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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明智光秀一語道破這違和感的來源：「彈正大人（信長）往日凱旋，諸勢力都會出城相迎；而今日我等班師，他們卻是聚集在御所等候……」

看上去距離天下人僅僅數步之遙的信長突然遇刺，為了安定人心不得不主動前往幕府幽居以示誠意，結合前前後後的一系列戰事，織田家的武運突然就開始黯淡了。

但現在呢？

他甚至依然穿戴著幾年前的舊衣鎧，只修理了細節，擦亮了甲片，換掉了破損的裝飾品，色澤和樣式都是完全符合傳統印象。

平手汎秀也隨行參加了會面。

動作僵硬，語氣浮夸，淺井長政無疑是個很蹩腳的演員，他的戲碼顯得非常虛偽，一點真實性都感受不到，倒顯得像是一曲意在諷刺對方的滑稽戲了。

雙方心照不宣地隔開了一定的距離，彼此客客氣氣但相互保持著高度警惕，似乎隨時都可能會突襲過來。

很顯然，看似是個小小的禮節區別，其實卻蘊含了一個關乎千萬人生死榮辱的終極問題！

而瀧川一益直言不諱：「他即將成為近畿舉足輕重的人物，當然會比以前更威風一些。」

聽到這話，平手汎秀輕輕「嘖」了一聲，微微搖頭表示遺憾。

在到達和_圖_書京都之間，織田信忠與淺井長政抽出時間，各帶著侍衛，如臨大敵地象徵性見了一面。

「距離最遠的德川家也已經趕到了京都，現在聚集起來支持織田家的人已經有三萬以上，正在御所等待我軍！朝廷也特意派了兩位大臣，比叡山、奈良、界町各地的代表都帶著禮品到場了。」

織田信忠本來就不是一個足夠自信的人，面對這種情況他更顯得迷茫了。

織田信忠儘管也算是少年老成了，但氣場上仍處於明顯的劣勢。這位少年家督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動作都用力過猛，竭力想要展現出不遜於對方乃至更勝過之的姿態，可是，越是如此，就越顯得不自然。

一路繼續行走，離目的地大約一百町（11公里）的時候，眾人又接到新的情報：

歲月並未在淺井長政身上留下太多明顯痕迹，他依然如往日一樣年輕俊美，英武非凡，舉手投足顧盼之間充滿了自信。

柴田勝家和瀧川一益同時皺了皺眉，感受到哪裡有些不對勁，但具體又說不上來。

織田在懷疑淺井與信長遇刺的事件有關，而淺井則知道織田在懷疑淺井與信長遇刺的事件有關，織田也知道淺井知道織田在ｗｗｗ.ｈｅｔｕboｏk.ｃom.cｏｍ懷疑淺井與信長遇刺的事件有關。

眾人這才恍然。

然後淺井長政突然又裝出一副極為沉重的表情，用著悲憤的語調說了句正題：「令尊織田彈正，不僅是朝廷和幕府的棟樑，亦是鄙人深深敬仰的義兄，聽聞他遇刺之事，我的心情實在驚愕至極，痛惜至極，激憤至極，恨不得以身代之！幸好淺井家得到神佛護佑，討取了元兇三好長逸的首級，也算是為義兄做了一點事情！」

但現在情況似乎完全變了。

按捺不住的平手汎秀在離別前直截了當地反問說：「敢問備前殿，聽說播磨國有個叫做黑田官兵衛孝高的年輕人，頗具才幹，不知是否在您身邊？」

問題的答案，就全看年少的新主君幹得怎麼樣了！

政權的根基動搖了，而最粗壯的那幾個支系也出現各自的問題。村井貞勝代表了朝廷的人脈，丹羽長秀控制著生野銀山，森可成扼守京都北面的安定，織田信包是伊勢南部的實際掌權者，這些人在一個月內同時死去，其損失難以形容。

