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鬢邊不是海棠紅

作者:水如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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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5章

經過如此這番純潔高尚的床上交流,兩人都覺得比做了那事還要親密無間,連程鳳台要去屋外撿褲子的那一小會兒,商細蕊都捨不得放開他,只膩在身上咿咿呀呀起膩,抱住他一條胳膊夾在腿間,夾得牢牢的。
「商老闆這是什麼牌子的餅乾?是不是我上次給你買的?怎麼淅淅瀝瀝那麼多渣呢?」商細蕊剛要開口,程鳳台止住他:「得得得,咽下去再說,噴我一臉……」
范漣怒其不爭,道:「蕊哥兒這出《潛龍記》可不是鬧著玩兒的!紅透了!南京那邊都聽見風聲了。今年南京要來一批新到任的大官來北平考察,加上此地原有的這個次長那個局座,個個兒巴望著要瞧蕊哥兒的戲。我就一個做小買賣的,可不敢得罪他們呀!」
范漣也就煩他這份得瑟勁兒,皺眉道:「去去去,你成天抱著蕊哥兒大腿你知道什麼?來年定包廂的都是些什麼人吶,富不與官斗,懂嗎?別說我的包廂定不著了,你的有沒有還不一定呢!」
商細蕊就更詫異了,不敢相信程鳳台能問出這樣顯而易見的問題:「當初師姐要我們分,那我肯定跟你分啊!我就再喜歡你,也會和你分開的啊!怎麼可能為了一個臭流氓讓姐姐傷心!」
程鳳台與商細蕊雙雙迷茫地望向他。
「你叫洋車啊!要有閑工夫溜達回去也行。」程鳳台理所當然地回道:「你不得討好討好商老闆嗎?」
程鳳台想要抽個煙,煙卻老遠地落在大衣口袋裡,便從商細蕊的餅乾罐子里拿了餅乾抖掉上面的糖霜吃起來:「商老闆,從這個例子,能看出一個什麼道理?」
程鳳台轉而摟著他的腰:「行吧,我粗俗。商老闆去穿身衣裳,我們出去吃肉。」
商細蕊晃晃腦袋,推翻前論:「……不對,應該說當初我有著師姐,就壓根不會去在意別的人。隨便你為我要死要活,吐血吐肝,死了也白死!我只和我姐玩兒,沒工夫搭理你!」
商細蕊知道程鳳台一賴床就要好半天,可他又是受不得餓的人,便從床頭摸出巧克力味的曲奇餅乾來吃,吃得滿床都是碎屑,然後拿睡衣袖子一抹嘴,嘩啦啦地往下掉糖霜,把程鳳台給刺應得,拿過罐子強睜開眼來查看。
商細蕊咽了咽:「是你買的。因為不夠甜,我讓小來倒了半罐子綿白糖進去,果然就好吃多了。」
商細蕊一歪頭:「恩?……什麼道理?我不知道啊。」
商細蕊把嘴裏的餅乾咽乾淨,像一隻打哈欠的大貓,「啊」地張大了嘴巴,讓程鳳台掰著他的臉沖亮檢查他的牙。他整個人都是上天精心雕琢的一件藝術品,這一副皮肉可以入了美術教科書。不是那麼好看的人,也出不了那麼好聽的聲兒。只看見上下兩排牙齒小巧玲瓏質若冰玉,正應了「齒如編貝」四個字,一點兒瑕疵污漬都沒有的。
商細蕊哼哧哼哧吃著甜餅乾,一面說八卦,告訴程鳳台關於俞青的故事。他凡是知道點什麼,程鳳台不出幾天也一定會知道,因為程鳳台是「他的人」,沒有保密之說。不過別人要是知道他原來是這樣的,恐怕再也不會把秘密告訴他了。
程鳳台閉著眼睛吱唔應道:「起不來,得再躺會兒,你說給我聽吧。」
商細蕊莫名地搖頭:「戲園子有經理,水雲樓里有賬房有師兄。我就管唱戲排戲,別的都不管的啊!」
商細蕊點頭:「她這脾氣我喜歡!是一個有想法的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
商細蕊才一會兒的功夫,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屢屢看手錶,耽誤他吃飯那罪過可大,就快要發怒了。范漣求人氣短,只得老大不情願地交出車鑰匙,目送了他們絕塵而去。
商細蕊很詫異地看他一眼,怒道:「她憑什麼不幹!她自己跟腸子腥跑了!還有臉不幹!我打死她!」
