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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花紅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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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耿耿漏咽 第六節

第八章 耿耿漏咽

第六節

錦書挎著紅漆食盒從壽膳房出來,聽見神武門上鳴鐘就站住了,一百單八下子,春巡完了嗎?扳著手指頭算計,前後也就六天工夫,這趟跑得真夠著急的!
小娟低著頭,邁著小步,手裡捧著一雙五福捧壽的鞋,走到錦書跟前躬了躬腰,畢恭畢敬地把鞋呈上來,「這是我孝敬姑姑的,您試試吧,看合不合腳。」
小娟垂著眼睛道:「咱們在姑姑手底下已經過的是好日子了,要是不知道討乖就是不知趣兒。再過幾天是花朝,各宮的主子宮女都要在一處玩,要是叫她們瞧見咱們宮的姑姑連雙蝙蝠鞋都沒有,倒要叫她們笑話。」
小娟哎了聲,又說:「姑姑明年要還是咱們的掌事兒,我這活計逃不了,還給姑姑做。」說著一甩大辮子出門去了。
錦書道:「勞您惦記,都好了。」
錦書也虛頭八腦地應承,「哪裡哪裡,都是老祖宗的抬愛。」
小娟說:「不能短了榮姑姑的,守月已經送到南三所的梢間去了。」又對錦書道,「姑姑試試吧,要是小了我就拿回去抻一抻,過兩天一準兒合腳。」
進了二月,驚蟄過後一天暖似一天,風撲在臉上都是綿軟的,只是雨水更多起來。今天沒有日頭,天上陰沉沉的,隱約有零星的雨絲飄落,她抬了頭看,襯著夾道的紅牆黃瓦,陰霾厚重得要壓下來一樣,用不著說,又得有一場大雨了。
案上的自鳴鐘嘀嗒地響,春天本來就容易犯困,入畫她們手上的活兒不趕急,一個個都倒在炕上打起了盹。錦書撂下花繃子出門去,遠遠看https://m.hetubook.com.com見崔貴祥手下的跟班太監留金在銅茶炊那兒,打著呵欠坐在檐下的春凳上,一口一口喝著釅茶醒神兒。
這時窗外有人低聲叫「錦姑姑」,聽口音帶點東北味兒,錦書知道是下值房的二等宮女小娟。照規矩次一等的宮女不許進上值房,要進得有大宮女許可才行,她既喊她肯定是有事,錦書答應了聲,「進來說話吧。」
錦書應了一聲,到那二板凳上落座,和張太監閑聊了兩句,便有意無意地問留金:「我是晌午才回來的,聽說崔諳達腿上的毛病又犯了?」
綠蕪對那宮女說:「你是哪個宮的?大呼小叫的像什麼話?」
留金說:「可不是,每年這個時候都得折騰上幾天,他腿上的痼疾還是當年隨先帝爺攻懷來時作下的。數九寒冬給大軍送手諭,大雪封了山,在河面上來回爬著走,不凍出毛病來才怪呢。」
「大約是瞧過了,銅吊上熬著葯的。」留金笑道,「姑姑有心了,回頭我下了值還過去,一定替您帶個好兒,諳達感激您哪。」
入畫笑道:「好丫頭,真懂事兒!錦姑姑的有了,榮姑姑的呢?」
張和全正在給紫砂燉盅看火,她走過去給他請個安,「諳達忙著呢?」
她身上的那點消息她們自然也聽說了,嗟嘆之人有之,不屑之人有之,嫉妒之人有之……前面人說話,後面人兜天翻白眼,她都瞧在眼裡,又算得了什麼?她也想明白了,要是活在人家的框框里,那還不如不活!活著幹什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為自己還是為別人?何況有人誇你,就肯定有人背地裡罵你,她又不是銀子,做不到個個都喜歡。
留金道是,三個人邊吃茶邊逗牙籤子,直到暖閣里有擊掌聲傳來,錦書方辭了他們上值去了。
入畫不等人家說完就呸了口,「憑你什麼火燒眉毛的事!老祖宗正歇著,你吵醒了她還想活不想活了?」
屋裡都是極熟稔的人,又都是女孩兒,錦書也不迴避了,利索蹬了腳上的鞋。小娟蹲下來伺候,托著花盆底給她穿上,小心翼翼地問:「姑姑,怎麼樣?」
體和殿的東梢間在一排花紅柳綠的掩映里,先頭天冷,園子里的花草都委頓著,看不出有什麼得人意兒的,現在花朝節將近,抽穗冒芽都齊全了,猛然一看怪稀罕的,真是個清幽雅緻的好去處。
「說起這個,通主子可不是個簡單人物。」大梅邊整理紅繩邊道,「她剛進宮時位份低,好像只是個答應,後來踩著別人的肩膀一步步爬上來,如今娘家侄女是內定的太子妃,自己又生了皇子,總歸是烈火烹油的美事。」
小宮女俯身道謝退了出去,入畫道:「真是咋呼,生了個兒子怎麼了?宮裡皇子多了,又不是頭一個,用得著這樣嗎!」
錦書不理她們,引了線穿針,腦子裡卻閑不下來,炒豆子似的來回焯,一會兒是皇帝,一會兒是太子,那兩張肖似的臉漸漸融合在一起,也分不清誰是誰來了。
