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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坂光堅卻覺得不以為然：「其實屬下覺得這麼做過於刻意了，反而有可能讓人起疑。畢竟少主這等武力，居然不小心用刀割傷了自己，實在是……」

至於這些承諾和抵押要不要兌現，那就得看三河的軍力來決定了。

武田勝賴急不可耐，雙手接過，仔細端詳了一番，忽而勃然色變，高呼道：「此書與高坂筆跡極為類似，但仔細看的話，恐怕是偽造的！印章與畫押也有些模糊不清之處……不對！其中一定有什麼圈套！遠江……遠江方面全無消息？父上那裡，難道……」

武田勝賴明曉得這是改不了的老毛病，卻也不禁大覺掃興。

踱步猶豫了一會兒，武田勝賴像是想到什麼，眉頭皺得更深，側首向跡部勝資說到：「最近五日之內，從三河的方向收到了多少軍情？有沒有提到什麼變故？或者是字裡行間有詭異之處？」

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武田勝賴早已準備好了一系列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抵押和承諾來說服對方。

話音剛落，近侍來報，說是工藤優二郎回來了。

跡部勝資領命而去。

片刻間，跡部勝資已經帶來了剛才說的書信。

另一側長坂光堅若有所思道：「記得上個月我等伏擊織田家大軍的時候，我認為該優先攻擊戰心不足的美濃國人眾，或者是實力最弱的尾張國人眾，但少主卻避開這兩支隊伍，直衝著對方的本陣而去……當日我還只以為是擒賊先擒王的戰術而已，現在看來，同時也是為了讓織田家的人對我ｈetuｂｏｏk.ｃｏm.coｍ等產生懼意吧！」

……

世人皆知武田家旗下透波忍者擅長偽造身份，進行敵後潛伏和滲透，卻不知武田信玄最看重的，其實是散播「恐懼」的能力。

此人行事作風就是如此，不管對方願不願意聽，都一定要說出內心真實想法，得罪了人也不自知。

戰國大名各自有不同的縱橫之道，有人隱藏實力以求低調發展，有人恪守大義名分期望獲取政治優勢，而身處四戰之地的甲斐人，則是刻意誇耀自身武勇，來震懾潛在的敵人。

此刻長坂光堅忽然靈機一動，開口說：「少主，若是說到意外之事，屬下這裏倒有一件。我今天早些時候，剛剛才從糧商那裡聽說，畿內東部地區的糧價在兩天前忽然有所跌落，讓那些誤以為戰事會很長久而屯糧的投機者十分失望……但一般商人並不清楚糧價跌落的原因，只隱約聽說，是跟界町方面有關……」

小心翼翼，打開那封繁瑣纏了好幾圈，皺巴巴的小紙片，鋪開一看——

一切順利的話，他們當然能夠成功突襲毫無準備的山縣所部，但不久之後附近的高坂昌信所部過來支援，德川軍雖然佔據先手卻要被武田方的優勢兵力夾擊，到底會怎麼樣，還真不太好說呢。

武田勝賴十分驕傲地將自己的心得與近臣們分享，說話的時候，猶然自得的神情在他臉上是一覽無餘了。

就如同，高明的騙子從來不怕你無來由的質疑他，因為將無來由的質疑和-圖-書轉化為無來由的信任並不難，人的慾望和情緒是很容易引導的。

「這個……」跡部勝資想了一會兒，果斷搖頭，「書信中沒有提到什麼意外情況，相反我記得高坂大人還特意說，一切如常，不必擔心，即使三河有任何異態也在掌握之中，不需要我們從清州城回援……這封信我覺得沒什麼必要呈上去給您看，所以就……」

當然家臣也不會為此就提出抗議就是。

這時三個家臣都還沒那麼讀到此處。

武田信豐隨口一說，倒正好中的。

聞言，武田勝賴用左手拈鬚輕笑不語，十分志得意滿。

「這位工藤優二郎先生，是透波之里的佼佼者。很多人都說他們化妝易容的手段高明，到了足以通神的境地，其實也沒那麼神奇，很多是以訛傳訛罷了。就以這次來說，其實我們只是掌握了一名洗衣的下級侍女，再買通兩個不明真相的無名僕役，就想辦法將蠟丸放到了德川家正室夫人的衣兜里……用這種辦法，就可以讓敵方對我們的力量產生高估，引發出畏懼的心理。」

資歷最深的武田信豐亦連連點頭：「我記得，十多年前剛與越後上杉——那時還叫做長尾——打交道的時候，士卒們見到毘字旗幟便會躁動不安。但經過主公的一番舉措，現在我們對上越后軍已經是勝多負少。」

