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許多事，即便方向對了，可成敗卻未必只是如此，成敗在於人心，在於肯不肯花心思去做。

「哈哈……三十石。」方繼藩狂喜地大叫起來。

卻在此時，一聲長嘯打斷了所有人表現的機會。

張信眼淚已是不可遏制的洶湧而出，他雙手擎天，一聲大嘯：「小潔……我成了……我成了……這些日子的辛勞沒有白費，沒有白費啊……」

於是乎，漸漸的，有人開始穿起了短裝，就一件短衫，下頭呢，直接套上馬褲，靴子也不|穿了，一旦進了泥、進了水，便出奇的笨重，何況還需纏上裹腳布，一日勞作下來，渾身不舒服，於是都改為了布鞋，布鞋方便，髒了也就髒了，不在乎。

瘋了。

「百戶實乃當世神農是也。」

「一五作五、二五作十……」

倒是在這時候，有人將自己背上的背簍取了下來，激動地道：「我帶算盤了，我帶算盤了。」

可方繼藩還是樂了，這效果，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之外。

以北方土地的地產，一般的小麥也不過兩三石的產量，這一比較，就是十倍的高產啊。

呼……

張信的形象，大抵也是如此，捋起袖衫，露出兩根胳膊，腳下是馬褲，膝蓋下的褲腳從沒幹凈過，一雙布鞋，鞋上帶著泥，從前保養得極好的手，早就起了老繭，從前和所有貴公子一般，都有修長的指甲，而如今，這指甲早就磨平了，指甲參差不齊，全無可供和圖書欣賞觀瞻的美感。

努力地調整著秤砣的校尉，眼裡閃著光，道：「百戶，有三斤。」

老半天，方繼藩不耐煩了：「算出來了嗎？」

他突然覺得，張信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提升了，番薯的高產，這張信實在是功不可沒啊，一個公子哥出身的傢伙，居然老老實實的做了農戶，甚至跟因此跟家人鬧翻了，每日就是卷著褲腳在地里挖刨，從早到晚都沒有閑過。

二十六石……

三十石……

一株苗，便是一大串，雖然不如葡萄一般，一株可以結出數十顆果子，可這一株苗，卻是生生結了五個番薯。

這個傢伙，還真是將番薯當自己的兒子一樣照顧啊。

「不對。」有人激動地道：「是二十六石，大抵就是二十六石。」

終於有個智商在線的校尉在連續的計算過兩次之後，最終確定了。

待第二棵完全|裸|露出土，接下來還有……

方繼藩安慰自己，潘老師也不錯，畢竟濃縮就是精華。

繼續刨……

可大的，卻有蓮藕粗，足有一尺多長。

這個番薯……看起來更像土豆，若是將其比擬為人類，那麼大抵它和第一棵長條形番薯，更像人中潘老師。

看張信又恢復了精神氣，眾人沒有遲疑，立即開始挖紅薯。

這個世界瘋了啊。

雖然後世的番薯一畝的產量是在六千至一萬斤左右，可那畢竟是根據了無數次改良，以及使用大量肥料的結果。

大明和*圖*書延續的乃是宋制，而宋人的計量單位之中，一石為一百二十斤。

方繼藩的腦袋顯然還是有點發懵，糾結地道：「近三千斤？啊，不，該當是兩千五百斤。」

而如此高產的作物一出，等將來推廣到了千家萬戶之後，至於你們到底是能種出十石還是二十石，又或者是三十石，和方繼藩有關係嗎？你們自己不會種，反正……就得咬死了，三十石，一斤都不能少！

