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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舒了一口氣。

對此平手汎秀感慨道：「真是既匪夷所思又在情理之中。浦上宗景能屈能伸不失為一方豪傑，宇喜多直家更是人中之龍，際遇風雲，便要登萍而起。」

否則定要被公卿僧侶和文化人們，罵作是「殘虐」了。

平手汎秀把主要的精力花在安撫兵將上面，同時令拜鄉家嘉領著一支偏師兩千人部隊南下前往大和，觀察松永家老巢的形式，並致信與筒井順慶，請求給予配合，擺出一副即將要釜底抽薪的姿態。

按說這圍攻御所的大罪，你再怎麼虔誠悔過也是無用的。可松永久秀的辯詞是：

越前的朝倉家出了兩萬多人南下，在佐和山一帶與竹中重治的幾千雜牌志願軍對峙，因為相同的原因被迫休戰。

……

「老朽自退位隱居后，身力日漸衰微，至今年，每日不過才有一二個時辰保持清醒，是故家中諸政皆已久暌了，實不知勾結武田，對抗幕府之事。忽聞我那不孝的逆子竟做出如此大逆，心中惶然……已非言語可述了。既知此舉罪不可赦，理當族誅，斷無顏求生，但求看在薄面上，饒恕那些尚未開蒙的嬰幼吧！」

在備前佔了便宜的淺井長政，做出班師回朝，到京都勤王護駕的姿態，於是浦上宗景竭盡全力涸澤而漁，動員超限度的兵力企圖奪回室津城，卻正好中了誘敵之計。淺井主力部隊去而復返，忽然折回，與留守室津城的黑田孝高裡應外合，發動突襲。浦上宗景沒想到淺井竟然當真不回和*圖*書畿內，猝不及防被打個措手不及，大軍潰敗四散，一發不可收拾。

平手汎秀以己度人，心下認為這「轉瞬即逝」的，才是唯一的真實情感。

三個醫師嚴陣以待守在邊上，火爐臨近放了一個多時辰，餵了些熱的葯湯，才終於緩過勁，恢復了基本的神智。

反正足利義昭也是帶著欣慰和一絲愧意，緩緩點了點頭。

想要了解幕府內情，還得另想辦法。

幸好準備的糧秣補給十分充足，伊奈忠次負責總攬，長束正家、增田長盛為副手，淺野長吉、平手季胤、木下秀長等人分居各地坐鎮，和泉、淡路、紀伊三國的物資源源不斷運送到前線來。僅以口糧論，按照每人每日一升玄米的超額標準，現有儲備可以支持一年以上。

那才是持劍之人該乾的事，在京都束手束腳萬事都要考慮政治影響可真是不爽利極了！

看來，大軍雖然無法頂著嚴寒出戰，但信使們卻不得不在風雪中加班。

士兵質量更低，損失也更大的織田信忠亦隨即回到清州城略加喘息。

這麼複雜的戲也不知道對面能不能看懂。

元龜四年（1571年）十一月中旬，平手汎秀的大軍解了御所之圍后，順路向北，追擊潰逃的松永逆軍，最終在比叡山前止步，等候征夷大將軍做出決斷。

與此同時，理論上應該鬧騰得更厲害的東海道，卻是日漸安定下來。

其實最想弄死他的應該是足利義昭，但我們的將軍大人肯定不會背上這個m.hetubook.com.com「處死要員」的鍋。他可不是織田信長。

偏偏派了個政治敏感度一般的拜鄉家嘉過去，一時不查就陷入被動。

至於具體的，情況發展到了哪個程度，還真是沒法判斷。這種抽象的東西再怎麼派遣基層情報人員去盯梢竊密，都很難得出準確結論，必須得要有足夠高檔次的消息渠道才行。

足利義昭非常熱情地接見了平手汎秀，緊握雙手熱淚盈眶反覆強調「若非刑部大人施救，吾恐怕已遭不測！此番深恩，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足以讓士卒們安心在外面過冬了。

講了些閑話之後，平手汎秀狀似無意問起織田信長的事，足利義昭依然不作答，立即換了話題，絲毫不想往上扯。

一個快七十歲的老人，還是朝廷任命的「從四位下彈正少弼」，幕府認可的「御供眾」，如今已然身形佝僂，鶴髮雞皮了，還痛哭流涕，穿著單衣，赤足剃髮跪倒在冰天雪地，上下凍得紅腫不堪，連宿敵筒井順慶都不好意思報仇了，宅心仁厚的平手刑部大人又怎麼能不生出憐憫之心呢？

一言蔽之，宇喜多大勝毛利（的附屬外樣），迫降了大批備中國人眾；浦上宗景慘敗於淺井，徹底失去奪回室津城的希望。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君臣相宜，賓主盡歡。

