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6章 雖死猶生
人們對於這樣的乞丐,早已見怪不怪了,接著,乞丐爬起來,小心翼翼的提起了包袱,一瘸一拐,朝著東宮的方向而去。
這人是……
天花的可怕在於,人們對它全然無知,這東西傳染性極強,無孔不入,哪怕是再身居高位之人,也不得攝於它的恐怖淫|威,劉健正色道:「陛下,倘若都尉有辦法,臣等,願竭力協助都尉。」
……
二人說著,徐步出宮。
方繼藩本來還想著,趁著疫病還沒有傳播開,迅速的種出牛痘,救治更多人的。
嚇的張永什麼都顧不得了,忙是跪下:「奴婢萬死,奴婢萬死,奴婢知道,殿下是重情義的人,心裏一定挂念著劉公公,可是殿下啊,劉公公他死了他,他為大明而死,死的壯烈,死的令人扼腕,殿下應當節哀啊……劉公公,他畢竟……畢竟回不來了。」
方才方繼藩跳出來,他還只道方繼藩死性不改,這個時候,要歌頌一下吾皇聖明呢,誰料這傢伙,居然有辦法。
「……」
說著,將這茶盞端到了張永面前。
街上,出現了一個衣衫襤褸的人。
「茶就不喝啦,想到劉公公屍骨未寒,咱就食不下咽,心裏樂……不,心裏疼哪,你在紫禁城裡傳個話,咱要繼承劉公公的遺志,不不不,咱和劉公公是一體的,劉公公雖死猶生,你們該給他的孝敬,還是要給,在咱心裏,他還活著啊,所以,這孝敬,得是雙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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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是咱的,一份,是劉公公的。不然……你們就是瞧不起劉公公,更是瞧不起咱。」張永背著手,眼皮子都沒看這宦官一眼。
方繼藩搖頭:「不,來不及了,得立即在京里尋找那些近日從北通州抵達京師的人。」
張永嘆口氣:「劉公公才走兩個多月,咱心裏……不痛快啊,想當年,劉公公和咱,那真是好的穿了一個褲襠,現在他這一死,咱心裏……難受……難受……哈哈哈……」
方繼藩告辭,匆匆出了謹身殿,等著朝廷找到這等病發的病人,只怕,北通州那兒,人都涼的差不多了,得想想辦法才好。
大家唯恐躲了天花都來不及,這個傢伙,竟還要找個染了天花的病人。
這聲音,竟是無比熟悉。
朱厚照道:「要不,我們去北通州?」
可現在……也只能等北通州那邊,送了人來。
「這……」
朱厚照便道:「讓張永和谷大用去找找……」
何必要問?
這包袱里,無數稀奇古怪的東西散落出來,乞丐跪下,嗷嗷大叫:「殿下,奴婢……又回來了,奴婢……又回來了……」
張永撇撇嘴:「這就不對了,劉公公和咱,那是啥關係,哈哈哈……現在劉公公死了,咱該繼承劉公公的遺志是不是?」
……
「奴婢懂了,懂!」
蓬頭垢面的人,將自己的亂髮,捋在了腦後,頗有幾分丐版m.hetubook.com.com小馬哥的風采。
「不用。」方繼藩搖頭。
午門外頭。
張永心裏得意非凡,眉飛色舞,面上笑嘻嘻,只道:「辛苦啦,辛苦啦,不過呢,這茶,咱吃不下。」
卻在此時,朱厚照和方繼藩出來,張永一把奪過了那宦官的茶盞,笑嘻嘻的端上前:「殿下,奴婢早知殿下出來時,只怕口渴,給您特意斟了一口茶,您喝一口,解解乏。」
「這……有的,有的……」小宦官小心翼翼道。
天色有些冷。
方繼藩道:「還有,西山那兒的口罩,倒能抵擋一部分天花,當然,只是一部分而已……」
東宮外頭,朱厚照和方繼藩帶著張永剛剛到了門口。
可隨後,張永身軀一震。
朱厚照氣咻咻的道:「滾!」
等去了通州,抓了人來,只怕都已經傳播開了。
宮裡一個小宦官探頭探腦出來,接著笑呵呵的抱著一個茶盞:「張公公,張公公,您好呀,奴婢見您在此候著太子殿下,怕張公公伺候太子殿下乏了,去取了一盞茶給張公公您解解乏。」
不多時,朱厚照也匆匆追了出來,氣喘吁吁:「老方,真有辦法?是不是要開膛破肚。」
這意思是,大家快去買口罩啊。
弘治皇帝沒有多說什麼,只看了劉健一眼,劉健頷首點頭。
可宮裡的人,最善於察言觀色,當下最紅的人是誰,當然是蕭公公,可以後呢?
