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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地，再輕輕地，魯妮放緩了自己的呼吸，與藍禮保持在同一個頻率上，安靜地守候在藍禮的身後。

汗涔涔的額頭黏著著零散的碎發，整齊服帖的髮型也就變得凌亂狼狽起來；乾澀的唇瓣沒有任何血色，越發映襯出臉頰的蒼白，似乎隱隱約約可以觸碰到皮膚底下的脆弱，只需要一陣輕輕的微風就可能飄散。

「差不多，美好地感受毀滅。」藍禮格外真摯——

藍禮輕輕頜首，卻沒有再繼續說話，而是緩緩閉上了眼睛，「我需要休息一會，就一小會，你可以在旁邊陪著我嗎？」

又痛苦又美妙。

深邃的眼睛矇著一層薄薄的水霧，瞳孔似乎沒有能夠完成對焦，茫然而迷惘之中的困惑如雲似霧地氤氳開來，疲倦與痛苦糾纏在一起的睏乏始終縈繞在眉宇之間不曾消散，似乎就連呼吸都變得若有似無起來。

藍禮正在慢慢品味著這種矛盾而錯雜的情緒，他需要一點時間，只是一點點時間，就好像孩子正在尋找巨龍的時刻，讓想象力描繪出那些場景與畫面，然後尋找到純粹而簡單的快樂，不需要任何附加的東西。

「如果我說，我現在感覺非常美好，就是一種……」藍禮認真思索片刻，尋找著合適的詞彙，「就是美好地感覺著糟糕透頂。」

「當時，我很委屈，因為我真的聽到了；而且，明明是凱特先說她聽到的，為什麼我也聽到了她卻不開心呢？後來，我告訴了父親——當然，他以科學的視角向我解釋，那www.hetubook.com.com是因為暖氣的運作導致的聲響，我卻無法理解，我始終固執地相信著，在我家的地底下，隱藏著一隻巨龍，他被困在了那裡，他需要幫助。」

「就好像霍頓的世界，還有埃德蒙德的世界。我並不會試圖理解他們，但至少我能夠知道，世界如此之大，還有這樣的人生，也有那樣的人生，每個人都能夠在自己的道路上，構建出最適合自己的人生。」

然後，他們就意識到了藍禮的異常。

藍禮終於開口了，輕盈而溫柔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啞，咬字略顯含糊，卻依舊保持著發音的飽滿與正確，似乎依舊能夠捕捉到霍頓的影子，但那抹影子正在逐漸消失，只是殘留下一道裊裊的尾巴漸行漸遠。

演員的工作內容，如此解釋，似乎也沒錯。

再然後，他們就注意到了魯妮的動作。

站在鏡頭或者舞台之上，全心全意投入表演之中，為了表演而痴狂，因為表演而熱情，只是為了表演而生，這才是最真實也最美好的藍禮。

她聽到了。

不由自主地，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如此場景，明知道自己應該移開眼睛，卻忍不住帶著笑容地再次望過去，因為這幅美好曼妙的畫面而溫暖融化，彷彿這就是全世界最動人也最浪漫的時刻，沉浸其中。

「嗯。」魯妮堅定不移地回答到。

「心靈獵人」劇組工作人員正在經歷著難以置信的震撼與錯愕，關於霍頓與埃德蒙德、關於藍禮的表和-圖-書演，紛亂的思緒正在持續不斷地涌動著，短時間之內恐怕難以消化，他們需要一些時間，讓自己沉澱下來。

魯妮沒有說話，只是專心致志地看著藍禮的眼睛，五官的神情放鬆下來，沒有上揚嘴角，那種熟悉的清冷又再次回到臉龐之上，但眼神里的專註與溫柔卻讓她的眉眼都柔和下來，細細地用眼神描繪著藍禮的五官：

熟悉的藍禮，跟隨著霍頓的崩潰，再次回來了。

劇組現場越來越多人注意到了如此場景，視線不由開始交換，面面相覷之間流露出疑惑，然後不由恍然大悟，那些猜測和揣摩在眼神之間來回涌動著，但出人意料地，現場並沒有雀躍激動地開始八卦，而是……流露出了一種溫情脈脈的欣慰與瞭然，驚喜意外的眼神背後，更多還是悄悄泛起的溫暖。

「你可以聽到嗎？」

等待許久，魯妮似乎真正捕捉到了那些聲音的脈絡，不由喚醒了兒時的記憶，眼底流露出了一抹笑容，「很小很小的時候，我不太確定，三歲？還是四歲的時候？有一天，凱特捉弄我，故意趴在地上，把耳朵貼在地面上，然後告訴我，她可以聽到巨龍的嘶吼聲，我也迫不及待地有樣學樣，試圖尋找巨龍的足跡。」

噗通噗通。然後慢慢地，心臟地跳動聲音就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如同地球的脈動一般，輕輕敲打著耳膜。

