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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少頃，人還未至，話音先到：

「噢？」黑田孝高怔了一怔，驚喜有加：「甚好甚好！你的計策是什麼？快說出來，咱們一道參詳，定能扭轉乾坤！」

「居然明目張胆的跨河衝鋒，真不愧是磯野員昌。」荒木村重負手而立，氣定神閑地遠眺著友軍的攻勢，還不忘吩咐兩名隨從給自己倒茶：「近江一地，雖然不出好茶，卻不缺猛將啊，哈哈哈！」

「……」黑田孝高此時終於明白過來。

這幅樣子，就像是被無情浪子拋棄的良家淑女一般。

「那又如何？」荒木村重不以為意，只顧飲茶：「我已經說過，遠看對方布陣，似是前輕后重，懷疑有伏兵，建議謹慎行動，奈何磯野大人不聽罷了！我總不能跟他一樣豬突吧？」

聽了這話，黑田孝高像是重新認識了荒木村重這個人一樣，反覆打量了半天，然後失魂落魄，無精打採的逐漸低頭，手臂緩緩垂下，用沉默表明了態度。

可是並不能後悔。倘若下令「保持中立按兵不動」或者「改變態度支援東軍」，家臣心中的惶恐不安只會更加劇烈的。

「磯野大人面臨這種事情的態度一向都很簡單——用他的話說，把誘餌和伏兵一齊擊潰不就行了？」荒木村重調笑了一句，搖搖頭道：「無所謂了，反正馬上這些跟我們就關係不大了。」

「我知道，你們現在有些人正在懷疑。正如當年，我第一次初陣對上本山家以寡兵強hetubook.com.com襲中路的時候，以及我決心與一條國司決裂而同河野家單獨議和的時候，還有我不顧三好家的威脅執意進攻安藝國虎的時候……那時候也有很多人並不信任我。但現在的情況，你們都知道。」

荒木村重神色絲毫不為之所動，依舊輕描淡寫，搖頭晃腦道：「正因為此，官兵衛你若願意棄暗投明，改弦易張，我一定拼了這份功業，也要在公方大人和平手刑部面前保住你的前程。播磨一國守護代，如何？」

中川清秀卻早已準備好，一聽到這個約定好的台詞，立即表示領命：「屬下明白！我們從即刻起支持正統的公方大人，與挾持京都自立的逆賊織田信長決裂！現在要做的與長宗我部氏一道夾擊為虎作倀的淺井長政！」

眼看著磯野員昌攻過了河，與對面長宗我部元親等人的隊伍戰到一處，一時殺聲震天，拼得火熱，場面十分激烈。

「什麼？！」黑田孝高一時沒反應過來。

說完中川清秀還不太理解，但荒木村重已不再解釋，又開始把注意力放在飲茶之上。

長宗我部元親感覺到了氣氛的詭譎之處，也下意識察覺到了危險。

「我可不是懷疑您啊……」聽了這話，中川清秀皺著眉搖頭：「暫時好像還沒有看出您所說的，西軍必勝的趨勢啊？」

敢於這麼直截了當的說話，是因為中川清秀與荒木村重自幼一起長大，和-圖-書情同兄弟，手足無間。以前出賣池田投靠三好，瞬間又出賣三好投靠淺井，一舉奪得半個攝津國的領地，整個事情除了荒木村重自己，只有內外兩個人知道。

他的臉瞬間變成毫無血色的慘白。

忽然一名神秘忍者悄無聲息來到帳前，小心翼翼道：「德川三河守忽然出現在陣前，率兵猛攻織田彈正。」

接著一個臉色蠟黃，五短身材，沒穿甲胄，不配刀劍，只著吳服的武士被親兵帶上來，正是播磨毒士黑田孝高。

「很好！」荒木村重意氣風發地點了點頭：「傳令各軍，向半渡的淺井軍發起猛攻！」

同時又有親兵稟報，說是「黑田大人過來拜見！」

……

內就是中川清秀。

石川屬於大和水系的一環，發源於紀伊南部山地，向北轉西流入瀨戶內海。

「來戰吧。」長宗我部元親輕輕點了點頭，接著揮動團扇，遙遙一指：「情報已經很清晰了，正面是南近江威名赫赫的無雙猛將磯野員昌，側面還有攝津的善戰豪傑荒木村重作掩護，各位以為如何？」

過去歷年作戰當中，每每見了血腥味就要興奮不已嗷嗷叫著往上沖的福留親政、公文重忠、中島重勝等等一干猛士，今日居然沒有一個站出來搶「一番槍」的。

荒木村重驟然一驚，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趕緊吩咐：「請進來！」然後忙不迭撿起被扔到泥土裡的茶碗，匆匆擦乾淨了，繼續作出淡定的表情。

