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唯獨這次，武田勝賴出於內部壓力無法迴避，又恰逢積雪氣候影響大軍調動與火器使用，才有了主動進攻的信心。

生前無論是友軍還是敵人，此時血肉都只會交纏滲透在一起，再也沒辦法剝離分析開來了。

平手秀益搶到「一番槍」的位置，須臾間討取敵將，帶領部下連破三陣。

都是吊著一口氣拚命支撐，某一方先出現潰散逃亡現象，那接下來一定是滾雪球的惡性循環！

外交態勢上的分歧，地方與中樞的矛盾，都已經降低到幾近於無的程度。

沒有時間檢認首級，也無暇照顧己方的屍身，戰死者的軀體被有意無意地踩踏在腳下，與積雪、土壤、泥濘混雜起來，扭曲變形，染上污穢，無聲消弭。

但武田勝賴的應對也算得法，而且他同樣不缺勇於死戰殉義的家臣。

從十年前三河一向宗的動亂開始，直到近來正室夫人與嗣子被處死的慘案，德川氏內部經歷了一個十分痛苦但是很有必要的過程，一切志向不合，利益有別的成員都已經被剔除了出去，現在上上下下團結一心，只會發出一個聲音。

唯一的最後忠義，便是——

此前多半是相互忌憚，各自擁兵駐紮在堅城之後，找不到敵方的破綻自己絕不肯貿然出手試探。

內藤昌豐則是一面應付酒井忠次ｈttｐs://ｍ.hｅtｕｂoｏk.ｃom.ｃｏｍ的壓力，一面派人渡河支援，確保武田勝賴那裡不出問題。

然後馬場信房已有了覺悟，揮刀親自向佐佐秀成的旗幟衝過去。

當然也不能忘了第三方。

原本是武田勝賴正奇結合，襲取德川家康，因鳥居元忠的奮勇犧牲而未能如願，然後平手家的援兵趕到，形勢又漸漸逆轉。

這樣的戰場上，身份地位的區別沒有意義，個人武勇所起的作用也很有限。縱有無雙強者可力戰三人五人，又豈能同時對付八人十人？

從七千名又累又冷的尾張、伊勢兵中，佐佐秀成也效仿岳父，臨時命令軍官「三者抽一」，得到大約二千三百名相對較為可靠的士兵。

被認為只能擔任「疑兵」的佐佐秀成，在被擊落馬後，休息了一會兒，站在後方觀察著整體的局勢，迅速判斷出，控制二俁城的河口，切斷天龍川兩岸武田軍的聯繫將會是制勝的手段。

天賦異稟，膂力過人，武藝絕倫，反應神速，都不一定保得住性命，唯一最值得信任的大概只有運氣。

然後繞了個彎子，在稍上游的地方跨水，折返朝西，泅渡進擊。

天龍川對岸的內藤昌豐收到命令立即盡了最大努力往這邊渡河增援，而酒井忠次等人沒多時也看明白情況，同m.hetubook.com.com樣使出拚命的力氣牽制阻止。

若可得遂，將會是他身為平手中納言中將女婿，終於揚眉吐氣，證明實力的機會。

天平正在傾倒。

一邊是連接失地，怨念累積，懷了破釜沉舟的玉碎之意，另一邊是如日中天，節節攀升，無人不渴望更多的榮譽與知行。

「即可將我的遺言傳到主公那裡，便是『速回甲斐，以圖再興』而已！」

於是佐佐秀成，遇到的是「武田四天王」之一，智勇兼備，剛毅果決，人稱「不死身鬼美濃」的馬場信房。

攻與守，突襲與反突襲，包圍與反包圍，迂迴與反迂迴，到這個時候已經分不清誰才是獵人誰是獵物。

武田勝賴倒也經驗豐富，耐心等待預備兵力集結，親自上了前線，掀起反擊的勢頭。

事後回想起來，元龜八年（1575）年末在遠江北部，二俁城附近，天龍川兩岸進行的合戰，可能是平手氏與武田家歷來交戰當中，最為激烈和殘酷的一次。

整體的隊形不作為優先的考慮。

在官兵職業化程度有限，隊伍組成情況比較複雜，軍事科學欠發達，指揮需要通過人力傳遞的年代，太過執著于調兵遣將行軍布陣有時候反而起到副作用，限制了最大化的進攻力。

這實際是各地土豪地侍更熟悉的野戰戰法m.hetubook.com.com。

以酒井忠次、大久保兄弟、平岩、內藤、高力這些在主君身邊任職的譜代家臣為骨幹力量，純潔之後的隊伍取得了更強的戰鬥力。

所有人各有不願意撤退的理由，戰鬥逐漸發展成為所有指揮官都不願意看到，但士兵們卻最為熱血沸騰的焦灼狀態。

直到戰場西側河邊，形勢漸漸起了變化。

每一時刻都有數不清多少人被擊中而喪命。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慘烈嚎叫與金石撞擊的聲音來回交映。

