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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們還在饒有興緻的胡鬧，但柴田勝家已經眉關緊鎖地走開。

「必須。」木下秀吉很罕見地徑直打斷了柴田的話：「足利……公方大人就算是頭豬，也不會不知道今天這個事，而一旦知道了，他就一定會迅速警覺。我們儘管有一些欺瞞隱蔽的手段，但那只是錦上添花的，不能把寶押在那上面。」

另一邊仁木義政對上了上原左衛門，還沒真正交手，頭頂挨了十字紋槍一下猛砸，吃不住力撲倒在地，再被跳過來狠狠踹了一腳，不省人事。

見他這幅樣子，士兵們反倒有些遲疑，不知該不該上前看下頭顱邀功了。

「細川藤孝？」三淵藤英這次聽清了問題，但他一臉茫然，搖了搖頭：「一開始跟我在一起，後面……後面不記得了，好像走散了？喂喂別再戳了哎呀真的好疼！算我求求您啦大爺開恩啊！我都成這幅樣子我還有啥隱瞞的啊？手下留情您……要不換個地方別戳這也行啊……還是殺了我吧！啊啊啊……」

柴田勝家很禮貌地扇了他兩個巴掌，吐著塗抹再次詢問：「細川藤孝在哪裡？」

他身邊那些長期忠於柴田氏的一門眾與親近家臣，無一不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百戰老卒，此時知道正是該出力的緊要關頭，個個化身虎狼，驅著士卒悍不畏死地猛烈衝鋒。

然後米田求政三招便被毛受又兵衛擊落武器，接著一刀砍落肩甲，傷到左肩，立刻血噴不止，又一刺沿著胸口直入，旋即hｅｔｕbook.ｃom.com斷氣。

起初行動非常順利，輕鬆殺掉了那幾個尾張惡賊的隨從。

但柴田勝家是打定主意一個不繞，就連跪地請降的，也照殺不誤。

接著就開始有底下的小兵哭著求饒了。

正好得知，柴田勝家與木下秀吉要在這天陪同足利義昭一起到相國寺，商量一些寺社相關事務，三淵藤英、米田求政等人便暗地串聯起來，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組織起來數百人，試圖「舉大事」。

柴田勝家沉默了一會兒，語帶僥倖地說：「必須要提前發動嗎？就不能設法再拖延一點點……」

「什麼背著木柴道歉……」木下秀吉一愣，接著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柴田殿不必如此，我一直沒有放在心上過。」

「我同意。」明智光秀凝神道：「平手家的河田那裡有幾百隨從，需要派人看住，必要時動用武力。還有木下殿的弟弟，他所在的那間商屋也十分可疑。另外就是細川藤孝大人……我跟他算是很熟，很了解他的日常行蹤，我會盡量找到他。」

「那叫做『負荊請罪』，乃是一千多年以前，唐土發生的一樁逸話，說的是當時著名大諸侯，趙國的兩個重臣……嗨！」明智光秀下意識開始科普，說著說著又忽然停下，搖搖頭自嘲道：「如此緊要關頭，我說這些不相干的做什麼？正事要緊！」

但是，轎子里並沒有看到正主。

反而外圍忽然一瞬間冒出許多士兵，盡皆在和_圖_書兩條上臂纏著特殊顏色的帶子，一看就是蓄謀已久的，對三淵藤英、米田求政等人發起伏擊。

「怎麼會這樣呢？」三淵藤英面如死灰，臉上的皺紋與額前的白髮彷彿一瞬間擴散開來，勢力範圍翻了幾倍。

公方大人的蹤影更是全然見不到。

鬧了一會兒柴田勝家才放開兩人，端正神色說：「那就不耽擱了，趕緊辦正事吧！今天中午之前發動的話，足利……公方大人是一定反應不及的，他現在還在廟裡，跟老和尚談佛法呢，守門的裏面有我的人，不會讓任何人去打擾的！」

不到半刻鐘的功夫，組織「懲奸討逆」行動的領導者，就差不多到了股價寡人的程度，甚至還來不及考慮是死戰到底還是從容切腹。

「怎麼會這樣呢！」米田求政咬牙切齒，一副擇人慾噬的表情，握著刀柄的雙手青筋直冒，不知道是想砍誰。

說到這裏，木下秀吉忽然抬起頭，尖嘴猴腮之上呈現出不容置疑的堅定神情，微笑著一字一句地說到：「我們隨著主公，從尾張一路至此，路上不知經過多少艱難險阻，如今又算得了什麼呢？這麼些年，鄙人從來沒懷疑過，最終奪得天下的，一定是非織田彈正莫屬！什麼淺井、平手、竹中之流，在主公面前，就如星火之於日月一樣，不值得一提！」

「我看還不錯吧。」摳著指甲的是木下秀吉。

三淵藤英神遊物外，恍若未聞，任憑拳腳加身，彷彿感受不到痛苦。

柴田勝https://m.hetubook.com.com家在後面喚到「留幾條活口！」，接著急匆匆趕來，饒有興味地將三淵藤英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後忽然像是想到什麼，上前一腳踹倒，厲聲問道：「細川藤孝呢？細川藤孝那傢伙在哪裡？」

