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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和我談論「結局」？我不由得想，她知道我在說什麼嗎？是的，她看過我寫下的所有自己所經歷過的故事，無論那多麼荒謬，而她是以怎樣的一種身份和角度，和我談論所謂的「結局」？

「為什麼……」我不由得說，卻被她打斷了。

聲音述說了關於魔女的十個夜晚的故事。故事的表面內容是：追求理想之人，在前九個夜晚，經歷了殘酷的洗禮，而在第十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然而，讓我格外在意的是，前九夜的經歷，和第十夜的獲得，充滿了反差和矛盾，而讓人感受到深深的不詳之意。

但是，四周的景狀已經和之前完全不同。彷彿影片膠捲于中間截斷了，而將兩個不同的場景貿然連接起來。

「你終於醒了。阿川。」來者正是阮黎醫生。

房間里除了我之外，一個人都沒有。

根據已經掌握的情報。

此時此刻，她給我的感覺，和以往截然不同。

「等等！」我努力伸出手，用力挺起不受控制的身體。

不能說，那只是一種表演，但是，她似乎真的可以隨時隨地進行最徹底的調整。

我想下床，但是右腿不聽使喚，那份痛楚就像是沒有打過麻醉一樣。我在手術台上挪動身體，盡量讓自己可以觀察到房間內更多的地方。我猜測著自己到底是在什麼地方，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全都和阮黎醫生有關。

這是一個完好的房間，塞滿了各式各樣的精密儀器。光滑的曲面閃爍著冷光，而指示燈的閃爍，更是讓人有些目眩。

「今天的雨聲真是喧囂啊。」我說。

「其實……我有時反而會覺得，平靜的日子或許更好。」我說：「雖然以前總說，喜歡遇到一些刺|激的事情，想要經歷他人都從未有過的事情，在一個無比宏大的冒險中，如同英雄勇者一樣去戰鬥。但是，現在卻覺得，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美好。」

不過，我有必要進行手術嗎？

「你就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我想要的結局裡！」我不由得大聲說道。

「除了阿川你的事情之外。」富江斜著身子，挨在我的肩膀上，「我一直都覺得，和阿川一起面對敵人，然後像是現在一樣，經歷一番苦戰後，在廢墟上享受勝利的果實，就是最浪漫的時刻。」

「那一定是在事情徹底結束之後吧。」富江也彷彿只是隨口回答。

我沒有繼續呼喚富江，她的確不在這裏。

右腿的話，雖然在戰鬥中一度缺失，但卻在戰鬥結束后已經恢復正常了才對。

就像是，她要將一張視而不見的牌翻開，而牌面之下的圖案，到底意味著什麼，卻讓人感到緊張和無措。

富江——

但即便無法肯定什麼，我也仍舊十分認真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是的，我想停止了。但是，那必須是我可以接受的結局。」

或許應該說，如果自己還穿著那一身，當然是不可能進行手術的。

「我知道，所以——」富江輕輕在我的嘴唇吻上，「最理想的終點，就只有理想鄉了。」

我吸著香煙，和富江並肩坐在廢墟的木料上，藉助斷了一大截的天花板擋雨。之前所戰鬥過的降維環境，在脫離之後完全無法觀測到，而諾夫斯基自身出了問題，此時也不清楚，下場到底是如何。當我們回到正常的環境后，除了灰霧還在淡淡地持續著，所有在空氣中瀰漫的敵意都已經被雨水沖刷殆盡。