小幡信貞麾下士兵原本一向頗有武名，可是見了自家大佬的敗退，士氣軍心一下子嘩然大跌，隱約不戰自亂。

當時，上野國眾小幡氏正準備過橋，忽然發覺遭到佐佐秀成的打擊。

武田勝賴在北面，德川家康稍西，平手軍則從東而來。

人的思維真的很容易被環境左右。假若周圍全部一潰千里，丟盔棄甲的局面，再頑強的硬漢亦不免動搖。反之，友軍個個悍不畏死，奮勇爭先的時候，平日並不算多麼勇敢的人，可能也會熱血上頭，控制不住情緒。

然後是佐佐成政麾下將士，可能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這麼厲害，一下子膨脹起來，膽敢追著上野小幡氏的部隊打了。

可惜這位大名將，身邊僅剩下六七百人，而且還有一半帶了輕傷。

分別以三五百人作一個備隊，和_圖_書設十二備，只給予核心戰術意圖的命令，而不在細節上多做要求，提供最大程度的自由度，讓將領們能同自己最信任，最依仗的親信士兵呆在一起，根據具體情況臨機指揮。

把各部精銳臨時集結起來，通過車輛運輸到前線，已經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但也擾亂了自身的序列。接下來與其勉強讓這些來自不同地區和家族的人強行接受統一混編指揮，不如乾脆指明方向，全體衝鋒來得有效。

各家軍勢集中於半徑五百步左右的範圍之內，成群結隊，並肩衝鋒，一旦戰士倒地，立即有人填充補上，前赴後繼，源源不絕。

更不要提，被圍困的四個月，都是靠著生了蟲的陳糧，提前割取的未成熟大米，以及各種缺乏營養的雜谷維生的。

正好平手汎秀也覺得以眾凌寡，本錢充足，不妨冒些風險。

可能比不上悍勇無匹的甲信人，或者精心篩選拼湊出來的精英聯隊，卻也絕不是可忽略的存在。

放棄整體掩護的「決死衝鋒」永遠是冷兵器對陣中不可或缺的，最令人津津樂道的部分。

不斷有看著像是知名將領的人倒地，但沒有人有心思去注意到。

背後有依靠，前方是友軍，補給完善，糧餉充足，主將名聲在外，獎賞從不吝嗇，士氣高漲，戰意昂然，堪稱虎狼之師。

馬場信房有心再奪回河岸和*圖*書橋口，卻見身邊傷的傷病的病，幾乎沒有一個人是健康的，哪還有什麼力量呢？

佐佐秀成發現，馬場信房動員了所有身體還算完好的守軍，出城幫忙接應，在河流最窄，只有三四十步的地方，建起浮橋。

平手汎秀這次派出的部隊，乃是從紀伊、大和、河內列國軍勢當中，以四者取一標準，精心挑選出來的猛士，加上兩千名可靠的旗本，而構成的。

這個關鍵時刻，亂了可不得了。

先手轉瞬即逝，最終形成鏖戰。

然後山內一豐趕上，身後是湯川直春、柳生嚴勝、清水元方等，迅速填滿了地形允許的寬度上限。

雙方在相同的時間和地點，投入了大量精銳力量。

平手秀益、可兒才藏這等勇將為之前驅，山內一豐、江口正吉之類嚴整肅重的軍官壓陣，其下紀伊湯川、津田，大和柳生、秋山，河內清水等等，皆各地兇悍敢戰之士。

就像野草一樣被砍伐，又如野草一樣埋沒。

只是沉浸於當面的拼殺之中。

如此地獄修羅一般的絞肉機景象，約莫存續了大半個時辰左右。

河口失守，則主將武田勝賴孤身位於另一側，危險大大增加。

已到強弩之末的馬場信房所部，居然被這位「常敗姑爺」沖得招架不住，紛紛授首。

無數的刀劍槍棒在狹小空間拚命揮舞，誰知道什麼時候一不小心就要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