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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隆德，一名作家。」

藍禮沒有多說什麼，點到為止，卡爾卻立刻就反應了過來，「那是托尼·凱耶，導演。」卡爾簡單地解釋到，「他是一個怪胎，行為舉止總是格格不入，即使是我，認識他了好幾年，依舊不太習慣。伍迪閱讀了我們的劇本之後，他認為，你就是最合適的人選，然後帶著我們來到了這裏……那一位是伍迪·艾倫，你認識吧？」

卡爾重新做起了自我介紹，這端正而坦然的態度，反而是出乎了藍禮的預料——他沒有攻擊的意思，更沒有惡意，僅僅只是單純的介紹而已。從聖丹斯回來之後，他的心態也在漸漸發生改變，無意識地採用了這種表達方式。

這帶著些許自誇的調侃，讓氣氛稍稍輕鬆了一些，卡爾反問到，「怎麼，你對自己沒有信心？」

剛才的第一次見面，就是因為缺少了這個環節的鋪墊，所有一切都變得衝突起來。托尼是如此，伍迪也是如此。

藍禮的肩膀微不可見地聳了聳，那輕輕上揚的嘴角勾勒出一抹青春的肆意和不羈，「如果角色的設定不是二十歲出頭的話。」

「這位先生，你還沒有自我介紹呢？」

畢竟，現在倫敦西區和百老匯都日漸式微，除了那些經典的老劇本之外，一個劇本能夠上演三個季度就已經非常難得了，編劇們在創作時，也盡量開始謀求創新和改變。所以，重點還是在於，合適的劇本，合適的角色。

藍禮不由莞爾。不過，正如他所說，藝術家們都或多或少有些怪hetubook.com.com癖，而且往往與周遭格格不入。對此，他並不陌生。

藍禮沒有打斷托尼，認認真真地傾聽起來，從這些支離破碎的信息之中，拼湊出一個角色的形象。

托尼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眼神里閃爍著得意的神色，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說道，「『超脫（Detachment）』。」

坐在旁邊的卡爾和伍迪都沒有說話，不知不覺中，兩個人都淪為了背景板，似乎只剩下托尼一個人。當然，還有正在傾聽的藍禮。

卡爾微微愣了愣，隨即就明白了過來。那些自嘲的修飾，那些調侃的形容，其實折射的是內心深處的貪婪和慾望，只有渴望成名的人，才會強調自己「籍籍無名」；只有渴望成功的人，才會強調自己「落魄」。將那些繁瑣的修飾詞剝離之後，那原始而真實的面貌，才是返璞歸真的真諦。

卡爾主動站了起來，帶領著藍禮又一次來到了七號卡座，不等托尼說話，卡爾就做起了正式的介紹。

「我知道，掙扎是一個動詞，但我需要它在電影里變成一個名詞，停滯的狀態。我知道，這很困難，但這就是電影想要表達的東西。你可以做得到嗎？」托尼整個人都靠在了桌沿旁邊，死死地看著藍禮，等待著答案。在藍禮給出答覆之前，他似乎就沒有移動的打算了。

托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洋洋洒洒、口沫飛濺、慷慨激昂，那股狂熱，甚至有些駭人。

從卡爾剛才的言談舉止來看，無論是愛倫·www.hetubook.com.com坡，還是表述的方式，都透露著一股濃厚的文藝氣息，與電影風格略微有些不符，倒是和百老匯的感覺十分契合。

卡爾聽到這句話，大腦一時間居然沒有轉過彎來，愣了半秒，這才啞然失笑，而後點點頭，「卡爾·隆德，一個籍籍無名的紐約落魄作家。」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過程。在此前的三部作品里，構建角色、分析角色乃至引申角色，這些工作都是由他自己來完成的，他在劇本之外，延伸出整個角色的世界來。

戲劇的階級制度遠遠比電影要更加森嚴。在好萊塢，「暮光之城」那樣一夜爆紅的奇迹數不勝數；但是在倫敦西區和百老匯，只能堅持不懈地打磨自己的實力，慢慢累積經驗，就如同苦媳婦熬成婆一般，一步一步前行，沒有捷徑。

這讓藍禮想起了今天下午安迪的拜訪。

托尼突然就揮舞著雙手，在空中猛地停頓下來，目光灼熱地看著藍禮。「重點，重點就在這裏！我需要的不是展現整個過程，不是靈魂崩潰的過程，也不是從希望到絕望或者從絕望到希望的過程，我想要的是一個狀態，處於掙扎的一個狀態。」

