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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是「受之有愧」的問題，而是更進一步體會到，有形的刀劍果真在「無形之物」面前不值一提。

所以，平手與武田之間的分歧，在後者認清現實，願意服輸之後，其實不太多了。

七月十六日午前，河田長親帶領後援部隊到達前線，以長宗我部元親一千五百兵為主力，補充了山內一豐所部八百，命其攻擊武田勝賴的陣地。

來自尾張、美濃、甲斐、信濃各地的武士與農兵們，聽了領主的一個命令，就不得不把血肉之軀拋到刀劍交夾的地方，拿僅有一次的生命去博取微不足道的前程。但他們的努力和英勇並不一定能成為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性因素。有時候領主們在政治和外交場合，反而能拿到比戰場上更多的東西。

是武田信玄給平手汎秀寫了封虛詞寒暄的書信，裏面說到：「吾曾見關東北條銅牆鐵壁，北陸上杉雷霆萬鈞，皆不如刑部大人器械之威也。」

木下秀長微笑答曰：「派到甲斐去的探子傳回種種情報，由刑部大人身邊幕僚分析整理，又與界町的豪商們溝通之後，推測出來的。」

換而言之，即是要消除此次「西上」的大義名分，令對方在短期內再無理由可說。

當然，這些細節其實都無足掛齒，決定談判桌實力的，其實並非使節的口才風度與個人魅力，而是各自身後大佬的實力與局面。

然而這期中還是有個插曲。

私底下想的那些把戲，自然都沒法玩了。

別的不提，那些倒戈轉仕武田家的國人們至少是暫時不會吃回頭wwｗ•hetuｂooｋ•ｃoｍ•cｏm草。人家雖然沒有多少節操但還要臉，不能這麼快。

在他的立場上，只要保證織田、德川還活著就行，也沒必要活得太滋潤。

而平手汎秀看了，不怒反笑，捋須自語道：「這大老虎，居然想與我逞這言辭上的威風！這些古人卻不知道，後世論壇的罵戰是有多狠！正好我還嫌這次贏得不夠暢快淋漓，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做殺人誅心之語……」

到了第三日，七月十八，眾人互相商量著，就算對面派人過來議和，也可以姑且先裝作不知道，先繼續打一陣再說。大家都知道駿河素來富饒，好不容易來一趟，怎麼也能讓手下弟兄們刮一點油水回去。

一路上對方基本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反應動作，片刻之後殺到陣前，發覺只剩下一大堆空營帳，還有極少部分收尾正在處理收尾工作的。

但徹底回到戰前局勢肯定是沒可能的。

半夜有一支貌似流民行丐狀的隊伍送上信物來投，接待后發現竟是執行「特殊任務」的木下秀長！

見了這倆，河田長親也不敢無禮，只能老老實實派人護送到平手汎秀那裡去。

畢竟近衛前久是給朝廷背了黑鍋之後，武田家主動招攬了，現在又丟出來背鍋，說出去名聲實在不大好聽。

又過了兩日，使者終於見了平手汎秀。

言下之意，似乎對於敗給了「奇巧淫計」不太心服口服。

大軍疾行一晝，至遠江、駿河分界的大井川不到五十町（5公里），終於追上了和圖書規模較大的敵軍，協力斬殺敵首三百余級，因天色漸晚不得不停止行動。

清點統計，僅有一百一十人。

孰料，那武田家也是反應神速，快馬加鞭就送來兩尊不容怠慢的大佛來——

再稍加訊問，才得知武田勝賴那廝的消息十分靈通，早在天微亮時就離開了，想必是對方已經明白了整體形勢。

佐佐秀成感到自己的人生信條正在逐漸崩塌。

剛來到前線還沒嘗到甜頭的將領們顯然不能就此罷休，從上到下自覺加快腳步，沿著敵軍撤退的行動痕迹，向東迅速追擊。

於是短短數日之內，獵人和獵物的身份再次轉變。

聞言佐佐秀成雙目茫然了許久，舊有三觀塌陷的速度又加快了不少。

當時大小姐見到佐佐秀成身長力大，弓馬嫻熟，眼底里甚是滿意，卻偏偏要說出上面那句怪話——聽小舅子說，這是一種叫做「蹭得累」的性情……

河田長親當然能一眼瞧出來這位「新姑爺」似乎有什麼心事，不過身負大軍重任無暇去細想了，只當是少年初陣不太適應了。

山內一豐立即撫掌道：「好呀！估計那就是內藤典廄（昌豐）之子，名喚昌月的了，若是日後傳出此人不在世的消息，便可有理由宣稱是您木下殿的斬獲。就算此人依然好生生活著，我們依舊可以宣稱是擊傷嘛！」

今次平手汎秀主要的訴求，是要讓武田家「改邪歸正，重新申明對當今公方大人的絕對擁護，與異黨（也就是過繼到朝倉那裡的義輝遺孤）劃清界限」。其次則是「交出朝敵近ｈtｔｐs://ｗww•ｈetuｂoｏｋ•cｏｍ.ｃoｍ衛前久」。

