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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且，高天神城尚未淪陷的消息得到了確認。

眾人在當地人指示下，找到了武田軍來不及破壞的幾座浮橋。這些浮橋看上去已經半毀了，但派人試探一下，發現大抵還能用，於是稍加修補，便以分組為單位，依次跨越過去。

再循跡找到，疑惑為何不立即上路。卻聞池田恆興道：「上次五日之前在尾張休整，只吩咐士卒每人各取五升，役馬每匹各取三斗，算下來也該快用完了。清州被燒毀之後，附近取糧十分不便，也不可能向自顧不暇的德川家求助，於是我剛向刑部大人請求，分給我們口糧三百石，先來看看實物，再運回去分發下去。」

聞之池田恆興反而憂愁之意淡了，大笑道：「早聽聞說我扶桑公卿與文人都是如婦人般婆婆媽媽，看來這唐土的文人也不例外。對於這些農人來說，他們是『萬骨』，我們是『一將』，但對於織田彈正、平手刑部那等人而言，我們又成了『萬骨』，人家才是『一將』。就算是一路有勝無敗，取得天下，二三代后子孫不肖，照樣淪為人家『一將功成』的『萬骨』而已呢！」

……

池田恆興粗通文墨，于漢學所知不多，當下不解，連忙詢問。

兵卒們雖然頗有些疲憊，士氣也不算太高，但聽說了有軟柿子可撿，還是紛紛打起精神，哄叫喊殺著紛紛沖了過去。

從路程上計算，武田大軍的移動速度不會太快，應該會至少有一部分和-圖-書人在今天日落之前無法繞過高天神城，而只能選擇就近紮營住宿的。

德川家派出了一名本地出身的足輕大將和一小隊忍者幫忙領路。

一般農人每天可能只有兩頓飯，但要行軍打仗的士卒必須在午時加餐才行。

池田恆興倒是沒在乎，已經在吩咐親兵下去傳令了。

佐佐秀成啞口無言。

再搜索左近其他尚未塌陷的建築，情況大抵類同。

其餘平手家的軍隊將在一至二日內逐漸跟上。

左右環視一番，饒是池田恆興見多識廣，亦不免嘆息：「看來僅僅這河畔處，便有數百戶人家，數千人口受此戰連累，以後遠江一國恐怕將有多年凋敝。」

「其他部隊的情況大概也與我們類似吧！這段時間敵人會跑出多遠呢？」佐佐秀成表示十分擔心。

隨意走近手邊相對完好的一間屋子，便聞得潮濕陰霉的惡臭味。推門進去，則只見屍骨二具，一大一小，相擁而躺，俱已浮腫變形、腐爛生蛆，勉強辨得出四肢身形，卻已完全無法知道生前面目了。

這話聽得佐佐秀成心下很堵，卻又不知如何反駁，只強笑著說「您這話實在不太吉利……」

繼續向前，半個時辰后收到最新情報，說武田軍兵分兩路，一者繼續向東，另一者卻向北走去的。

話說平手汎秀的女婿佐佐秀成，由於其特殊身份已被人注意多時，一直憋著股氣要證明自己，聽聞織田家軍隊討得和_圖_書了先鋒官位置，精神十分振奮，恨不得肋生雙翼，趕緊追上武田大軍。

「辛苦閣下。」佐佐秀成接過話頭，並忍不住詢問：「請問這河邊原有多少居民？莫非被武田軍盡數荼毒了嗎？」

正好這時，德川家忍者「小虎」來到兩人身邊，介紹到：「前面便是遠江國內最大的河流，天龍川。目前看來武田家先撤一步並損毀了船隻，殺死或擄走了船夫，所以我們只能另尋別處過河。二位不妨先讓士卒用飯，午後向南繞一個時辰左右，那裡可能有辦法。」

看起來，敵方不情願吐出全部勝利果實——當然這也是人之常情。

佐佐秀成亦頗為振奮。

聞言佐佐秀成尷尬不已，連連搖頭道：「軍糧向近畿人討要，情報找遠江人共享，對於我們尾張武人而言，實在不是光榮的事情……」

……

「……這樣啊……」佐佐秀成一時情緒頗為複雜，不知道該誇讚村民的血性，而是惋惜村民的衝動。

匆匆吃完口糧，池田恆興、佐佐秀成兩人讓德川家的「小虎」帶路，向南走了一段時間，漸漸見到河中央出現一片形狀複雜的江心島，將水流截斷成好幾支，相對淺窄了不少。

武田信玄則不然，反正是往駿河撤退，回到領內就能從各處城塞村鎮獲得補給了。

武田信玄本人，顯然是在向西行進的那一隊里。

「作為武士就不可能不講究這個，否則我們與貧賤的農人漁夫區別https://m.hetubook.com.com在哪？不都是出身註定的嗎？」池田恆興拍了拍對方肩膀，「不要想太多了，最重要的是結果而非過程。你若實在閑著沒事就來幫我測算核實一下這批糧食……」