沒有人將他當一回事,這一hetubook.com.com路,都是偷竊、乞討,被人揍過,被狗追過,而如今,他……又回來了。
朱厚照一臉詫異,回頭。
方繼藩道:「兒臣暫時不需任何人手,不過……眼下當務之急,是立即下旨,將所有的病患暫時隔離,先將災害,降至最低。」
張永還沒反應過來,口裡大喝:「哪裡來的乞丐,滾,滾!」
這小宦官露出了難色,一副死了娘的模樣。
張永卻不理他,只嘿嘿一笑,便又背著手,痛快啊。
「什麼?」許多人打了個寒顫。
說了反正大家也不懂。
殿中沒有了聲息。
他說著,滔滔大哭,哭的昏天暗地:「奴婢被該死的叛賊劫持了啊,他們帶著奴婢,到了鄱陽湖,他們打奴婢,奴婢好不容易逃了出來,一路沒有吃的,奴婢赤著足,一路走,一路走……奴婢心裏,只想著一件事,無論如何,也要見到殿下,殿下哪,奴婢不見著殿下,死不瞑目哪。」
一下子,殿中炸開了鍋。
對於這等乞丐,人們總是避之如蛇蝎。
這天花可怕就在於,它的病毒潛伏期有近十天,這十天里,人就是傳播源,通過空氣,就可進行傳播,這個時候,人是幾乎沒有病症的,因而,現在到底有都少人染病,只有天知道,可一旦病發,幾乎,死神便降臨了。天花的死亡率,可以高達三成,而在這個時代,人們對天花認識不足,絕大多數人對於天花懷有恐懼心理,許多病發的hetubook.com.com病人,其實只要好好調養,是有機會可以救治的,可一旦病發,這些人很快就陷入了無人問津的境地,於是乎,許多病人根本不是病死,而是餓死,或是死於各種其他的理由,因而,在這時代,天花的死亡率,甚至可以高達七成甚至是八成。
弘治皇帝和劉健等人對視了一眼。
方繼藩不打算回公主府了,出了這麼大的疫情,他打算將公主府隔離,要禍害,也禍害東宮。
這是人類歷史以來,屠殺人類最多的劊子手,哪怕是慘絕人寰的戰爭,都遠不及天花造成的死傷要多。
「奴婢……奴婢是劉瑾啊,奴婢是劉瑾哪,殿下,奴婢……回來了。咳咳……咳咳……」
從鄱陽湖,趟過無數的泥濘,來到京師。
張永笑嘻嘻的背著手站著。
不過不打緊,他眯著眼,笑過之後:「咱還聽說,劉公公生前,這宮裡有許多人,都孝敬了他不少銀子。」
太子只要登基,這太子跟前的大紅人,咱們的張公公,轉眼就要進入司禮監,到時,在這宮裡,勢必權傾一時,現在不趕緊著巴結,還等什麼時候?
乞丐步入了京師的街道,伸手,分開了蓬頭般的亂髮,露出了滿是污穢的臉,一雙眼睛,流出了淚來。
張永噢了一聲,依舊帶笑:「奴婢給您去牽馬。」
「這很重要,早抓來一個,疫方就可早一些制出。」方繼藩道。
卻見一個乞丐,遠遠站著,接著,乞丐終於遏制不住情感,啪嗒和*圖*書一下,雙手無力的將包袱放下。
「臣遵旨。」
張永擦著淚,牽馬要去馬廄,身後,一個渾厚的聲音道:「殿下……殿下……」
那個貪吃膽小的劉伴伴,再也不會回來了。
弘治皇帝心微微定了一些,看了方繼藩一眼,道:「繼藩,你需要多少人手?」
一想到劉伴伴,朱厚照心突然一緊。
方繼藩是個很實在的人,生兒子有了屁|眼就是無可辯駁的明證。
這一次,乞丐很有經驗,他為了抒發自己的情感,先是小心翼翼的將包袱擱在了地上,免得這包袱散落下來,而後才嗚哇一聲,接著是無聲哽咽,雙手擎天,雙膝跪地,抱著京師的青石磚,親吻著。
弘治皇帝鐵青著臉:「命人,去通州,懸賞勇士!」
這太監雖是紫禁城裡的,並不歸張永管轄。
乞丐背了個包袱,這包袱卻像是不知誰晾在屋外的褻衣,而今,卻已污穢不堪。
朱厚照眼前一亮:「還是你有辦法,本宮這便讓劉伴伴……」
西山……口罩。
「有人能夠抓一個來嗎?送來西山即可。」
「不要你伺候。」朱厚照發了脾氣。
「其他的,臣想辦法,臣需要什麼時,再向劉公索要。」
張永突然覺得自己心裏有問題,為啥一想到劉公公,明明該悲痛,可為啥總會笑?
方繼藩想了想:「臣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染有天花的病人。」
二人下馬。
確實很複雜啊。
劉健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他的目中,掠過了一絲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