細川藤孝被強行充作了「議和使者」，其實只是為了脫身而已，見了面只不斷感謝「全賴刑部大人，鄙人才重獲自由之身」，不多說別的了。

平手汎秀知道武田家比自己更急，也就故意端著身份，不主動出席，而是委派了剛執行特殊任務回來的木下秀長作為接待使。

渾渾噩噩，神思不屬的佐佐秀成一直就這麼跟隨著划水打醬油，雖然也親自彎弓搭箭射死了一名武田家的足輕組頭，卻全無什麼喜悅之心。

這段日子，織田、德川都隨之發起了一些反撲，似乎在東美濃、北三河、北遠江諸地有所進展，收復小部分失地。

那種事怎麼都好，姑且把風月事放在一邊，現在看起來，大小姐說的話還真的好有道理。

順帶木下秀長還說：「去甲斐一路頗為順利，返回倒是艱難，士卒們十去其七，只剩下不足百人在我身邊……今日午後見到諸君殺退武田駿河眾，敵方有個位高的年輕小將慌亂撤退，被我覷得機會，用鐵炮射中一槍，也不知道是否有所收穫……」

為首一個，正是去年奉旨到甲斐問話，反被軟禁的細川兵部大輔藤孝！這會武田信玄終於把人放了出來，而且用在了非常微妙的場合。

至於佐佐秀成，更是如同聽了天書一般，茫然直問：「武田家鑄幣摻銅，刑部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聽說是本多正信——這個名字已經漸漸被列國的領主們所重視起來——他與石山本願寺顯如上人的親信一道前往北陸，處理了僧人內部和*圖*書的中樞與地方之爭，並且讓一向宗與上杉謙信在能登、越中問題上達成議和。

換而言之，今年秋收以後，短則一二個月，長則半年左右，「越后之龍」就會重新把視線放到北信濃或西上野，與宿敵「甲斐之虎」再次交兵。

連忙迎進來仔細敘說。

池田恆興大人心心念念要在戰場上為尾張人贏回武勛和尊重，甚至為此戰歿沙場，相比之下，究竟該算什麼呢？

「武人的刀劍雖利，但世上更有無形之物，其利百倍于刀劍。」——這話是訂婚的時候，平手雪千代說的，估計是轉述其父的觀點。

這才知道，木下秀長化妝改貌，顛沛千里，繞后是假，破壞是真。數百敢死隊截殺武田運輸路線，只是幌子，正主在少量斥候和內奸的接應下，潛入甲斐的黑川金山，捅破了鑄幣時摻雜黃銅的秘聞，引發出武田家外樣眾的信任危機。

議和過程尚算順利。

第二日眾人起得很早，急匆匆跨過了大井川，追上武田家駿河先方眾的主力，並將這支毫無戰心的敵軍擊潰，前後斬敵近五百。

這至少可以牽制武田家兩萬部隊。

其次一個，卻是臨濟宗高僧大德，虎哉宗乙的師父，「政秀寺」主持澤彥宗恩的義兄弟，法名叫做快川紹喜，目前是在美濃崇福寺任職。

北信濃、西上野許多豪族為此產生了嚴重的不滿與擔憂，立場有所動搖，這也是說服上杉謙信掉轉槍口的重要籌碼之一。

此話一出，木下秀長連連稱是，河田長親亦點了點頭。

這也是對其的表彰手段。擔任了如此露臉的職務，ｗｗｗ.ｈｅｔubｏｏｋ•cｏm.cｏm下面的升職加薪就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在表面上，他還要竭力做出適當的禮儀和充分的矜持來。

主要講話的是快川紹喜。

……

至於美濃、三河、遠江各地的土地，平手汎秀反而不太在乎，名義上守護職位還在織田、德川身上即可。

這反而更令佐佐秀成難受了。

眼前刀劍即將加身，面前明顯並非戰兵的這隊人馬立刻跪地舉手投降，乖乖做了俘虜。

而佐佐秀成，可能是三觀破碎的經驗已經比較豐富了，此時居然絲毫沒有覺得有啥不對勁的。

快川紹喜對前面一個要求一口答應，後面那個則有些猶豫。

全程參与其間的佐佐秀成已經明白了事情始末，重新跟隨河田長親來到戰線。然後他完全陷入了一片混亂的情緒之中，搞不清楚該以怎麼樣的心態來對待這場合戰。他親眼看到了將士的浴血奮戰和慘烈死傷，這絕非是可以一笑了之的，但主動權的反覆易手又無疑顯得很兒戲，很可笑。

不過河田長親卻對小夥子說：「閣下的英勇身姿，鄙人必將原原本本稟報上去，相信刑部大人知曉后定會無比欣慰。」

而在戰爭上擊敗敵方兩萬部隊，是何其困難的任務啊！

以往老爹所教導的一切，無論是刀槍武術，還是書卷軍法，曾經以為這就是武士身心的全部，如今看來，似乎遠遠不是。

沒奈何，前面一個名門之後，幕府要員，天下聞名的文化人，後面一個佛門大佬，桃李滿天下，還與平手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河田長親之前只是有所風聞，此次聽了當事人敘說，大為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