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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花紅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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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情系一生 第三節

第二十章 情系一生

第三節

「錦書……」他喃喃,眼角微濕,「朕這樣想你。」
「弘吉圖汗留了什麼口信兒,老老實實給朕說。」他陰冷的眯眼看他,抬起黃雲緞勾藤米珠靴,狠狠沖那隻紅腫皸裂的手踩了過去。那蔑兒乞人一聲慘叫,他只覺松泛,滿意地勾起唇道,「一字不差地說,否則朕砍了你的手腳做人彘!」
昆和台忙膝行兩步磕頭,「主子三思,留他一條狗命,咱們攻韃靼王庭還用得上他。」
皇帝嘴角扭曲,瞧著樣子是到了爆發的邊緣。猛舉起鞭子便朝那蔑兒乞人劈頭蓋臉的抽過去,一鞭接著一鞭,一鞭快似一鞭。直抽得那韃子抱作了團,身上衣袍盡爛了,馬鞭還是不停,所到之處血肉橫飛,鞭梢帶起的血珠飛濺到帳頂的紗燈上,觸目驚心的一片紅。
蔑兒乞人根本不明白「大烏龜」是什麼意思,只是照著原話轉述。他口音雖然怪異,但口齒卻是天殺的清楚。大帳里的人驚悸得面如土色,再也站不住,一齊跪了下去,腦子裡哐哐亂響,混雜著「大逆不道」的回聲兒,趴在地上簌簌亂顫。
「混賬行子,朕要你的命!」他邊打邊咬牙切齒地說,「慕容永晝,朕不殺你誓不為人!朕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皇帝看著那躬成蝦子的背,身上衣裳污糟得分辨不出本來顏色,油里浸過似的膩歪,邋遢得不能讓人細瞧。遊牧人特有的膻味伴著寒氣陣陣襲來,他愈發的厭惡,撿了個能落腳的地方踢了過去。
「你哪裡得來的消息?」皇帝定睛瞧著阿克敦,臉色慘白,形如鬼魅,「你探到了皇貴妃的行蹤?」
皇帝踅身入帳,坐在寶座上沉聲道:「誰打頭陣?」
盧綽嘿嘿一笑,「康六爺在家裡造的紅衣大炮派和-圖-書上用場了,也不枉他轟塌了半個宅子。」
這話說得眾人一凜,面面相覷著沒了主張。隔了好一陣兒昆和台才道:「人總是要找的,咱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主子娘娘丟了,萬歲爺臉上無光,君辱臣死,這個道理大伙兒都知道。後頭的事兒,等把人找回來了再說不遲。」
說著又一聲冷哼,「朕馬放南山五六年,還沒遇著這樣的杠頭子。你們弘吉圖汗好成算,算盤珠子撥到朕頭上來了!留個奴隸傳話,怎麼不寫封信留下朕瞧?到韃靼十來年,待得牛油蒙竅了!」
那蔑兒乞人將將只剩下半口氣,倒在插屏邊上微微地抽搐。皇帝滿頭大汗冷靜下來,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就那麼站著,眼神恐怖得要吃人似的。
這樣群情激昂!好男兒就該征戰沙場,大英軍旗下都是英雄漢子!
