊鳴，散發出濃密的煙霧。

眼前這個甲胄最華麗顯眼的無疑就是敵方主將！身邊只剩下不到十個親衛了，無人能攔住鬼童子慶次！

接近陣線，一隊由步行武士帶領的足輕wwｗ•ｈetubook•com.cｏm出來攔路。平手秀益策馬繞過，只盯著幾十步外的馬印而去，眼裡絲毫沒有其他人的存在。

「唉……」平手秀益低著頭輕嘆了一聲，他很明白這種感覺。對於以刀劍立身的武人來說，死在戰場並不足懼，苟活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帶我去看看一柳直末……待會兒統計首級的時候，我們讓著點他……」

平手秀益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停止胡思亂想。

平手秀益試圖睜眼抬頭觀察局勢，卻忽然覺得胸口刺痛得踹不過氣來，彷彿中彈的是自己一樣。

而在近畿地區，三好政康也是個熱衷於以傳統方式衝鋒陷陣的武將。他最有名的戰績，是與同僚們一道襲擊殺害了上代公方大人，「劍豪將軍」足利義輝。

三好政康這時候，儼然是破罐子破摔的心境了。

眾騎沖入三好家的步卒隊列，雷霆萬鈞。

平手秀益下意識往前伏倒，緊緊貼著馬背，同時順著這個趨勢，右手儘力一揮，用盡全身力氣，將飛槍投擲出去。

那是可兒才藏……

話說到最後一句，終究還是漏了一點黯淡哀傷之意。

很奇怪對方為啥放任自己直挺挺衝過來，但都到了這就算有詐也要硬闖了！

可兒才藏還是一貫地趾高氣昂，悠然自得的神態，語氣也是像往常一樣欠揍。

平手秀益心下頓時一沉。

這個南征北戰多年，一向桀驁不馴，處變不驚的老朋友，身上第一次出現恐懼慌亂的情緒。

和圖書緊接著，他並未感受到中彈。

難道是一柳直末不幸出事了？

上杉謙信麾下的首席大將柿崎景家，被譽為「越后七郡無可敵者」，就是以單槍匹馬的沖陣而著稱的！從關東傳來的逸話中說到，在第四次川中島合戰之時，他身先士卒，帶一千五百精兵突入敵方軍中，親手斬下武田信玄之弟信繁的首級，因而揚名天下。

然而今天，大夥見到了明智左馬介的武力，紛紛被震懾到，由憂患感中生出團隊意識，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通力合作幫助平手秀益多出點風頭了。

三好家的後續兵力立即撲上去，阻止平手騎兵再次起速，雙方混戰廝殺在一起。

又是轟的一聲。

煙霧中看不到具體情況，但慘叫已經是連連響起。

帶頭的步行武士被一柳直末揮刀斬下，左右兩個試圖救援的足輕各中了可兒才藏一槍，幾乎同時撲倒于地。

「來五個人跟我直取馬印！其他人攻正面！」

五十余騎兵的衝鋒，被血肉之軀生生擋住。

旋即被馬蹄子踏中腦門，整個身子縱飛出去，在空中轉了一圈，如爛泥般摔在地上。

但他已經無暇分心了，趁著這陣齊射，他又擊倒一人，已經走到三好政康馬印的面前。

就在這時，他突然又聽到對方大將雷鳴般的吼聲。

然後對方大將，以及身邊親衛手裡，突然各自都多了個黑色的槍管。

敵方的三好政康也是個豪勇之士，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會果斷殺出來迎戰吧！

然後他就再也抱不和圖書住馬脖子。

但他臉上多少還是能看出一點關懷的意思。

熟悉的嗓音傳來。

傳說中作風最古樸，思想最傳統，堅持槍棒弓馬之道，不屑於使用鐵炮，對南蠻人和天主教視若仇讎的三好政康，今天可真是讓人大開眼界了。

他似乎看到三好政康笑了一笑。

一切需要腦子去判斷，身體再來執行的操作，都來不及了。

緊接著他換了口氣，盡量裝出輕描淡寫滿不在乎的樣子，補充到：「至於我們——一共陣亡了十七個，但老熊還算走運，重傷而已，應該能撿回性命，頂多——就是個殘廢吧……」

但其中一人並未斷氣，立刻又勉力翻身，半蹲半趴，雙手抓著刀，視死如歸地撞向面前的騎兵，企圖抱住馬腿。

老子就算折在這裏，總也要拉個墊背的才行！

雖然那是以多欺少的戰例，但據京都流言描述，三好政康是動手的主力，也是唯一能與足利義輝交手拼上幾個回合的人。

但平手秀益也藉著掩飾殺到三好政康的面前，只有十餘步之遙。

射擊點到目標約有七八十步，按這個距離，最優秀的鐵炮手，也不過只能做到三中一而已。然而兩邊混戰廝殺在一齊，裹成血肉的團球，目標實在太大，稍微有點技術的人都不會打偏。