——ｈｔtｐs://ｗｗw•ｈｅｔubｏoｋ.ｃoｍ•cｏm武士們一旦開始帶著懷疑的情緒思考起這些問題，握著刀劍槍棒的手就難免會無力。

見了這位知己好友，荒木村重仰頭一笑，起身抓住對方的胳膊，大搖大擺，朗聲打斷道：「官兵衛說得不錯！此戰局勢有些不對，淺井大人他又一向不聽從勸諫！所以我左思右想，只有一個法子可以保住前程！」

外是荒木村重一見如故的知己好友黑田孝高。

「你……你竟……我……我們……交情二十年……竟然……」

「彌介（荒木村重的通稱）！你聽我說，此戰局勢有些不對，淺井大人他又不肯聽從勸諫，咱們必須有個對策……」

聞言荒木村重大喜，一躍而起將手中茶杯擲了出去，連叫三聲：「好！好！好！」意氣風發抓起太刀就要下令作戰。

下游的戰場上，長宗我部元親久經考慮，終究決定要堅定西軍的立場，出兵表示態度。顯然他的鬥志高不到哪裡去，因此家臣們也完全不像平常那樣激|情洋溢。

重臣們也都相當緘默，大異於往日暢所欲言的氣氛。

顯然「土佐的鄉下武士」們，驟然面臨參与天下大事，一時心理準備還不足。

「這好像不完全是託詞啊……」中川清秀作為宿將，立刻反應過來：「確實，放任磯野大人如此輕易過河，有些令人意外了。當然可以解釋為敵軍被織田彈正的行動所震懾而士氣低落，但對面長宗我部元親不應該是那麼弱的武將ｈttps://wwｗ•hｅtｕbｏoｋ•ｃｏm.ｃoｍ……」

依舊是普拙直白的語言，但此話一出，家臣紛紛跪倒在地上慨然應諾，神色盡皆堅定了起來。

這跟以前土佐國之內部的衝突可全然不同。

「好！」長宗我部元親撫掌道：「派出如此強兵，一定以為我們難以應付，只能勉強固守。但我卻一定要給個教訓才是。幾個月前到九州碰了釘子，我倒也學了一點新東西，這次特意做了布置。現在就請備後殿（吉田重康）聯絡附近友軍，隼人殿（福留親政）擔當接敵的任務，看看我的『釣野伏』是否學到薩摩人的精髓……」

隨著話音落地，長宗我部元親的視線在帳中橫掃而去，所到之處，家臣無不低頭沉思不語，陷入自我反省，不敢有絲毫頂嘴。

顫抖地伸出手指，怒目盯著荒木村重，滿面難以置信的神情，嘴唇卻是哆嗦地發不出連貫的聲音。

對於中川清秀的疑惑，荒木村重笑了一笑，耐心安慰道：「別慌！首先我們現在還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其次，如果等到西軍必勝才投靠就晚了，既要讓自己成為勝負的轉變關鍵，又不能以身犯險，這才是身為戰國亂世武人的婆娑羅之道啊。」

「我的計策嘛……說起來也十分簡單易懂。」荒木村重故作矜持，醞釀了一會兒，才走進兩步，貼著好友的耳朵，一字一句，字正腔圓的開口道：「那便是：正——義——在——西——軍！」

「而現在——我拜託各位，作為西軍的一員，為了維護和圖書合法公方的秩序，亦是為了土佐人的榮華富貴，請奮力作戰。」

對此，長宗我部元親唯一可做的就是先堅定自己的意志，再來對家臣們提出要求。他往前方河岸看了一眼，沒有顧及對面淺井軍潛在的攻勢，先不談戰事，而是說起了人生。

「土佐男兒何懼之有？」老將福留親政怒目圓瞠大聲應和，半白的鬍子和頭髮都不由得飄飛起來：「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沒多時對面便敗退，磯野員昌追擊而去，卻不知是中了計上了當呢，還是真如他所言，會連帶伏兵一起擊潰。

緊接著後續的淺井軍其他各部也開始展開渡河。

我們究竟是以何種身份，代表誰，為了維護誰的利益而作戰？事後的功績能否獲取承認？死傷的士卒可否得到撫恤？合戰的大名名分能否被世人認可？

確實正如前述所言，「土佐姬若子」自幼一直因為相貌、身材、聲音和氣質顯得柔弱，被人看輕，成年以後的一系列選擇也多有爭議，然而事後他的智慧與勇氣都得到不容置疑的充分證明。

「……這有啥關係……」側面，親信將領中川清秀倒是對那邊的戰事十分關注，神情有些焦急：「磯野部已經開始行動的，我們就在這坐視真的合適嗎？」

並沒有長篇大論，只是簡單的一段話而已：

荒木村重儘管早有心理準備，見了此種形狀，亦難免心生愧疚。只是箭在弦上，不由得不狠心，鐵青著臉，吩咐部下將黑田孝高軟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