耳房的門開著,她邁腿進去,空氣里混雜著安息香的味道,窗戶密閉著不透氣,感和圖書覺有些悶。
屋裡歪著打絡子的幾個人調笑起來,「這丫頭不孬,瞧這話說的!敢情算準了明年你不會在慈寧宮了。」
錦書驀然發現她們稱呼她也用上「您」了,以前在雜役房時,她們成天拿又零碎又費時的活給她做,見了面連名字都不叫,不是「喂」就是「哎」。如今不同了,話里用敬語,都來恭維你,羡慕你,可見宮裡人就是這樣勢利,只要你得了一點道行,以前不對盤的人也像蒼蠅似的圍著你亂轉。
錦書問:「請大夫瞧了沒?」
「我這兒脫不了身去瞧他,眼下他跟前誰在看護著?」錦書端坐著問。崔貴祥也算對得住她,救了她一回命。在這深宮裡有個人幫襯總是好的,自己領他那份情,在日常生活上多關心他一些,也不枉叫他一聲乾爸爸。
錦書點頭應道:「這真是個好事兒!你起來吧,老祖宗這會子正睡著,等起身了我一定回稟。」
張太監起來還了個禮,「是錦姑娘啊,身上的傷都大好了?」
錦書很是歡喜,喜滋滋道:「你真巧的手,大小剛好,倒像是照著我的腳做的。」
原來促成改朝換代這件事上崔貴祥也出過一份力,錦書有些失望,可轉念想,他是替主子效命,大鄴二百多年的基業由榮轉衰,有人取而代之是早晚的事,這能怪誰?沒了國不要緊,她是個女人,心裏裝不下萬里江山。她獨在意的是家裡人,父母親,兄弟們,只可惜連他們都沒了,自己孤單單一個人,真是無限的凄涼。
大梅看了錦書一眼,長春宮有什麼好消息?大抵是通嬪生了吧!於m.hetubook.com.com是朝錦書努了努嘴道:「這是掌事姑姑,你有事和她說也一樣。」
「怪道呢,難為你周全。」錦書說:「有這一回,我明白你的心就成了,往後用不著再做了,做這鞋的苦處我知道,三更燈火五更雞,起早貪黑的。」
她加緊了腳步往體和殿趕,時候不多,昨晚還是春榮獨個兒侍寢,大梅在更衣室外頭照應,別的能替,敬煙上替不了,她得快著點兒,探過了崔總管好上值去。
萬歲爺迴鑾,大架勢!滿朝文武都上午門迎駕去,打響鞭兒,放炮仗,山呼萬歲,熱鬧非常。
小宮女瑟瑟道:「我是長春宮的,是有要緊的事……」
錦書淡淡道:「那不必,你給我帶話給諳達,我今兒不上夜,可交了差事宮門都下鑰了,怕來不及過去,明兒我起個早上體和殿去,請諳達好生養著。」
那小宮女對錦書磕頭,「姑姑好,咱們通主子午正生了個皇子,嬤嬤命我來回太皇太后的。」
那小宮女撲通一聲就跪下了,磕著頭說:「奴才錯了,奴才急著給太皇太后回好消息,一時忘了時候,請姑姑們恕罪。」
錦書翻著個兒地看這雙鞋,隨口應道:「她是這個意思嗎?你們別曲解人家。」
體和殿在儲秀宮邊上,錦書沿著甬道走,路上遇著好幾個以前在掖庭時同院住的宮女,她們圍上來搭訕,問長問短的,又扯她的春袍子看,手指在掐金絲綢子的滾邊上來回的撫摩,羡慕地說:「到底是不一樣了,您得了高枝兒,連衣裳都比咱們貴氣。在慈寧宮裡當差橫豎長臉子,旁的宮裡的那些個姑姑算什麼呀,給www.hetubook.com.com您提鞋都不稱頭!」
小娟看似鬆了口氣,也笑道:「姑姑上回趟水踩濕了鞋,放在炭盆子邊上烤來著,我比著大小畫下來的。」
錦書心裏沉甸甸的提不起勁來,也說不上是為什麼,只覺壓得喘不上氣兒,她抬手解了一顆扣子方鬆快了些。
琢磨歸琢磨,她也不甚在意,內廷該怎麼過還怎麼過,該忙活的是那些大人們,過了幾天松泛日子,這會兒又要緊著了。不過看時候才剛過辰時,西山大營到城裡,路程雖不十分遠,人馬多,又是儀仗又是鑾衛扈從,還有好幾位小皇子要仔細,這一路中途不歇也得一天的腳程,可眼下宮門上落了鑰才不久,儀衛就到了午門上,莫非還是連夜趕路的嗎?
留金想了想道:「我才剛上諳達榻榻里去過,他的一個徒弟在,另兩個都當著值呢。」
綠蕪對入畫道:「這你就不懂了,太皇太后自然是喜歡皇帝子嗣越多越好,但凡生了皇子的,總少不了賞賜晉位份。」
入畫說:「曲解什麼?不論哪位主子爺,怕是都不能讓你在慈寧宮裡待久了的。」
隨口應付幾句就完了,她挺直了脊背,揚著臉兒,提著食盒朝體和殿里去。管她們怎麼議論,愛誰誰吧,孔夫子還堵不住悠悠眾口呢,自己哪兒比得過聖人去!
留金扶正了帽子,趕緊給她見了個禮,「姑姑吉祥。」
錦書大為意外,次等宮女給大宮女做針線是常有的,可自己掌了事兒之後從沒有對下頭的人有過這種要求。她雙手接過來,笑道:「難為你想著我,謝謝。」
錦書笑道:「那可是龍子,天皇貴胄,你仔細禍從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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