「……這……」佐佐秀成聽得滿頭大汗：「憑著出身和裙帶關係來獲取資源，好像……好像並不值得自豪啊……」

為了以身作則，池田恆興跨上了馬，帶著親兵數十騎走在最前面，但同時他又要求佐佐秀成呆在後面相對安全的位置，不得犯險。

估計向東的是經由駿河，返回甲斐的。而向北的則不會回甲斐，只會在南信濃略加休整，並留下來看守三河、遠江兩國北部的新獲土地。

然而他命人收拾了鞍馬行裝，配好了刀劍，興沖沖拜訪池田恆興時，卻被告知後者往西邊倉庫去了。

本來，應該是主人做東，請客人吃飯才對，沒想到局面竟反了過來。

佐佐秀成據實以告，感慨道：「我們武人只知道戰場上以弓馬立身，卻是給百姓們帶來深重的災難啊……」

七月十三日下午，池田恆興、佐佐秀成急匆匆點齊兵馬，分出傷者，精簡隊伍，吩咐各奉行、組頭領取口糧，檢查裝備。次日四更升火，五更用飯，吃了難得一頓熱米熱湯之後，開拔出發，向東追擊。

此處顯然無法行舟，但泅渡和架橋的難度低了許多。

斥候發現對岸有疑似敵兵一二百人的人馬活動，回報之後，池田恆興迫不及待命和*圖*書令趟河進攻，他拔出太刀抽了馬鞭走在第一個。

沿河望去，房屋、田畝連綿不絕，有不少人畜行動和生火做飯的跡象，但卻看不到半個活人，目力所及極盡荒蕪落魄狀，滿是燒毀破損的痕迹。明明時節接近秋收，地里幾乎見不到茁壯成長的稻穀，只有間或野禽走獸出沒。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個道理自然不用多說。

大軍行動不可能走小道，所以信玄本隊向東走，必須從高天神城旁邊的大路經過。

此次抵禦武田，織田、德川兩家是當地就食，而平手汎秀則通過持續不斷地水路物流，運來了數萬石糧秣，分配在沿海港口的兵站，為遠征軍提供補給。

又過了兩刻鐘，前方是一條最寬處只不到二十步的小溪，本地人說是「新田川」。

清州意外丟失，然後被武田勝賴一把火燒得七七八八，機動物資全沒了，岐阜城固然還有存糧一時卻不方便弄過來。至於三河、遠江差不多被打成稀巴爛，又有大把大把的國人眾投敵，那更是慘不忍睹，連德川家康都成了窮酸乞丐的模樣了……

帶著警戒之心，且進且探，東行半日，至午時初刻，遇見一條從北到南入海的河流，最寬處有三百步以上，風浪頻繁起伏，顯然不是輕易渡得過去的。

「可別這麼想啊，年輕人！」池田恆興滿不在乎地微笑著打斷：「你以為換個人就能隨隨便便從友軍那裡獲取幫助嗎？還不是靠了我這麼多年掙下來的一點htｔps://m.ｈｅtubooｋ•com.ｃoｍ臉面，加上你身為平手刑部之婿的身份罷了！而後面這個，難道不是令尊努力奮鬥的成果嗎？」

也勢必會受到守軍的阻礙。

佐佐秀成聯想起前日夜裡眾將志得意滿，吹捧平手汎秀的場景，不由念出一句漢詩，曰「一將功成萬骨枯」。

在將領督促之下，士卒們不管願意不願意，都只能加快了腳步，開始急行軍。

接著忍者「小虎」介紹說，前方再走百五十町（15公里）就能到達高天神城，那座堅城一向作為濱松城的前哨而挺立。這兩個月來，遠江的田野、二俁、掛川諸多城池逐一失陷，但高天神城只是失聯，未聞被武田攻克，很有可能還在堅守。

而池田恆興嚴肅答道：「估計平手的本隊至少在後天午時之前不會有任何行動。但我們速度快一點，今天都弄清楚，明早便可出發了。剛才我還厚著臉皮拜託了德川家的忍者，到時候他們會提供一些情報。」

「這個……」那忍者稍加思索，回答到：「天龍川中游這一帶，原有數十個村子，兩個街町，起碼萬人居住。據我所知，幾個月前武田軍來了，許多來不及逃難的人被掠走妻女，奪走種糧的。然後一些青壯村民搶劫了武田家的運輸隊作為報復，最終就引來了強烈的鎮壓……」

總而言之，池田恆興被迫得就近找平手汎秀討來糧草，才可以進軍。

於是池田恆興當機立斷，命令全軍加速追擊，在忍者和當地人帶領下，朝著高天神城火速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