他半似癲狂,儼然怒到極處走火入魔的模樣。繼善和富奇一左一右撲上去抱住他的臂膀,帶著哭腔的哀求,「好主子,好主子,您息怒,氣壞了身子不值當。戰場上挑釁的話作不得准,您帶著奴才們從南到北的征討,馬上天子打下的萬世基業,怎麼連這個都忘了?」
克孜湖其實離南軍大營並不算遠,一來一回統共花了一個時辰。阿克敦找著了引火的乾柴,還帶回來個令人咋舌的消息——
他停住腳思忖,挑起窗上天鵝絨厚窗搭朝外看。天色陰沉,穹廬像個倒扣的砂鍋,莽莽渺渺,烏沉沉的發黑。天際隱隱透出暗紫來,雪倒是小了些,只唯恐維持不了多久,入夜還有一場風暴。
皇帝怒極反笑,「你只當慕容十六和你一樣是豬腦子么,留個嚮導給咱們帶路攻打他的老巢?你倘或聽這韃子和-圖-書的指派,橫豎落進人家套子里!」
阿克敦忙道:「安置在糧草庫里,奴才這就把他帶來。」說著曲身退到營帳外,傳令中軍把人押解過堂應訊。
他一通滑溜的京片子,洋洋洒洒說了成車泄憤的話,也不論地上趴的人聽不聽得懂。邊上軍機們大眼瞪小眼不敢出聲,只聽見那蔑兒乞人掏心掏肝的哀號,聒噪得人心發躁。
那蔑兒乞人瑟縮了一下,囁嚅著用不甚流利的漢話回答,「我不知道,弘吉汗走了,帶上了閼氏……可汗讓我告訴博格達汗,閼氏不是您的女人……是弘吉圖汗的女人,將來還要做中原的皇后。閼氏願意跟著弘吉汗,閼氏愛大汗,還要為可汗生小台吉……弘吉汗說,博格達汗是個窩囊廢,戴綠頭巾的大烏龜。」
繼善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弘吉圖汗是當年的慕容十六,皇貴妃到了他身邊,姐弟通著了氣兒,貴妃娘娘臨陣倒戈,就是找回來了,萬一對主子不利該當如何?」
阿克敦領命去了,昆和台捻須道:「先別和萬歲爺說,等有了眉目再奏報的好。」說著回身看那巍巍牛皮大帳,帳頂上標杆矗立,明黃行龍旗迎風招展。他悵然一嘆,「萬歲爺如今是有了軟當,女人啊,真是誤煞英雄漢!」
皇帝被這突來的噩耗猛地擊中了,他愕然怔在那裡回不過神來。天底下有這樣的事?這個永晝難道瘋了不成?要娶親姐姐,要壞了三綱倫常嗎?千算萬算也沒料到會有這種事,先頭說性命無憂,結果竟是比落進敵人之手更可怕。
「說什麼?快說!」皇帝氣得腿顫身搖,猛抄起案上手札劈頭砸過去,見阿克敦兀自磕頭不止,便知道後頭話不好出口。他深吸兩口氣站m.hetubook•com.com起來,沉聲道,「那個蔑兒乞人在哪裡?」
眾人俱被他的潑天巨怒嚇得身子一矮,阿克敦插秧跪下叩首,「請主子息怒,奴才進村子時韃靼人已經撤離了,只留下一個蔑兒乞奴隸傳話,說……」
查克渾悄悄遞眼色讓底下人把那堆爛肉拖出去,皇帝一把拽下頭上的紫貂正珠頂冠扔到一邊,猶不解恨,指著那蔑兒乞人說:「把他扔雪裡,活埋了他!」
大學士叫皇帝當眾罵是豬腦子,邊上幾個同僚想起昆和台一向自識甚高,這回碰一鼻子灰,不由想笑,可這種情勢下卻是怎麼都笑不出來。
查克渾挺身出列,亢聲道:「奴才願打頭陣,不得完勝,奴才提頭來見主子。」
可恨至極!他的拳握得咯咯作響,滿心的忿恨像滾燙的岩漿,累積翻騰著隨時就要磅礴而出。那畜生要作踐自己的親姐姐,早聽說慕容氏荒淫,以為經歷了浩劫,倖存下來的人該當是清醒的。錦書口頭心裏一刻不忘,結果等著盼著得來的是這樣的結局!
皇帝道:「他們奔襲幾十里人困馬乏,別給他們喘息的機會。打發二十個人在連營各處生火,做出炊煙的樣兒來,不必咱們挪步,擎等著他們撞槍口上來。」
盧綽狗顛兒的辦差去了,皇帝背手長長嘆息,熱氣兒在眼前織成白茫茫一片。他到現在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慕容十六是吃錯了什麼葯,要做這天打雷劈的渾事兒,錦書這回該死心了吧!娘家人靠不住,只有在他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他心裏說不出的焦躁,跨出去一步仰天拿臉去接紛紛揚揚的雪片兒。冰涼徹骨的,轉瞬即逝。他閉上眼,彷彿這樣才能減輕痛苦。
「娘的,膿包樣式!」他輕賤的啐道,示意戈什哈把和-圖-書那個蔑兒乞人架起來,順手操了根海龍皮馬鞭抬起那張炭一樣黝黑的臉,「說,我的皇妃在哪裡!」
皇帝兀自轉圈子,累極了腦子漸漸清明起來,這會子不是干生氣的時候,越是心焦越想不出對策來。慕容永晝扔個無關緊要的奴隸來擾亂他,後頭勢必要有一番動作。精力放在這傳話工具身上,豈不正中對手下懷!
