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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靈魂撕裂，哪怕是世界崩壞，哪怕是宇宙毀滅，他都已經滿不在乎了，因為這一刻，他擁有了完美。

弗萊徹重新緩緩地挺直了腰桿，那些悲傷和苦澀全部都被暫時放到了一旁，喜悅和癲狂再次充盈著胸膛，也許，這就是他整個職業生涯里最高光的時刻，來來去去的學生之中，他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個「查理·帕克」。

弗萊徹臉上浮現出了笑容，輕輕頜首點頭，右手還在微微地往下壓，對於安德魯的控制再次表示了讚賞。

一點一點的血水和一點一點的汗水灑落下來，在鼓面和嚓面之上跳動著，如同在荷葉之上滾動的晶瑩水珠，妙不可言，折射出了金色陽光的不同光暈，一縷一縷地綻放開來，所有的所有全部都落在了安德魯的眼底。

安德魯的眼神依舊帶著那股專註而投入的明亮，臉部肌肉和肩膀肌肉都已經緊繃起來，但表情卻顯得格外放鬆與享受，似乎已經在鼓點之中開始徜徉與翱翔，然後就可以看到那雙眸子深處的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亮，甚至就連聚光燈都開始黯然失色。

因為他知道，這樣的安德魯已經徹底擺脫了韁繩、脫離了束縛，他再也無法控制住他了。相反過來，他正在見證著一顆明日之星的冉冉升起，他正在引導著一段傳奇的開端，他正在參与著一段歷史的創造。

這，就是完美。

他觸碰到了，他終於真正地觸碰到了，並且張開雙臂盡情擁抱，這就是他所渴望和_圖_書達到的境界，這就是弗萊徹苦苦追尋的境界，這就是查理·帕克和巴迪·瑞奇所擁有的境界，現在，他終於達到了，那種暢快和舒爽、那種肆意和享受，讓整個世界都煥發出了截然不同的繽紛色彩。

「咚……咚……」

手速達到四百擊之後，那股洶湧的力量依舊在持續不斷地噴發著，於是，暴風雨之後又迎來了颶風式的狂飆，力量越來越大、越來越強，吊嚓的聲響也越來越明亮越來越清脆，緊接著，安德魯就進入了全面爆發的階段：

四百擊。

那種興奮和激動，那種雀躍和躁動，在血液之中瘋狂地奔騰起來。

安德魯的兩支鼓槌都正在擊打著爵士鼓，那明亮的鼓聲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減弱的過程。

左手。右手。右腳。

弗萊徹張開了嘴巴，就這樣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

洗禮。

不由自主地，每一個人都挺直了腰桿、打開了雙肩、伸長了脖子，那股冉冉升起的亢奮就如同一縷殘留的光芒一般，只是，那一縷光芒不是殘陽，而是晨曦，一點一點地明亮起來，撕裂了黑夜的籠罩和束縛，撕開了夜幕的封鎖和沉悶，然後剎那間……所有光芒傾瀉而下，整個世界就這樣明亮了起來。

「咚咚咚咚。」

但，這依舊不是結束。

是的，圓滿。

喜悅，正在汩汩沸騰著。

嘴角的笑容就這樣一點一點地上揚起來，如同在金色世界之中綻放的黑色蓮花，血腥和火焰正在縈和圖書繞著，似乎正在燃燒著生命力，但他卻不在乎，而是完全沉浸其中。

安德魯做到了。他不僅達到了四百擊，他還駕馭了四百擊，那傾瀉而下的鼓點真正地將架子鼓的精髓發揮到了極致，天賦與才華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技驚四座！

安德魯終於達到了完美的四百擊，他整個人就如同蓄勢待發的火山，磅礴而澎湃的力量從身體深處源源不斷地爆發出來，密集的鼓點如同疾風驟雨一般在整個演奏大廳之中浩浩蕩蕩地激蕩開來，一張張臉孔之上都流露出了專註而投入的光彩。

弗萊徹同時也抬起了左手，示意鼓點多一點、再多一點，節奏快一點、再快一點，還有力量強一點、再強一點。

聲音和節奏都緩緩地在空氣之中消散，似乎就連鼓面都已經停止了震動，只剩下滾燙的汗水在皮膚表面流淌著，氤氳出了一抹桑拿室的蒸汽和繚繞，力量終於鬆懈了下來，肌肉也終於放鬆了下來，但安德魯和弗萊徹卻依舊沒有丟失注意力，視線餘光的交錯之間，兩個人還是保持了高度集中。

弗萊徹內心所有的掙扎與困頓都漸漸平復了下來，徹底煙消雲散，肩膀就這樣微微地耷拉了下來，隱隱透露出一抹沮喪和頹敗。整個人都有些木然。

「咚……」

只是，眼底深處依舊還帶著年輕人的稚嫩和青澀，經驗的欠缺在此時就凸顯了出來。

達到了巔峰之後，重重地一次雙擊，所有的聲響就這樣戛然而止，安德魯ｈtｔｐs://ｗww•hｅｔuｂｏoｋ.cｏｍ•ｃｏｍ注視著弗萊徹，弗萊徹注視著安德魯，兩個人的視線就這樣靜靜地在空氣之中涌動著，沒有語言，也沒有交流，甚至沒有動作，但僅僅一個眼神就已經足夠了，在彼此的瞳孔深處，他們都尋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圓滿。

