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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臣

作者:更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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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與人斗

第十章 與人斗

「趙闊,你先退下去,我要傳授趙無忌一段箭訣。」韓謙對趙闊說道。
韓謙知錯認錯,而且在事情發生后,知道彌補,沒有讓事情一錯再錯,韓道勛還能再訓斥什麼?
「……」少年趙無忌抬頭看著韓謙,眼瞳里有些微的迷茫,但是誰也注意不到,少女趙庭兒看向地面的眼瞳這一刻卻是灼灼發亮。
少年趙無忌站起來,捧著黑雲弓就要跪到韓謙跟前謝救命之恩。
范錫程早年殺人如麻,雙手染滿鮮血,年紀一大,心性也是淡了,今天才叫少主韓謙這麼折騰,也沒有為養子范武成復讎的心思,想著或許武成命該如此。
韓謙心裏一笑,負手說道。
此時將這一切揭穿、捅出去,誰知道會不會逼得他們直接狗急跳牆,將他跟他父親都滅了口?
「你爹大概是說此弓不祥,要不是此弓,也不會惹下這樣的禍事吧?」
韓謙這麼說,不要說韓道勛了,范錫程也是一臉的錯愕,當真是心裏有萬種委屈,一時間也沒有辦法訴說出口了。
他還沒有到三皇子臨江侯身邊陪讀,幕後勢力就不惜動用姚惜水這枚棋來毒殺他、想要製造他暴病而亡的假象,這他媽能是好差事?
韓謙滿意的點點頭,便與趙庭兒、趙無忌姐弟告別,昂然下山去。
范錫程也不想再見到趙家父子,但話都讓少主韓謙搶先說了,他還能說「不」?
他能訴說什麼?
「……」韓謙打量了趙無忌的姐姐一眼。
說是三皇子臨江侯擇日出宮,但此時還沒有出宮,韓謙作為皇后欽定的四名大臣之子之一,也沒有必要這時候就到臨江侯府,暫時還繼續留在山莊里修身養性。
雖說低下頭,但他們身處下方,能看到趙庭兒巴掌大的小臉,乾淨得就像一汪山泉似的,長長眼睫毛下,眸子有如夜空中的星子般靈動,難以想象山野之間,能有如此的秀色——就是太瘦、身子太單薄了一些,以致看上去有些其貌不揚。m.hetubook.com.com
說出來,誰會信?
韓謙強忍住喊住他父親、吐露一切的衝動。
韓謙看著父親韓道勛的馬車,在兩名家兵的護送下,搖拽著拐出山道,他才與范錫程在趙闊等家兵的簇擁下,勒馬返回山莊。
韓謙站在一旁,看著父親韓道勛燭光映照下的臉陰晴不定,知道他父親韓道勛身邊沒有趁用的人手,是絕對不願意看到跟著自己多年的家兵范錫程就這麼離開的——范錫程跟其他家兵還不一樣,早年積軍功贖了身籍,還是有去留自由的,目前留在韓道勛身邊,算是門客。
「不識字可不成,」韓謙摸著下巴說道,「識字不求多精深,但要能讀得通書才成——這樣吧,我還會在山莊留些日子,那這些日子,你每天清晨下山到東院來,我教你識字。要是有人敢攔你,你知道怎麼做的。」
范錫程他還能再說什麼?
作為父親,對自己兒子最惱恨的,不是不學無術,而是不知悔改。
那整件事所有的責任,不就是范武成完全沒有將少主韓謙的話放在眼裡,急於將趙氏父子趕出田莊所致嗎?
韓謙聞聲一震,他對宮闈之事再生疏,也知道姚惜水這些人費盡心機殺他、又偽造他暴病身故的假象,極可能跟此事有關,有人不希望他到三皇子身邊陪讀?