這校尉忙捂著自己的腮幫子：「二十六……不，三十……」

他們說話的聲音在顫抖。

他們不敢用工具，每一棵紅薯都是珍貴的，對他們而言，都是他們的心血，若用工具，難免傷了紅薯根，因而盡都用手。

得到的是，沉默……

在這一株蔓藤之下，與這顆番薯相連的，又一顆番薯顯出了雛形。

現在看著這個傢伙悲痛萬分地在泥地里打滾，方繼藩心裏吁了口氣，有感動，也有淡淡的心疼。

一個校尉忍不住道：「百戶，不是三十石，是二十六石……」

方繼藩看著張信。

這一大畝地，可是足足有數百株啊。

片刻功夫，許多人的手便污濁不堪了。

有大有小，還有一顆，甚至比雞蛋還小，這孩子……呃，顯然是沒救了。

當初吹二十石，是因為方繼藩想讓這番薯引起天下人的重視，最好以最快的速度推廣開來。

方繼藩已是意氣風發，他看著這田埂處堆積如山的番薯，最終和*圖*書下定了決心，中氣十足地道：「找個人，去報喜，去戶部報喜！」

可現在……

明制之中，一斤約為六百克，一斤等於十六兩，於是這才有了半斤八兩之稱，意思是半斤和八兩，是同等的重要，沒有什麼分別。

三斤……

校尉們自是早有準備，帶了秤砣來的，於是忙取秤砣一稱。

「……」

其實此前，他們不是沒有刨過。

第一顆番薯終於露出頭來了，說是碩大，是因為它大抵有尋常孩子的小臂粗。

「要不要請大夫？」方繼藩關切地道。

「我等能為百戶效力，便是做豬做狗，亦歡欣鼓舞……」

這自然不可以和後世的那等巨型粗壯的番薯相比了，方繼藩漸漸刨開土，猶如蓮藕狀的長條番薯便完全暴露在眼前。

每一畝地插了多少株苗，都是有數的，尤其是西山這兒的田，哪些苗受了蟲害，哪些枯了，張信每隔幾天都會帶著他們來記錄的。

二十六石。

方繼藩哈哈大笑起來，眾校尉亦紛紛激動地道：「百戶英明。」

再按照自己的性子，吹噓一下，四捨五入，不就是二十石嗎？

「二十六石，沒有錯了。」

可屯田了一段時間之後，這屯田所的校尉們才開始意識到，寬大的魚服，還有漂亮的靴子，以及勒著腰間的腰帶，甚至是斜插在腰間的刀劍，都成了妨礙他們務農的障礙。

必須得宣稱三十石，懶得去折騰什麼有零有整的事，想要推廣番薯和-圖-書，其首要的，就是推銷其巨大的產量，在這巨大的產量之下，足以使所有人動容。

一直默然的張信也發是懵了，他迷茫地眺望著遠處的田埂，還有那看不到盡頭的蔓藤，那翠綠的薯葉，在暖暖的陽光下，格外的耀眼，像是一下子迷濛了他的眼睛。

除此之外，真的已經沒有其他的解釋了。

他以為能有十六七石，就已算是不錯了。

「沒錯了，是二十六石。」

其實……番薯固然重要，方繼藩俱有穿越者的優勢，能認識到番薯的重要，也極為重要，可是……倘若沒有一個精幹，且當真將這屯田當做自己性命一般掏出心窩子的人，甚至可能三五年，都未必能有此成果。

這是一顆。

因而，大家都很清楚。

只是那時候，大多番薯還未成型，只是刨開用來記錄觀察其習性罷了。

不錯，計算是一回事，可到底收成多少，卻還需親自將無數的紅薯統統刨出來才是。

這比方繼藩保守的估計，竟還要多了五六石，只是方繼藩對他們的計算能力，嗯，是頗有懷疑的，所以壓抑著激動，繼續等最後的結果。

他啪嗒一下，直接跪在了鬆軟的泥地里，已是淚流滿面，雙肩顫抖著。

頂著太陽，天氣並不熱，可許多人且是冒著騰騰熱汗，這是一群已經擅長了在泥地里打滾的『土耗子』，來的人多，一畝地的番薯，只用了兩個時辰不到，便已經收采完畢。

幾個校尉睜大著眼hｔtｐs://www•hetｕboｏｋ.cｏｍ.ｃｏm睛。

於是，所有人大眼瞪小眼，方繼藩腦子也懵了，他從前計算能力還算不錯的，可是……現在卻需不斷地換算單位，最重要的是，情急之下，有點激動，頭腦不清呀，於是他咬咬牙道：「算！」

方繼藩很直接給了他一個耳光，好在這一巴掌不算重，可也清脆無比，方繼藩朝他齜牙道：「現在是幾石？」

過了半晌，終於有人道：「二十五石……這一畝地，是二十五石。」

校尉們不敢怠慢，紛紛地掰著手指頭，開始掐算起來。

從背簍里取出了算盤，噼里啪啦一陣。

這些番薯雖是經過了精心的照料，尤其是南麓這一片田，乃是百戶所最重要的試驗田，因而產量可能高一些，可……二十六石，還是遠遠超出了方繼藩的預估。

張信眼裡布滿了血絲。

當初白皙的臉，現在早已和尋常的老農沒什麼分別了，人不但黑了，而且膚色也變得粗糙了許多，從前穿著的是寬大的魚服，腰裡豎著當年校閱時獲賜的銀腰帶，整個人本是俊秀挺拔。

若是後世的番薯，幾個番薯下來，怕是不下五斤吧。

方繼藩就差翻白眼了，體育老師教出來的學生都比你們算數好啊。

方繼藩目光炯炯，將它們一道捧了起來，大呼一聲：「秤！」

張信哭過之後，咬了咬牙道：「我沒事，咱們挖，統統都挖出來，這一畝地，今日便收！」

方繼藩咬著牙，他腦子卻依舊亂糟糟的，索性也不算了，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