誰知這麼一等，就是十天半月的功夫。

並沒有向幕府正式申請，只是隨便派人打了個招呼。這點面子，足利義昭難道會不給嗎？

倒不是因為雙方對m.hetubook.com.com峙，而是因為天氣驟然變冷了。

原本德川家康的居城都快要被圍困起來，織田信忠的大軍則是被擋在三河西部一步都突破不了的。但是自進入十二月以來，氣溫再次大幅度下降，連一向較為溫暖的海濱都出現結冰的跡象，小兵們完全沒辦法在城外駐紮，否則野外的非戰鬥減員一定會急劇上升。

接著，還沒坐穩，立即收到幾方勢力送來的急信。

事後平手汎秀知道了，唯有苦笑不已。

如此一來，松永久秀這傢伙就只能允許多活幾天，等待跟他兒子一起接受安排了。

首先一個是意料之中的：

平手汎秀縱為智將也無力改變天氣，同樣只能辭別幕府，帶著部下們返回岸和田城。

想到這一手並不難——你跟和尚關係好，躲在比叡山上不出來？好哇，我看你是不是連家人都不要了。

不管信不信吧，反正拜鄉家嘉是被嚇了一跳，也不及細想，趕緊讓人把面前這位老大人扶進帳子里，好好照料，萬不可讓他出事。

現在已經把活生生地松永久秀送到面前來，雖然對方「誠懇」地要求以死謝罪，以全家人，但平手汎秀卻不能輕易動手了。

山陽道的波瀾起伏，實在精彩。

備中三村元親受到不知名人士鼓動，未經毛利家同意，私自起兵二萬，討伐回歸浦上陣營的宇喜多直家。但只有三千餘人的宇喜多直家採取詐降、疲敵、離間等計略，以寡敵眾，取得大捷。宇喜多家的岡利勝和花房職秀甚至一度追擊到備和圖書后國的邊境。三村元親損兵折將，眾叛親離，倉皇之下不得不向主家求救，小早川隆景為了穩住局勢，已經離開四國，乘船渡海前往備中。

而德川家康，儘管領土被打成千瘡百孔，家臣被滲透得四分五裂，仍然堅強地把守著最後幾個據點。

伊勢貞興的關係漸漸轉冷了，明智光秀的交情沒到那個階段，其他幕臣更不用提。而另外一邊，柴田和木下則是在這兩年都經歷了太多變故，亦無法當做舊日同僚來看待了。

沒等到拜鄉家嘉與筒井順慶聯兵開到城下，松永久秀便主動聯繫上門，表示降伏。

這就很難搞了。

當時松永久秀已經是眼皮都睜不開，身上又冷又燙，四肢僵硬，氣若遊絲，脈相微弱，語無倫次了。

隱隱約約之間，平手汎秀感到對方話里似乎有一種詭異的疏離和戒備之感。

短暫處理了大和國之事後，平手汎秀終於如願受到西國傳來的好消息。

何況松永久秀這個辯詞，聽起來確實還是有那麼一點道理的，至少邏輯上能說通。

只是說到明智光秀、木下秀吉、柴田勝家這些織田家舊將，兼是此次守城「功臣」的三人時，公方大人才露出一絲猶疑和難堪的神色。

將軍大人既然無法下定決心，那麼大軍就不能攻上山去找那群和尚的麻煩。但松永殘軍還躲在寺廟裡面，也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所以平手汎秀就只能按兵不動，讓全員駐紮在京都附近待命。

轉瞬即逝。

分別來自本願寺、織田家、還有竹中重治。

——這和*圖*書話沒有明著說出來，但是當著親近家臣的面，平手汎秀也懶得過度掩飾了。

這種情緒當然會讓人覺得不舒服，不過考慮到當前的微妙局勢，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至少在表面上不能露出任何不滿之意。

而且是好事成雙。

於是平手汎秀十分嚴肅認真地拿出演技，臉上閃現出憤懣、不解但又堅定的神情，竭力想表現出「雖然大家心裏都很委屈很難接受這個決定，但為了顧全大局一定會堅決遵守命令克制衝動」的意思。

另一個則是意外之喜：

「屬下在半路上得知，浦上宗景可能以逆轉主從關係為代價，推舉宇喜多直家做備前一國之主，以此來保住剩餘的基業以及全家的性命。」

這要是親自到場了，就想辦法拖延耽擱一下，讓這狐狸受凍而死，然後再虛情假意哀悼追憶一番，不就萬事大吉了嗎？

急匆匆趕回來複命的本多正信無暇邀功自賞，反倒傳來另一個重要新聞：

別的不說，松永久通的親爹，名義上已經退隱的松永久秀，還在信貴山城裡面居住著呢！兵丁都被帶走了，一個年近七旬的老人還跑得了？

結果老狐狸的顏面之厚再次令人嘆服。

但一旦說起是否追擊窮寇的話題，公方大人便立即顧左右而言他了，最終也只說了一句：「此事非同小可，待我查明真相，三思而行，還請各位稍安勿躁。」

從這個細節裏面，多少能推測到一點幕府內部的微妙形勢。

受限於補給線的武田信玄，不得不將主力部隊撤至遠江東部乃至駿河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