「老奴這就帶著趙闊他們,到縣裡將武成的屍身領回來了。」范錫程說道。
山莊之後,穿過一片道路狹窄、地勢陡峭的密林,地勢又稍開闊一些,一片坡地圍在山坳里,一座新墳孤零零的矗立在一顆兩人合抱才夠的百年古樹下。
「剛剛賜封臨江侯的三皇子年紀已經有十三歲了,不宜久居宮中,擇日就會遷到宮外居住,到時候也將挑選四名大臣之子到臨江侯府陪讀——你到時候也會到殿下身邊陪讀……」韓道勛苦嘆一口氣,坐在燭前說道。
韓謙都承認這是他的錯了。
看范錫程在前面騎和圖書了一匹瘦馬往山莊而行,沮喪得就像是生了一場重病,精氣神比以往差了一大截,韓謙神色稍振,想到夢境世界的一句話:「與人斗,其樂無窮;與天斗,其樂無窮……」
常說伴君如伴虎,韓道勛在朝中也有如履薄冰之感,完全不知道韓謙到三皇子臨江侯身邊陪讀,會發生怎樣的事。
少年趙無忌聽了韓謙這話,眼神才堅定起來,一雙還有些稚嫩的手,將黑雲弓抓得更緊。
「不識得!」少年趙無忌說道。
看到少主韓謙轉身看過來,趙闊低下頭來,避開少主韓謙那能殺人的凌厲眼神。
當下,韓謙也不管范錫程心裏會怎麼想,就直接要趙闊陪著他前往後山。
「你要覺得,你一家老小理應被逐趕出去,這黑雲弓你便還給我。要是你心裏有不甘,那你就留下這黑雲弓,倘若往後還有什麼惡奴敢來奪你們父子姊弟的立錐之地,可用此弓殺之!」韓謙說道。
然而大臣之子能在皇子身邊陪讀,是莫大的榮譽,也會有相應的封賞,自然就容不得韓道勛拒絕。
韓謙跪著膝蓋又酸又麻,肚子里直罵娘,偷瞅他父親韓道勛在燭火下濃眉緊蹙,不知道有什麼憂心之事壓在他的心頭,顯然是有些話猶豫著要不要跟他這個不肖子說。
車到山前必有路,晚紅樓再是狠角色,也是人啊。
不知道韓謙怎麼就轉了性,韓道勛也是滿肚子訓斥的話憋在嗓子眼裡都沒有辦法說出來。
「少主的命令,無忌絕不敢或忘。」少年趙無忌堅定地說道。
「……」
少年趙無忌眼睛流露出感激之色,將黑雲弓遞過來:「我爹爹說此弓太過貴重,無忌不該收少主這麼重的禮物?」
「要你在范武成墳前守孝,不是別人要以此來羞辱你,實際上這是我提出來的,你也不要連這點羞辱都忍受不了。你耐著性子在此琢磨箭術,過些天我再來傳授你石公拳,」韓謙說道,「此外,你識不識字?www.hetubook.com.com
韓謙還滿心疑惑范武成怎麼會跟姚惜水勾結起來害他,聽了這話,心想禍根或許就出在這上面。
……
當然,韓謙也沒有想著將這一切都說給他父親聽。
范錫程雖然心裏苦澀無比,還有難平之氣,但家主韓道勛都將話說到這份了,他也沒有辦法再說什麼了,畢竟整件事還在武成自身。
看到他父親韓道勛愁眉苦臉的樣子,韓謙知道他父親韓道勛不希望他到三皇子身邊陪讀,是不想他惹來禍事,而晚紅樓不惜費盡心機製造他暴病而亡的假象,顯然不會是替他老韓家著想……
「多謝家主。」范錫程說道。
聽了韓謙這話,趙闊心裏才是一嘆,暗道少主從頭竟然真是有意借少年趙無忌的手殺死范武成,以前真是看走眼了。
然而,就算他能夠推掉皇子陪讀這苦差事,晚紅樓那麼深的圖謀,最大的破綻就出在他的身上,他此時逃離家兵的保護,有可能活著逃到宣州嗎?
「老奴教子無方,經營山莊也心有餘而力不足,才惹下這樁禍事,老奴辜負家主托負,滿心羞愧,也沒有臉再留下來服侍家主跟少主人。」范錫程跪在堂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著請辭離開山莊。
「武成是個好孩子,人情煉達,又有幹才,我也想過要將這孩子收到膝下,發生這樣的事,我心痛不在你之下啊……」
「瞧你惹出來的好事!你給我好好跪著反省。」
「武成好歹是韓家的人,待縣衙結案后,你們就去將他的屍身領回來,在後山挑一處風水寶地安葬。」韓道勛不想再在范武成的事情上糾纏,但該有的也會表示。
而倘若眼前這少年趙無忌,真能為己所用,或許要比范錫程、趙闊這些老匹夫更值得信任。
「去吧……」韓道勛示意范錫程他們先去辦事,他還有話跟兒子韓謙交待。
韓謙可不為有機會到皇子身邊陪讀就沾沾自喜。
韓道勛也頗為詫異的看著自己和-圖-書的兒子,驢都拉不回來的倔脾氣,這時候知道認錯了?