「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雨。」我隨口說道。

地方環境的破壞很嚴重，但沒有擴散，磅礴的雨勢和茂密的林地，掩蓋了曾經發生過的激烈戰鬥。

我的意識突然開始模糊，視野昏暗下來，富江的聲音逐漸遠去：「沒關係，只要是阿川的選擇，一定是可以接受的。」

「據我所知，只有一個辦法可以抵達阿川想要的結局。」富江突然這麼說道。

「有關我的事情也是？」我和圖書笑起來。

如今所有的猜測，其實只能做一個心理上的預防罷了。

可是，那樣的事情……

「聽起來就像是在哭泣。」富江回答。

上一刻最清晰的記憶，仍舊停留在富江身上。

我覺得她愛著我這個高川，但我一直都不覺得，她會和現在這樣，跟我談論所謂的「結局」。

「我……這是……」我沒能把話說完，阮黎醫生掏出醫療手電筒，對準我的瞳孔照射，當我下意識閉上眼睛時，就被她喝止了：「別動。」

聽她的擺弄，又過了幾道檢查程序，阮黎醫生才用一副提醒的口吻對我說：「一個小時前，你的病情發作了一次，找到你的時候，你的右腿已經受到重傷。於是，我們給你做了手術。不過，不需要擔心日後的行動問題，這次手術很成功。」

「但是，並不是痛只有痛苦才會哭泣。」我站起來，對她說：「如果無法挽回悲劇的話，笑中帶淚其實也不錯。」

「所以，阿川想要停止了嗎？」富江的眼神充滿了認真，其實，她身為人形江，以這樣的態度和口吻，向我問出這樣的問題，總會讓我覺得，這其中必然有什麼暗示，然而，我卻不能期待，它會像是女神一樣，手杖一揮，就實現我的想法。對這個世界，對「江」和「病毒」的存在，對我而言，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個完整而真實的解釋，所有的理解，都僅僅是我局限於自身所見所想的猜測而已。

又過了一分鐘左右，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那人走進來，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脖子上還夾著聽診器。

本應該恢復正常的右腿，腿根、膝蓋和腳踝，都縫上了陣線，的確是剛剛做完手術的樣子。

「你最喜歡的駱駝牌。」她這麼說。儘管才剛剛和一個怪物打了一場，但她本人似乎並沒有「遭遇強敵」的認知，一如平時普通的戰鬥，然後普通地結束了戰鬥。雖然在戰鬥剛開始的時候，她表現出強烈的交戰www.hetubook.com.com慾望，但事後卻顯得格外平靜。我不認為這種程度的戰鬥可以滿足她，只能說，也許那種戰鬥狂熱，於她本人而言，也不過是一種可有可無的情緒吧。

手術？右腿受到嚴重的傷勢？

「因為，阿川想追求的結果，就是理想的結果，但卻是除了抵達理想鄉之外，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實現的結果。」富江平靜地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只會戰鬥，享受戰鬥的喜悅和生命的精彩，對於我來說，結果不是重要的，更不是必要的。例如，我和阿川在一起，這本身就是一個過程，而並非最後的結果。但是，因為阿川有自己想要的結果，所以我只能想辦法，找出我所知道的，可以實現這個結果的可能性。」

在和富江交談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怎樣都好。只要阿川喜歡的話，就那麼做吧。」富江說：「抱歉，我其實對這種事情很沒轍。也不清楚該怎麼做才好，一直以來，我都不刻意去做什麼。」

除了我和富江曾經居住的木屋，以及被阮黎醫生強調過的「鬼門」所在處，其它建築盡皆被外力摧毀，殘桓斷壁上不時還能看到焦灼的痕迹。

「所以……」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此時的心情，舌頭好似打了結。

突然間，我有點兒毛骨悚然。

我和富江的組合、異化右江和夜鴉夸克的組合，兩者放在一起，總會帶給我一種微妙的重疊感。

現在，情況似乎又回到我所想象的那樣了。

我再看向她的時候，她的樣子雖然沒有半點變化，可是，在她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正在探出只鱗片爪。

雨一直在下，灰霧的濃度降低了不少，周邊的戰鬥已經平息。過負荷的連鎖判定已經停止，我覺得雙腳有些虛軟。在我真的摔倒之前，富江搭了一把手。她從口袋裡掏出香煙，自己點燃了，吸了一口，就塞到我的嘴巴里。