不過，不等藍禮猜測，卡爾就出聲回答到，「就是他了。他是完美的選擇。」

這一副模樣，和那流浪漢的邋遢外表看起來著實格格不入，藍禮仰頭將啤酒瓶清空，乾脆利落地說道，「為什麼不呢？」

「其次，他是一個老師，他需要照顧那些可能誤入歧途又或者是已經走在錯誤道路上和圖書的學生，他想要幫助他們，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托尼著實亢奮，他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說著，甚至不管藍禮聽不聽得懂，沒有前言，直奔主題，那龐大的信息宣洩下來，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事情就是這樣的。聽到了伍迪的介紹，我和托尼都對你非常好奇。但見面之後卻發現……」卡爾的視線再次上下打量了藍禮一下，那種特別的質感又一次消失了，重新回歸平靜，這讓卡爾忍不住輕輕搖了搖頭，「和我們想象的著實有些偏差。但，不管如何，剛才是我們失禮了。」

「再次，他是一個男人，他可能成為另外一個女人的伴侶，也可能成為另外一個孩子的父親。他需要照顧別人，但顯然，他已經自顧不暇了。」

「整體而言，他是一個隱忍而無奈的人，在平靜的表面之下，隱藏了無數的情緒和秘密，他試圖救贖其他人，卻又無能為力，很多時候，他必須先完成自我救贖才行。但在這個過程中，他又眼睜睜地看著其他人一點一點地滑入深淵，那種無助乃至絕望的情緒，就好像溺水一樣，負面的情緒一點一點地慢慢抽離。」

可是，卡爾的態度贏得了藍禮的尊重。

「那麼，你有興趣嗎？」卡爾目光灼灼地看著藍禮，接著詢問到，「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到卡座那裡坐下來，面對面地深入交談，了解一下劇本，了解一下角色，你還可以和托尼交換一下意見。」

但現在，托尼卻搶先一步，在藍禮了解故事梗概之前，以語言將角色和_圖_書描繪出來。這比卡爾剛才的描述又更進了一步，更加詳細、更加深刻，同時也更加具體。結合卡爾所說的輪廓，還有他和卡爾的對話，腦海里，那個形象正在變得生動起來。

「藍禮·霍爾，一名演員。」

「所以，剛才那一位先生？」

雖然是在詢問藍禮的意見，但那雙專註的眼神卻在表明著：我不接受拒絕作為答案。

上一世，藍禮對戲劇可以說是幾乎沒有任何研究，腦海里自然空空如也；這一世，藍禮先後在倫敦西區和百老匯打滾了一段時間，但終究還是太過短暫，認識的劇作家十分有限。

反其道而行之，如此回答，成功地讓卡爾眼底湧現出些許笑意，「我的構想，這位老師是三十歲到三十五歲。如果稍稍年輕一些，我想你可能需要留一些鬍渣，我不確定，這應該是化妝師的工作，我顯然不是最好的詢問對象。」

寒暄過後，托尼卻是沒有任何客套，直接就詢問到，「你覺得怎麼樣？」這沒頭沒腦的話語，沿襲了他一貫的風格，讓人哭笑不得，甚至不知道，他是在詢問卡爾還是藍禮。

「很高興認識你，隆德先生。」

藍禮仔細搜尋了一下記憶，他的腦海里確確實實想不起任何一個叫做卡爾·隆德的作家——又或者是編劇。

當然，好萊塢的編劇數不勝數，不說那些完完全全沒有名聲的，僅僅只計算那些小有名字的，就有成千上萬，藍禮不可能記得每一個名字。不過，根據當下的情況判斷，最可能的解釋就是，這不是一部電影，而是一ｍ.hｅｔｕbｏｏｋ•ｃｏm.cｏm齣戲劇。百老匯的戲劇。

但換一個角度來說，戲劇和電影不同，因為觀眾距離的關係，也因為濃妝的關係，其實年齡的影響力被削弱了；而且，戲劇考驗的是表現派的紮實功底，與年齡閱歷無關，更多還是與技藝打磨有關。

這一次就好多了。

「這部作品有一個名字嗎？」這是藍禮的第一個回應。

如此一來，事情就講得通了。所有的問號都串聯了起來。

優秀的劇本，男主角的年齡設定大多都是四十歲以上；年輕的角色，劇本的架構大多都無法逃離青春、成長、愛情等話題的桎梏，像「活埋」、「愛瘋了」這樣合適又出色的劇本和角色，著實不多。但，如果是戲劇呢？

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戲劇的角色更加豐富也更加多變，年齡選擇也更加多樣，甚至不少戲劇劇本，都是以年輕人為主的。

「為什麼是我？」藍禮眼底流露出一絲興趣，不過不是針對卡爾所說的項目，而是針對卡爾的篤定，他們剛才簡短交流了一會，卻沒有更多深入的內容，僅僅只是點到為止而已。那麼，卡爾的判斷憑據是什麼？「相信我，我比外貌看起來還要年輕一些。」

「我是一個喜歡閱讀報紙的人。」藍禮的回答讓卡爾不由莞爾。

托尼的眼睛里閃過了一絲精光，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亢奮，雀躍地說道，「這是十分特別的一個角色，而且是一個挑戰難度無比艱巨的角色。首先，他是一個孩子，他需要照顧罹患阿爾茲海默症的祖父，他試圖幫助他，但卻緩解不了病情的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