「我相信巨龍已經衝出囚籠了，但遺憾的是，我不是公主，所以，他沒有前來拯救我。但問題也在於和圖書，我不需要拯救，我只是需要一個陪伴著我一起披荊斬棘的戰友，否則，獨自奮鬥可能會有些孤獨。」

「你知道嗎？我真的聽到了，我聽到了一連串稀奇古怪的聲響，就好像巨龍正在咆哮一般，這讓我大開眼界、興奮不已，反而是把凱特嚇到了，她以為我在故意惡作劇鬧她，真的生氣了，不斷呵斥我的胡鬧，讓我快點結束我的把戲。」

魯妮輕手輕腳地在藍禮身邊躺了下來，臉頰貼在冰冷的地面上，絲毫不擔心人來人往的地板可能布滿細菌，就這樣面對面地與藍禮形成對視，兩個人都蜷縮成為嬰兒的模樣，就好像沒有長大的孩子一般。

藍禮的焦點和焦距緩緩聚集起來，落在了魯妮的眼睛之上，專心致志地傾聽著故事。

藍禮的嘴角越發放鬆了下來。

「你是說，美好地感受災難？」魯妮詢問到。

藍禮輕笑了起來，「如同過山車一般的人生。」

「當然，我在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懷疑自己是楚門。」藍禮的話語讓魯妮瞬間就明白過來，「楚門的世界」，「但有點類似於』黑客帝國』版本的，我們都被|操控著，我們都試圖掙脫枷鎖，但只有少數人能夠成功。所以，我猜我把另外幾個霍爾都帶壞了，我們的破壞面積有些大。」

並不複雜的一個故事，藍禮卻可以在魯妮的眼睛里找到星辰的光芒，那種發自內心的熱情與雀躍正在緩緩流淌出來，這讓藍禮的心情也不由跟著飛揚了起來，「後來呢？巨龍是否ｈetｕｂoｏｋ.ｃom.coｍ破牢而出拯救公主呢？」

滴答滴答。時針正在轉動的聲響，在耳邊逐漸放大，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下來，只剩下他們與時間的存在。

魯妮眼睛明亮地注視著藍禮，無需贅言，這就足以說明一切，「你呢？你是否也擁有屬於自己的巨龍呢？」

「同時，你也可以構建出屬於自己的人生。」魯妮輕聲說道，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藍禮，彷彿這就是她的世界。

魯妮這才開口詢問到，「你現在感覺如何？」

對於霍頓來說，這是一場堪比滅頂之災的痛苦體驗，而藍禮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但同時他也感受到了作為演員完美詮釋角色的那種暢快與幸福，久違地再次感受到了難以抑制的亢奮，忍不住細細品味。

這也是他依舊躺在地上的原因：不是因為精疲力竭——好吧，也許部分是因為如此原因；也不是因為入戲太深，更多是因為反覆咀嚼，他真的好久好久沒有體會到這種表演的快|感，遊離在現實與虛幻之間的朦朧，所有的紛紛擾擾全部消失，只剩下他和他的角色，如同在探索一個全新世界一般。

魯妮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專心致志地傾聽著，「那是血液流動的聲音嗎？」

那些詫異和奇怪的視線之中，有人可以發現，藍禮的手指與魯妮的指尖觸碰在了一起，將兩個人連接起來。

藍禮和魯妮就這樣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蜷縮成為蝦米的模樣，雙雙閉上眼睛，似乎進入了夢鄉。

「我又回想起了表演的快樂，我的意思是，和圖書當初成為演員的理由，我和你說過自己當初希望成為演員的原因嗎？」藍禮主動分享到，魯妮微笑地搖了搖頭，側耳傾聽著，「我好奇其他人的人生，就好像魔法一樣，你可以進入不同的人物、創造不同的世界、體驗不同的人生，用自己的理解與感悟來呈現世界。」

魯妮輕輕頜首，她完全能夠明白這種感覺，但她沒有說話，沒有試圖解讀藍禮，只是讓藍禮安靜片刻，然後以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藍禮，她隨時都在。

魯妮的眼底也跟著滿溢出了笑容，「摧毀了一個世界，才能夠構建一個世界，這就是我們的工作內容。」

藍禮嘴角的弧度輕輕上揚了些許，而後又再次平復下來，沒有肯定卻也沒有否定，只是靜靜地傾聽著那汩汩流動的聲響，但到底是血液流動的聲音，還是空氣穿過管道的聲音，亦或者是地球呼吸的聲音，就無法確定了。

「驚險刺|激，卻總是能夠看到不同的風景。」魯妮順著話頭說道。

然而，魯妮和藍禮卻似乎根本沒有感受到那些視線，又或者是感受到了眼神卻毫不在意。

但內森制止了工作人員上前打擾的動作，用眼神示意他們：沒有關係，不用擔心，藍禮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說著說著，藍禮的眼睛也再次明亮了起來，就好像……那種激|情與生機正在重新破土萌芽，並且茁壯成長。

整個劇組片場的工作人員都驚呆了，有些不知所措，他們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難道不能到沙發或者床鋪休息嗎？為什麼要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