一剎那間，彷彿掙脫了某種束縛。眼前一片ｈｔtｐs://m•ｈｅｔｕｂｏｏk•ｃｏm•ｃｏｍ明亮，而自己正挺著上半身，坐了起來。

「不，也不能說是後悔，只是覺得，這樣的大冒險總不能一直持續下去，總該有一個終點，哪怕是一個暫時的結果也好。」我認真想了想，以自己最真實的心情，回答她：「你看，所有的冒險故事，都會告一段落，而那就是一個劇本的落幕。也許會有新的劇本，新的故事展開，也許主角還是原來的人，亦或者是新人，但那已經是另一個開始。」

不，考慮到各種情況，這種可能性卻並非沒有。可是，沒有她的結局，也並非是我想要的結局。

而於我而言，這個詞語所喚醒的第一個記憶，卻是那幻覺一樣的聲音。

「理想鄉？」這不是一個陌生的名詞。在所有的哲學和神秘學中，這都是一個代表著虛幻般完美的符號。

看著自己赤|裸的身體，我不由得意識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那一身仿造片翼騎士做出的全覆蓋式武裝，已經徹底從身上消失了。

我看向富江那和以往截然不同，讓人感到恐懼的眼睛：「這是真的？」

我不覺得諾夫斯基的下場會很凄慘，反而有一種感覺，諾夫斯基和富江的遭遇，以及它的慘敗，正是它重新崛起，變得更加強大的一個前提情節。這也意味著，哪怕不是我和富江在場，它也會碰到其他的「怪物」，最有可能的，正是納粹的異化右江，也同樣會在她的手下吃了大苦頭后，產生相應的變化吧。

她的聲音，好似從天而降，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前往理想鄉。」

這一刻，她變得不再像是她。我也無法形容這種感覺，只是，一直以來，名為「富江」的人形從來都不會用這樣的神態，對我說這樣的話題。以往的她更像是風，一股強壯而乾脆的疾風，也許偶爾會停留，偶爾會在某一樣事物上盤旋，但最終還是會悄然消失。她是最終兵器999，在末日真理教中，擁有特殊的身份，是理論上知曉大多數秘密的人物。m.hetubook.com.com然而，她從不談論那些秘密。

不過，實際情況到底會是怎樣，也只有真正發生在眼前的時候才能確定。

如果是阮黎醫生的話，一定會認為，在某個時間段所發生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覺吧。

「你後悔了？阿川。」富江盯著我問道。

「除了抵達理想鄉之外，沒有其他的辦法。」富江再一次重複道，「如果阿川你決定了，必須要有一個終點，那麼，我會陪你走到終點。對我來說，過程比結果更加重要，但如果阿川選擇了結果，也沒有關係。」

我突然意識到，現在的自己，就如同站在一個分歧點上。而自己的回答，所做出的選擇，將會決定許多事情。但另一方面，我不清楚，自己的哪一種回答和反應才是正確的。

「獻上祭品，稱頌魔女后的第九夜，魔女復甦，無人生還。」我不由得重複著那曾經于內心深處響起的歌謠：「第十夜，旅途結束，終至理想之鄉。」

「也許。」富江的神態突然又變了回來，變成了普通而正常的那個女性，「我從其他人那裡聽說的，這是萬無一失，一定可以達成自己理想的方法。正因為有這樣的魔力，所以才會一直流傳下來，被人們所追尋。據說有人已經實現了，但實際上，沒有留下任何證據。我其實只當作笑話來看待，但或許阿川需要它。」

她這麼說，就好似，當我抵達了終點，她就會消失一樣。

如今的情景，讓我和富江在一起的情景，變得有點兒虛幻不安。

而我自己，在經歷了那麼一場不算激烈，卻萬分險惡的戰鬥后，精神不免有些疲倦。

我所在的位置，就在一張手術台上。頭上的無影燈還沒有關閉，彷彿剛剛才做了一場手術。明顯的疼痛感從右腿傳來，稍微讓我清醒了一些。

「富江！」我大聲喊道。

我摸了摸自己的右腿。猜想著，這一次到底是自己的運氣夠好，還是因為命中注定了，自己不會在這裏失去右腿呢？

對了，右腿。我不由得垂下目光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