忘乎所以，以至於稍稍失控。現在的安德魯已經進入了全新的境界。

弗萊徹的嘴角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甜蜜笑容，而安德魯的瞳孔則綻放出了無與倫比的璀璨光芒，一個呼吸，一個停頓，一個眼神，還有……一個笑容，然後共鳴就這樣在腦海之中開始轟鳴起來，最後，弗萊徹重重地落下雙手，整支樂隊的演奏都迸發了出來，同時響起的還有安德魯那暴雨將至的鼓點。

這就是最恰當的詞彙，整個人完完全全沐浴在那密不透風的鼓點之中，耳膜、心臟、血管和皮膚全部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強烈的擊打穿透過來，正在一點一點滲透到靈魂深處，彷彿夏日風暴一般，夾雜著水腥氣、土腥味和狂風暴雨撲面而來，張大了嘴巴，渾身毛孔都已經打開，卻依舊無法呼吸。

弗萊徹彎曲著自己的膝蓋，讓自己的身軀消失在安德魯的視線範圍之內，輕手輕腳地快步迎了上前，重新將吊嚓擺好，然後就這樣愣愣地注視著安德魯，就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嘴角的弧度開始上揚起來。

當鼓點幾乎就要消失的時候，就如同遺留在浩瀚海面之上的最後一縷光暈，弗萊徹的右手一個翻掌，手和*圖*書心朝上，然後開始收攏指尖，慢慢地示意著安德魯再次把鼓點重新提升起來，那沉穩有力的鼓點如同炎熱盛夏跳躍進入碧海藍天之中般，涼爽而通透，穿雲裂石般的力量凝固成為一束聲響，穩穩地激蕩著一圈一圈光暈。

安德魯的鼓點開始放緩了，力量和速度都張弛有度地開始降低頻率，整個人輕輕地吐出了一口長氣，但擊鼓的架勢依舊沒有鬆懈下來，整個人開始保持了完好的基礎姿勢，鼓點就這樣慢慢地慢慢地平靜下來，就如同最後一縷殘陽一般，徐徐地消失在海天交接之處。

狂喜之中，弗萊徹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唯恐自己的一舉一動就要打亂安德魯的鼓點節奏，他認認真真地觀察著安德魯，然後就看到安德魯的左手鼓槌施加的力量稍稍超出了控制範圍，連續的密集敲擊之後再突來附加了一記重拳，左側吊嚓就乾脆直接歪了。

「咚。咚。咚。咚。」

這就是完美！

他看到了查理·帕克，他也看到了巴迪·瑞奇。儘管現在還不夠成熟，但那股蓬勃的生機和朝氣卻賦予了鼓點更多的靈性，原來……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完美，這就是所謂的巔峰，這就是所謂的登峰造極！

即使現在就死亡也毫無遺憾的圓滿。

「咚！咚！咚！咚！」

他的虎口和指尖再次開始裂開了。

安德魯依舊在專心致志地擊打著，肌肉之中的酸痛和炸裂感似乎再次開始傳來，但這一次卻不是天賦所限，而是鼓手的極致，再持續提速持續發力下wｗｗ•hetｕbooｋ.cｏm.ｃｏｍ去，可能雙手就要徹底毀掉了，他抬起了下頜，迎向了弗萊徹的目光。

僅僅只是兩個八拍之中，安德魯的雙手就再次將鼓點推向了巔峰，重新進入了四百擊的世界之中，沒有任何阻礙。

一整套架子鼓都開始奏響了起來，每一個部分都已經被發揮到了極致，鼓點與嚓響如同海嘯一般席捲而至，互相交叉互相激蕩，彼此聯繫卻又彼此獨立，轟轟烈烈地不斷迴旋著，始終保持著四百擊的巔峰狀態，就連雨打沙灘都不足以形容此時此刻的靈魂洗禮。

當國王退位，將自己的王座讓給繼承者，而他也就將成為一段歷史的終點和起點。

在那滔滔不絕的狂暴鼓點之中，先是底鼓的沉悶聲響，而後是吊嚓的清脆聲響，再是踩鑔的明亮聲響，整個擊打如同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讓每一位聽眾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之中的心臟正在猛烈跳動的節奏。

弗萊徹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只是一臉專註，抬起了右手，輕輕地、輕輕地開始下壓，示意安德魯將節奏慢慢地放緩下來，同時收斂著下頜，眼神里流露出了讚賞和認同，那些坎坷和尖銳似乎已經消弭在無形之中。

「咚咚咚咚咚咚咚。」

那雙淺褐色的眸子熠熠生輝，沒有居高臨下的耀武揚威，也沒有高高在上的傲慢自得，而是倒影著現場金色光暈的波瀾，那股純粹而專註的神采正在迸發出一股渾然天成的強大自信，完完全全地接管了全場。

轟隆隆。轟隆隆。

突然，鼓點就這樣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