為了安慰范錫程,韓道勛還是板起臉令韓謙繼續跪在那裡,又一臉痛惜的將范錫程攙扶起來,說道。
韓道勛原本不想多事,想著這件事後將趙老倌、趙無忌父子及家人從田莊逐出去就是,但聽兒子韓謙這麼說,問范錫程:「你要覺得可以,那就捎個信給劉遠,相信這點面子他會給我韓家……」
「我箭術無成,但有一個好師父,在年少時曾傳授我一段箭訣,我練不出什麼高超的箭術,傳給你或許有用,」韓謙說道,隨後將當年在楚州時那老道傳授給他的箭訣傳授給少年趙無忌,「雙手撐弓在身前,參天大樹立荒原,間架得當似滿月,大形充盈見渾圓,精神提起複坦然,周身鼓盪亂迴環……」
一個身穿麻布衣裳的瘦弱少女,正將少年趙無忌吃得乾乾淨淨的碗碟收拾到只竹籃子里,看到韓謙、趙闊上山來,少女大胆的朝這邊張望了好幾眼,待韓謙他們走近,才低下頭。
……
訴說事情肇起,是少主韓謙私下任性胡亂許諾佃戶進山伐獵有錯?
他就算再狂妄無知,也知道在皇子身邊陪讀,實在不是什麼好差事。
墳旁搭成一間簡陋的茅屋,少年趙無忌神情倨傲的盤坐在茅屋裡,黑雲弓橫在膝前。
「要不是此弓,你們即便不被送到縣衙治罪,也會被趕出田莊,流離失所,你真就甘心?」
當然了,韓謙也懷疑是不是自己在山莊憋太久,才會覺得山野少女竟也相當不錯。
甚至他這時候再提辭行的話,都顯得他范錫程無視家主恩義、不知好歹了。
韓謙荒廢太久,不管石公拳以及這段箭訣多厲害,他都不奢望能在三四年間練成當世的頂尖強者。
就連他都忍氣認下少主韓謙許諾的佃戶進山之事,偏偏武成忍不住這口氣,要將趙家父子趕走,卻又麻痹大意被少年趙無忌射殺。
「理應叫趙無忌那小兔崽子,在武成墳前守孝,hetubook•com.com也不能太便宜了這些賤民。要不然的話,這左右真就不把我韓家當一回事了!」韓謙跪在地上說道。
且不管這是不是父親韓道勛收攏人心的手段,但要是范武成曾經聽過這樣的話,有自己暴病而亡之後他取而代之的妄想也是正常,也無怪平常眉宇時會有一股難抑的孤傲之氣,就算沒有被晚紅樓收買,也是死得活該。
「是!」趙闊卑微的躬身施禮,退到下面的山林里,但也沒有離開太遠,以示他還要盡貼身保護少主韓謙的職責。
訴說自己忠心耿耿,絕沒有篡奪田產之意?
「此事錯在孩兒——要不是謙兒任性,沒有跟范爺商議就開口同意佃戶進山伐獵,絕不會激起今日的事端。此事范爺沒有半點過錯,要怪就怪謙兒太任性了——只是事情已經發生,韓家倘若擅用私刑,有累父親的聲名。父親常說朝中兇險,行事需如履薄冰,不可大意妄為,范爺失子心痛,大黑失兄情切,孩兒不想事情一錯再錯,才對范爺說了一些過激的話,但孩兒心裏卻絕非那麼想的。」韓謙「啪嗒」一聲,也撲在石板地上,跪下就後悔了,這石板地堅硬無比,磕得他膝蓋生疼,心裏暗直罵娘,當下硬著頭皮,將早就想好的言辭說出來。
夜色已深,秋湖山別院東院,燭火通明。
「你心裏無法伏跪之意,你也不是低頭跪人之人,又何必為難自己?」韓謙哂然一笑,讓少年趙無忌站在那裡說話。
雖說這次山莊發生這樣的事情,韓謙出乎反常的,沒有將他氣得心絞痛,但韓道勛在山莊住了三日,在范武成葬禮后返回城裡時,猶是滿心憂慮。
韓謙都說了,當眾故意說那樣的話,只是不希望他們激動之餘再做錯事,他本意不是這麼想的。
再說了,晚紅樓敢算計到三皇子楊元溥的頭上,誰知道他們背後的勢力有多強大、布局有多深?
比起這個,他寧可逃回宣州去,逍遙快活的當一個世家子,靜待天佑帝四年後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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