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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到了震懾效果之後，平手義光又追加道：「實不相瞞，現在武田、北條、上杉、大友諸輩，已經隱約結成了反對我家的同盟了！他們這種不服王化的狼子野心，是昭然若現的。國府盛種殿，請回答我，您在這個時候，忽然提出檢地，該不會是，受到了什麼人的攛掇鼓吹，故意為之的吧！」

完全沒想過要往那個方向前進，哪怕一步。

這可太難受了。

事實上他們確實是忽略了平手家對近畿治安問題的干涉力度了。

可稱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平手義光同樣不是什麼擅長咬文嚼字的人，但他只饒有興味地聽著，不拘字句，不求甚解，只專註于石田和大谷討論內容當中的核心部分。

石田佐吉有些忘乎所以，本來是搖著頭想說「未必如此」的，但後面小西行長一腳踢了他的屁股，才反應過來，連忙俯首道：「並無異議。請大人做決斷吧。」

平手義光不去理會他，轉頭看向僧侶那邊，又道：「長島願證寺這邊，也有自行專斷之嫌，未及時通知石山。這本是寺社的事，我並不願過問。但如果查出有人收和_圖_書受了敵方的賄賂收買，故意製造事端的話……怕是『不輸不入』的特權也要適當掂量了。」

「精彩啊！石田與大谷兩位，都是不世出的能吏。我聽了半天，大致意思已經明白。長島願證寺拿出來的二百份文書，一一歸類的話，當有大半確切屬實，理應生效。但也有很多是存在問題的。有的是細節疏漏造成的誤解，有的是發放簽署之時考慮得不夠全面，以至於脫離實際。這麼說可對嗎？」

最少表面上絕不能。

當然也存在關東后北條家這種法度嚴明、文官自成體系的大名，但屬於極少數。

還別說，在這個全民教育水平尚且比較低下的年代，能把文書讀透徹的文化人並不那麼多，而且大部分都是陳耽於詩詞歌賦的老古板，少於精於吏案事務的實幹者。

之所以沒有及時上報，當然是因為亂世已久，幕府根本無力治理列國，大家都習慣了以刀劍保衛自己的利益。就算你平手家現在掌握了京都，但仍然沒有成為天下人心中的公儀所在啊！

國府盛種與下間賴旦，大眼瞪小眼和*圖*書的，無話可說。

石田佐吉與大谷平馬，針對二百多份文書的真偽問題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很顯然，在座的各位，誰都沒這個資格去反駁平手家少主，石山本願寺家女婿的面子。

三個連續的問題，語氣、語速和音量、神情都沒有任何改變，但言辭中的含義卻漸漸銳利起來。

武士們和僧侶們，聽著都覺得不對味，感到好像跑偏了主旨，但是都只能眼巴巴地望著，說不出話來。

今日一見，彼此都心生佩服。

「那就太好了。」平手義光呼了口氣，學著父親的樣子，摸著自己沒兩根毛的下巴，笑道：「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這個我就不再計較了，請兩家各自回憶一下，前些日子，是否有暗中受到旁人的誘引。無論怎麼說，各位在事發之後，遲遲不向我家……向幕府發來文書，卻意圖以刀兵解決問題，這才是最需要深刻反省的地方啊。」

起初爭鋒相對，寸步不讓。

武士和僧侶都無法對這個尖銳的問題做答。

因為石田佐吉和大谷平馬的閱讀量太大，反應太快，理解力太強，尋常人根本沒法跟上節和圖書奏，想插嘴都不知道該怎麼插。

以前大內、三好名義上也掌握京都，可沒這麼多閑工夫來管轄各地的細節問題。織田信長倒是有類似作風，但沒多久就遇刺了……

下間賴旦暗自叫苦，心說這個姑爺真難對付，外表卻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篤定自若道：「請中務（平手義光）放心，長島願證寺之中，絕對不存在這種惡劣的行為。若有，別說是您，貧僧也容不了的。」

當著平手義光的面，也沒辦法以勢壓人。

石田佐吉從三年前開始替周邊的村莊與寺社有償代寫文書，半年前被小西行長挖掘到身邊，一直出類拔萃鶴立雞群。大谷平馬為青蓮寺、願證寺服務則是超過了四年，也是廣受信任的文案和政務高手，尤善於分析土地權責和錢財借貸情況。

前者有過目不忘的天賦，後者善於舉一反三的變通，爭得有來有往，焦灼萬分。

兩人時而引經據典，時而移花接木，時而直取要害，時而引蛇出洞，時而先發制人，時而以靜制動，漸漸生出相知相惜之意。

——這話只能在心裏想想，說出來可就糟糕了。

井ｈｅｔｕｂooｋ.ｃoｍ•coｍ伊虎松也是全然迷茫，但專心致志盯著石田與大谷的動作，聆聽著每一句話，力求去學習和模仿，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進步到這層次。

最終談了大半個時辰功夫，兩人開始疲憊，漸漸語速沒那麼快的時候，平手義光拍著桌子下了論斷：

接著平手義光話鋒一轉，並沒有去分辨兩邊的對錯真偽，反而拋出一個新的問題：「你們看看，這事情，本來是可以通過交涉來解決的，為何執意要動起刀兵呢？為什麼不在事發后的第一時間通報呢？為何要等到我主動找上門來，才可以回到談判桌上呢？」

現在的情況令人相當不習慣。

小西行長同樣天資過人，又是商戶之子，倒是大致弄得明白，不過他現在身份屬於偏向武士那一派，不好公開表達態度。

對於「我家」和「幕府」兩個詞，平手義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稍微混淆了一下。

到半個時辰之後，反而氣氛越來越和諧，兩人漸漸放開立場上的差別，以第三方角度，客觀地分析起文書的真偽情況來。

其他的幾個年輕侍衛就沒這個意識了。

很多相對偏遠的地區，連政https://www.hetubook.com.com務文書都幾乎不存在，純粹靠遵循慣例和口頭約定，來維持社會秩序。還有不少地方雖然用上了書面文件，但發放和簽署極為隨意，字句錯漏和自相矛盾之處比比皆是，過個十年八年便無以為繼，不得不宣稱「過往條例全部作廢，以新文書為準」。

國府盛種聞言，瞬間驚得汗如雨下，瞠目結舌，既畏懼亦委屈，連連叩首叫屈：「在下過於愚鈍，沒有考慮太多事情，以至於犯下錯誤，但絕對沒有不臣之心啊！請明察！」

至於人家會不會決策失誤，引起下面陽奉陰違，最終導致聲明受損，威信下跌，那是以後的事。

戶田尊次郎和加藤孫六兩人不斷地低聲交流著看法，卻始終是「好厲害呀！」「他怎麼連這都記得？」「如此一說聽起來也有道理但好像哪裡不對……」這些話，完全把自己當做局外人。

他們都不是擅長打嘴皮子官司的人，基本上早已聽不明白場上在說什麼內容了。

話音落地，大谷平馬立即作心悅誠服狀，叩首道：「中務大人真是慧眼如炬，一語中的，勝過我們贅述千言萬語了。但具體如何處置，還請您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