這個凶神惡煞出來吼了幾嗓子，敵方的士兵們就瑟瑟發抖，毫無戰意了。

「哈哈！」柴田勝家咧嘴大笑，然後伸出另一支胳膊，把明智光秀的脖子也摟過來，親切道：「我以前是最討厭京都這一套文縐縐的東西了！但今天看你就很順眼，一點都不讓人討厭啊，柑橘頭！」

明智光秀苦笑：「如果是真的，那可不妙，至少他這一攛掇，就逼迫我們不得不提前發動了，其實目前並非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之時啊！唉……」

「好好！」木下秀吉握緊雙拳，鼓起腮幫，興奮道：「首先是一定要掌握公方大人這張牌，然後務必毫髮無傷地救出織田彈正！另外的餘地……我知道人手很緊張，可能沒什麼餘力了，但是我建議還是要盯住可疑人員！」

危急時刻，幸而有幾個熱血沸騰的高層幕臣挺身而出，大喊這口號，勇猛無畏地向柴田勝家邀戰。

柴田勝家點點頭又搖搖頭：「大部分人應該都交待在這了，只是少了細川藤孝，我總感覺有點問題。」

身形瘦長的三淵藤英，披著一件稍嫌寬大的金色具足，孤零零站在相國寺牆外的一角，身上泥水與血水夾雜成污，彷彿嚇傻了一般，痴獃瞪大眼睛扶著刀ｈttｐs://wｗw.hｅｔｕbｏoｋ.cｏｍ•com柄，四周幾乎全是要取他性命的敵人，這景象顯得可憐，弱小，又無助。

「是啊，與尾張、伊勢、近江各地也還沒達成一致。」明智光秀亦連連搖頭：「事後再溝通，便成了貿然驚擾，大概又要多花許多心思，才能取得列國豪傑的支持——至少是不反對。」

「如何了？」捏著摺扇的明智光秀問到。

「除此之外還有錢的問題。」木下秀吉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補充道：「尚未到賬的一萬七千貫可能沒機會拿了，剩下最後一批有所動搖幕臣也來不及拉攏過來，確實準備一點都不充分，但是——」

「……你說得對。」柴田勝家臉色連連變化，也很罕見地接受了木下的說法，嘆氣道：「原來我準備在三天內組織五千軍隊，現在頂多隻有一半了，能不能鎮得住京都，恐怕很難講了。」

原本的想法，是趁對方沒有戒備之時，殺死「尾張奸臣」當中的幾個頭目，令其措手不及，然後找到公方大人，將他老人家「護送」到安全地帶，以幕府的名義，號召近畿各路豪傑一道「懲奸除惡，撥亂反正」。

「討伐尾張亂黨」的部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節節敗退，要不是街道太窄小被堵死沒法逃跑，恐怕已經徹底潰散。

於是有個惡趣味的士兵拿著槍尖往他雙腿之間戳了一下，終於他「啊」的一聲慘叫出口，委屈、憤怒而又悲涼地控訴道：「堂堂武士，既然戰敗，你們殺了我便是！為何要如此折辱！哎喲啊疼死我了……和-圖-書你們尾張人，一點規矩都不講！唉唉，疼疼！」

窄小的街道上，瞬間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空氣中彌散著潮濕的血腥氣味，與垂死者的哀嚎慘叫相映成趣。

然後，從相國寺一道密門處，悄然走出兩個人，來到面前。

尾張也有人站出來一對一的歡迎。

木下秀吉立即嚴肅起來：「那就證明我的猜想，這傢伙很有可能不是真的參与叛亂，而是為別的什麼幕後人物效力，只是為了故意搗亂……話說他的兒子，現在好像是在界町，找千利休居士學茶道吧！界町，那可是平手刑部的地盤……」

帶頭的那個黑甲武士，虎背熊腰，洪聲如雷，很明顯就是著名的「破瓶柴田」無疑。近一年以來，他已經在歷次作戰之中，當著京都人民的面，證明了自己的確對得起稱號。

說到這裏，三人對視一眼，伸手握在一起，齊聲道：「織田彈正一定會武運長久！我等三人，將來一定都會出人頭地，成為一方諸侯！」

「那就拜託了！」柴田勝家點點頭，然後看向麾下的士兵們，慨然道：「這些事情我權六不太擅長，就不多說了。我接下里幾天的任務，就是盡量湊出更強的戰鬥力來，需要動刀動槍的事，你們儘管說一聲就好！」

「說的沒錯！你這猴子，現在倒真有個人樣！」柴田勝家爽朗大笑，摟過木下秀吉的肩膀道：「好兄弟，以前我還曾嘲笑欺負過你，真是瞎了眼啊，以後你想怎麼報復回來，我權六絕無二話，就算讓我背著木柴道歉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