而後是眼冒金星，七竅不靈。

儘管這個行為在大部分人看來都很傻。

說遠一點，影響了與安宅家的友好關係，進一步導致平手家對新附國人眾的控制力降低，整個瀨戶內海都不再安穩……ｈｔtｐs://ｗｗｗ.hｅｔｕｂｏok.com.ｃoｍ

「拜鄉家嘉的部隊到場之後就毫無懸念了，三好政康被你飛槍扎中，然後明智左馬介連殺五個親衛，取得了敵方大將的首級，三好軍也就徹底崩潰了。算他運氣好吧。現在只剩追打落水狗，我就沒什麼興趣了。」可兒才藏臉上的不服氣是怎麼樣藏不住的。

在白刃戰階段繼續射擊的話，很容易殺傷到隊友，這對士氣的損害是非常大的，而且影響會在戰後持續很長時間，甚至可能導致軍隊的分裂。

換在平時平手秀益早就要教他做人了，但這會也顧不上鬥嘴，而是連忙提問：「這麼快就打完了？情況怎麼樣？弟兄們都如何？一柳直末那小子還好吧？」

甚至有的人運氣不錯當真砍傷了馬腿，令平手家的騎士摔落下來。

這一漏就再也遮不住，頃刻可兒才藏的眼眶就紅了。

如此悍不畏死的還不止他一個。

伴隨著這聲音的，是上百支鐵炮開槍的巨響。

隨著秀益一聲令下，騎兵隊分成兩部分，少數幾騎繼續跟隨，一柳直末、可兒才藏等其他騎兵心領神會，為了掩護秀益，對上了敵方的步卒。

「好……」這是可兒才藏平生第一次這麼好說話。

「老熊！你這傢伙可別死了！」

頭朝上背朝下的橫著摔到地上，揚起無數灰塵。

正因為此，平手秀益才格外希望能討取此人，以蓋過面前這位威風凜凜的友軍——明智左馬介。

這種情況下，對方的對策，居然是齊射？

「就知道你這混蛋比老熊命大！」

它沒www.hetubook.com.com有被鐵炮擊倒，它依然在慌不擇路地亂跑，但是蹄聲散亂又微弱。

不過，騎兵的衝鋒速度也為之一阻。

似乎已經上好彈藥點上火，只等著發射出去——

「射擊！」

甚至連自己都能聽到「啪」的一聲響。

這小子上前扶起傷員，還不忘罵罵咧咧：「你這傢伙還真是沉啊！跟老熊比也差不了多少了！平時吃太多了吧！」

抱著馬脖子的平手秀益感受到了一陣痙攣和顫抖，更能聽到歇斯底里的悲怒之鳴。

兵法上有「臨敵三矢」的說法。意思是，倘若敵方沖陣而來，在接戰前，只有三輪射擊的機會。三輪射擊不能擊退敵人，就必須進行白刃戰。

平手秀益覺得三好政康會如剛才所說那樣，出來一戰的。

這可真是要了命了！才剛娶上老婆沒兩年呢，正門嫡子還沒造出來呢！話說安宅家的大小姐還真是秀外慧中的美人，寡居了一段時間反而更有味道——這要是腰壞了，豈不是問題很大？

環視左右，全是死屍但已經沒人在打鬥了，幾個活人要麼坐在地上大喘氣的休息要麼要檢索戰場。

但胯|下這匹從安達盧西亞遠渡重洋而來，價值可達二千貫，抵得上家裡那座小破城的神駒，似乎就未能倖免了。

平手家的五十騎兵，三好家的兩三隊步卒，明智家的幾個倖存者，全部籠罩在火力之下，看到彈丸在頭上和身邊飛馳。

這實在是太異想天開了。

不知道為什麼，堂堂「鬼童子慶次」無助地倒在地上也沒人上來補刀，難道是戰況太激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