萬一幾年之後再來一次災難，織田家還有足夠的籌碼去交換足利家的鼎立支持嗎？還有足夠的兵將去打敗三好長逸這種等和*圖*書級的敵人嗎？

世人並不會因為你是個尚無經驗的少年就溫柔以待。三好長慶十歲喪父繼位便面臨管領的敵視和家臣的懷疑，德川家康六歲開始孤身在外當人質還被視作貨物交來換去，相比之下織田信忠又有什麼格外值得同情的理由呢？

說了幾句寒暄的話，織田信忠的聲音就已經有點發顫了。

昔日織田信長掌權的時候，這個問題的答案毫無懸念。

那就是——

不知為何這個動作給了對方極大的壓力，淺井長政頓時變得嚴肅和緊張起來，急匆匆說了兩句話便立即帶人離去。

當年信長活著的時候，淺井長政可完全算不上舉足輕重！那時候淺井家都被壓制到戰戰惶惶疑神疑鬼了，後來去播磨也不過是為王前驅的角色，所有人都只覺得他們是織田家的小兄弟，跟平手、丹羽等人地位差不太多。

現在是依靠著幕府的公開支持和前線人員的奮戰渡過了危機，但誰敢保證沒有下一次呢？

但可惜的是，沒有看到預想中的黑田官兵衛。

可是，在這一點上沒人能夠幫他。

梁田廣正帶來這個消息的時候，表情是十分喜悅的，他只以為織田家的聲勢有所恢復，並未意識到背後的政治因素。

瀧川hetubook.com.com一益思索了一會兒補充說：「在下倒是記得有這麼一個人，本是姬路小寺家的家臣，後面依附了淺井……聽說這傢伙鋒芒畢露，聰穎過人，被淺井備前列為側近，只是並未聽說委任了什麼要職。」

現場的氣氛是可想而知的。

於是織田信忠終究是忍不住滿臉通紅，咬牙切齒，說不出話了。

回來之後，織田家的眾人對此並不理解，但他們更大的驚訝在於：「平手中務從何處聽說過這個播磨人的？您為何突然有此一問呢？莫非此人在淺井家中擔任了什麼重要職責嗎？難道與近來的事變有關？」

更進一步的，平手汎秀被迫在名義上轉仕了足利家，美濃三人眾等勢力態度曖昧搖擺，池田恆興這等宿將也對信忠缺乏足夠敬畏，織田家這個龐然大物似乎隨時有分崩離析的危險。

原本志得意滿的淺井長政當即愣了愣，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但旋即微笑搖頭來掩飾表情，回答到：「官兵衛確實在我軍中，但正在後方押運糧草，恐怕您現在是見不到了的。」

「我是從某個友人處偶爾聽說的……」平手汎秀不想糾結於此，立即轉變了個話題：「話說，多日不見，淺井備前給人的觀感，似乎與往日頗為hetubook.com.com不同了啊！」

元龜三年（1570年）五月十四日，織田信忠與淺井長政，從紛亂的攝津國啟程，回到京都覲見足利義昭。

織田信忠同樣沒有多想。

——當然，也許這純粹只是出於心理作用。

柴田勝家嘆了一聲，情緒十分複雜。

「舉足輕重嗎……」織田信忠緊咬著嘴唇，眼中閃過既不忿又無奈的神色。

名義上統治天下的足利家，與實際上用武力支持幕府的織田家，究竟誰上誰下，誰主誰次，誰先誰后，誰執牛耳！

淺井長政的近衛隊長是遠藤直經，直屬近江兵的大將是磯野員昌、宮部繼潤等人，此外還有攝津眾筆頭荒木村重，播磨眾筆頭別所長治，這兩個野心勃勃的傢伙都已經正式加入到淺井軍中了。

池田恆興、坂井政尚等武夫們就更不用提了。

此時，織田軍經過了一番休養和收攏潰兵，人數總計是二萬八千，雖然遭受了不少的損失，但總算將六成以上精銳兵力保存下來了；淺井家則是得到荒木村重的投靠，拿下三好長逸首級之後，人數擴張到一萬七千人左右，主力仍以近江眾為主，播磨眾、攝津眾次之。

然而以前給人的感覺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撞，現在卻更多的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的從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