武田勝賴卻沒顧他們，像是忘了剛才說過「諸位一同看看」的話，下意識將紙抓在手裡站了起來。

接下來，築山殿對那個「讓德川軍偽造身份偷襲和圖書山縣昌景所部」的計劃表示了最低程度的贊同，同時又提出一大堆的擔憂和質詢。

「諸位一同看看，德川家那邊又說了些什麼。」

談笑了一會兒，武田勝賴又忍不住吹噓道：「最妙的是至今對方都沒有十足的證據來說明密信是我親手寫的。」

「……雙方當然是相互扶持和相互需求，或許幾日之後您會需要我們岡崎城的兵力呢？您的軍力遠在清州城，萬一三河、或者是更東面的地方若是有什麼意外，恐怕沒法第一時間解決吧……」

「哈哈，密函是最近九日之內，分了三次傳遞的，彼此間還相互有問答，但少主的右手卻是七日前宴會時就不小心割傷了，完全無法持筆，這個大家都看在眼裡。」跡部勝資臉上顯出佩服之意，「誰能想到，少主居然提前預料到岡崎城那邊可能問起的話題，並提前寫好了回應呢？」

「以高坂謹慎的性格，在軍情中摻雜廢話倒也不奇怪……」武田勝賴稍微放鬆了一點，但隨即又繃緊了：「以防萬一，還是把那封信找出來看看吧！」

甲斐的二代目雖然頗具文武才能，但心胸並不怎麼寬廣，性子也急躁外向，當即臉色就沉下來。

「咳咳！」武田信豐看氣氛不對趕緊打圓場：「話說上一個消息是十五個時辰前給的，算算日子，岡崎城那邊應該差不多……」

他這話其實有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嫌疑。由於用兵風格的差別，總體來說是擅長猛衝猛打的上杉家更令人畏懼一些，而武田是站住了陣腳才和-圖-書肯迎敵，亂戰中看到毘字旗至今仍會腿軟的。

嫌貨者才是買貨人，築山殿這種緊張慎重的心理，恰恰正是器量不足的人，準備搞大事之前的常態。

與之相反，他因此感到高興。

武田勝賴並沒有因為築山殿在字裡行間體現出來的強烈戒備情緒而覺得棘手。

作為當前的繼承人，武田勝賴顯然學得不錯。

開篇那德川家的築山殿便說：「武田家的透波果然名不虛傳。但是不巧的是，現在緊要關頭，為了確保安全，我們正準備要對岡崎城侍衛和僕役進行替換和審查，還請您的人稍微注意，否則不小心當做可疑人物處理掉了，豈不尷尬。」

眾人的注意力立即轉移到正事上來，剛才的不愉快只作未見。

以往負責情報工作的跡部勝資經過這幾日來，已經調整好心態，接受了工藤優二郎這個有競爭關係的新同僚，此時聽了武田勝賴的自吹自擂，亦上前恭維道：「少主所言甚是！通過一枚裝載信件的蠟丸，便能讓某些人誤以為我們具有取她性命的能力，真是駕馭人心的好手段！其實毒殺一位貴人，要比送一顆蠟丸難得多了……」

對此，三位近臣盡皆贊同。

長坂光堅與武田信豐愕然不知所措。

三個近臣面面相覷，插不上話。

「是的。」武田信豐毫不猶豫回答了，「他們繞過了我們重點駐防的幾個據點，把許多部隊派到了清州城後面，隱約成包圍之勢，並且攻擊我們的補給線，看這個意思好像是要把我們清州城的部隊一口吞掉……但是城hetｕｂoｏｋ•ｃｏｍ•ｃom中糧食充足，久困並無意義，而且主公的大部隊不日可至，屆時便是裡應外合的局面，所以我難以理解對方的思路。織田倒也罷了，那平手刑部素來有智將之稱……」

在座的都是武田家的高層，不管心裏如何想的，對外顯然是一口咬定「武田家勝多負少」。雖然實際上只是往往勝在外交領域而已。

「或許是因為他們知道了什麼我不知道的東西。」武田勝賴語氣忽然變冷。

武田勝賴滿面春風，三兩下掃完了大半部分文字，只是看到最後一段的時候，皺了皺眉，感到一絲詭異之處。

獲取情報之餘，用各種辦法，渲染武田家的強大，以半真半假的傳說故事深入人心，塑造出一個強大而睿智，又兼具仁慈和嚴厲的主君。

武田勝賴沉重地點點頭，接著轉向武田信豐問道：「最近平手與織田軍的動向，還是同幾天前一樣嗎？」

武田勝賴喃喃自語，複述了一遍築山殿寫下的話，臉上顯出疑惑之意：「這段話有點奇怪，跟以前的風格不太一樣。如果是故弄玄虛的話，這個婦人，應該用更加虛無縹緲的描述才對，而不是這麼明確的……她是在暗示什麼嗎？」

看到這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武田勝賴撫掌而笑：「哈哈！如此虛張聲勢，恰好說明這個女人已經露怯了！她的情緒毫無疑問會向德川信康和石川數正傳遞，我現在是有五成相信岡崎城確實會降伏。」

除了甲斐的金山，和赤備的勇力之外，這種微妙的軟實力也屬於「甲斐之虎」這一形象的重要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