御營的厚氈子撩了起來,那個滿身污垢的蔑兒乞奴隸被捆綁著,裹著風雪被推了進來。羊圈馬糞堆子里長大的下等包衣,何嘗見過這樣堂皇的殿宇,這樣金貴非凡的人物!一時心頭怦怦狂跳,沖得耳鼓呼呼亂鳴,膝蓋一軟便拜倒下來。
弘吉圖汗要納女俘為妃,要奉大英端禧皇貴妃做韃靼閼氏!
「繼善,」他目不轉睛的眯眼看著那霾,「傳令角旗、商旗左右分散,六里合圍。」舉步到帳前,接過千里眼朝遠處眺望,距離太遠,瞧不真切,只見漫天揚雪甚囂塵上。
漢軍旗標下巴圖魯侍衛們一扣馬刀,齊步跨出班序行禮,「奴才們跟查軍門去,不剿滅韃虜誓不回還!」
想得茶飯不思,想得心神俱滅。誰能體會其中的痛苦?像丟了最要緊的東西,有一瞬竟是生無可戀了。
他怕只怕永晝病入膏肓強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錦書一人身處敵營怎麼才好?韃子是半蒙昧未開發、沒有教條法度約束的人種,瞧見女人就跟餓狼無異,即便永晝以禮待她,那些頭人族長怎麼樣呢?
皇帝熱血沸騰,起身道:「好!一人一把鳥銃、一柄倭刀防身。傳軍令伙頭營,與眾勇士分酒壯行!朕帶五千人觀戰,若有閃失便壓上接應。這一丈勢必打出威風來,朕這裏備著高官厚爵等著將士們凱旋接賞!」
三軍已經整裝待戰,https://m•hetubook•com•com連營那頭一身甲胄的中軍旗主們集結前來,刀叢劍樹,肅殺之氣森森然,安序班列躬身打千兒。
那蔑兒乞人剛開始還躲閃呼喊,到後來避無可避,只得奄奄一息的護住頭臉挨打。就像掉進了陷阱里的獵物,除了任人宰割,別無他法。
皇帝穿著石青色緞綉彩雲藍龍綿甲,慢悠悠踱到那奴隸面前。跪著的人驚懼的抬抬眼,只看見他袍沿上奔騰咆哮的海水江牙,便怵得伏地不起。
皇帝嘴角稍一揚,「回京把西華門外那個三進四合院兒賞他。」
他細盯著遠處,天地交接的地方像是起了薄霧,緩緩擴散,朝著兩翼蔓延開去。
皇帝滿腔怒火幾欲癲狂,他赤紅著眼在帳內踱步。慕容高鞏養的什麼兒子?簡直喪心病狂!真箇兒是把對戰的好手,知道怎樣讓人五內俱焚。他這是在報復他?單為了一己私慾,把錦書置於何地?
軍機們得了令便知前方將有戰事,即刻分頭去布置。他站在卷棚下冷笑,「瞧瞧,這不是來了?韃靼人果然英勇有餘,纖細不足。千蹄萬踏橫掃,勢必要揚起雪沫子來,這麼的突襲倒也新鮮。」
眾人看得心驚,皇帝脾氣不好是出了名的,但尊貴的出身,王府優良的家教自小熏陶,倒從未見過他這樣動怒失儀的。他是恨透了心肝,把滿腔的憋屈暴虐都發泄到了這個韃靼阿哈身上。
那阿哈的話不能全信,要撿著來聽。他不至於昏聵到那地步,什麼「閼氏也愛弘吉圖汗」,當他三歲小孩兒來騙么?錦書是什麼樣的人,他再了解不過,天理倫常是頭一宗,瞧著他是至親就任他混來,那是絕不能夠的!
盧綽探頭看了看,在一旁哈腰道:「奴才料著他們在十里前後要觀望,咱們這會子就備戰,給那群韃虜迎頭痛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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