程鳳台笑道:「是吧?奔著愛情不要父母的你都看到了,別的什麼親朋好友唱戲前程,跟心尖子上的戀人比較起來一取捨,那些簡直……嗨,兩個檔次的感情,根本就沒法兒比!就比如師弟這玩意兒,說破天了也就算個發小吧。為了發小不要愛情的光棍兒雖然也不多,我倒還見過幾個。為了發小不要愛情的女人,我從南到北見了大半個中國的人了,嘿,還真沒有!愛情就是女人的道義,就是女人的前途!懂吧?你再看看你戲里的王寶釧,杜麗娘,霍小玉,李香君……啊?還有好些個千古稱頌的女子,不都是?怎麼你唱著戲就誇她們,下了戲,自己遇見了就要罵娘?」程鳳台緊了緊摟著他腰的胳膊,打量著他:「戲里戲外,擱誰都會這麼乾的事兒,還能叫錯事兒嗎?咱們是講理的人,不能拿一句承諾來摁死一個青春少女的天性,是不是?」
范漣還來不及嚎啕,商細蕊就跑回屋裡去了:「我要和二爺出去吃飯!漣二爺再見!」
程鳳台聽完這一出娜拉出走,稱讚道:「俞青可真烈性。」
商細蕊去了一盞茶的工夫,程鳳台烘乾了褲子穿戴整齊,叼著香煙出門伸懶腰,正看見小周子抹著眼淚被商細蕊和小來送了走。才半個來月沒見,小周子在商細蕊家裡養出來的那點肉頭統統還了回去,穿著冬衣都顯著瘦了,像一張皮影似的。小周子一點兒沒有注意到程鳳台,走到門口忽然返身跪下,在雪地里給商細蕊磕了一個頭,抽噎道:「今兒回去我怕再也見不著商老闆了,商老闆對我的大恩大德,周香芸來世再報您的!」
送走了周香芸,程鳳台上前道:「又挨他師父整了是吧?」
范漣被噎得不行,程鳳台哈哈大笑。
程鳳台也沒打算他會知道,慢悠悠給他說:「這世上大部分的女人啊,為情生為情死,這一輩子最要緊的理想還是愛情。別的都是虛的,假的,再輝煌也填不滿她們的心。能有個疼惜她們的丈夫,養個孩子,過過平淡恩愛的小日子,也就別無所求了。」
所以任憑程鳳台掰開了揉碎了說得入情入理,商細蕊第一反應還是:「她們當然可以為情生為情死,誰叫她們都沒有弟弟!」
這比喻說得商細蕊和小來都笑起來。周香芸的王昭君是登峰造極的,三四場戲演下來,北平城提起王昭君就要想到周香芸,商細蕊在這個角色上,都不見得能超過他多少。小來為了掩飾那點笑意,掩上大門快步回了屋。
這話怎麼也得從兩年前說起了,程鳳台遙想一番,道:「一開始稀罕你,其實還是因為你跟師姐犯的那通毛病。」
商細蕊啃啃程鳳台的手指:「你可好久沒誇我的戲了。」
程鳳台埋臉在他小肚子上:「吃醋,心裏發酸,就要酸死了。」
程鳳台點點頭:「行了,你……接著吃吧。」心裏真想不明白,自己從來不吃甜食的人,后槽牙倒蛀了好幾顆。商細蕊成天泡在糖缸子里,牙齒還能那麼漂亮。真有這樣和_圖_書得天獨厚的人,什麼好事兒都給他佔著了。
商細蕊嫌惡地瞥他:「粗俗。太粗俗了。你以為我是你啊!」
去年彷彿有一個楚瓊華,在臨別之前也這般說道。楚瓊華向來是自憐自傷,恨天恨命,林黛玉一般的柔膩之人,說出這種訣別的話只吻合了他的悲情,未必吻合了事實,所以誰也不會當真往心裏去。周香芸卻不是這種人。商細蕊和小來臉色都凝重得很。小來把他攙起來往他手裡塞錢,商細蕊只答應著「我一定儘力,你再熬一段時候」之類的話。
商細蕊踮了踮腳尖,晃晃腦袋,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商細蕊英姿颯然地背手站著,仰天道:「朕,絕不是寡義之君,必會救明妃於水火的。」
范漣扭頭找程鳳台哭訴:「姐夫,我怎麼得罪他了?」
商細蕊張嘴就罵:「你才等而下之!你才被等了!我和她是知己!」他一口吞了一塊餅乾冷哼一聲:「愛情!低級!師兄師姐們變了嗓子以後都說有愛情了,要是愛得不成功,過一陣子換個人照樣又叫愛情!愛個屁!」
范漣在平陽那會兒和水雲樓他們來往殷勤,到了北平以後,卻是商宅的稀客。未料想大節里偶爾登門拜訪,卻是不大受歡迎的樣子。商細蕊還在那兒背著手看熱鬧,招呼也不同他打。他是受了程鳳台的奚落,又受商細蕊的冷落。
程鳳台瞅准了時機,胳膊環著他的腰,循循善誘:「你可看到了,俞青這樣有學問有見識的女人,遇見喜歡的男人,那也是拋父棄母,六親不認的。」
商細蕊看看他,正色道:「二爺說得對!」
正是實話才可惡。程鳳台勾著他的脖子往下拉:「來,吃糖的嘴兒親我一個,給我甜一甜就不酸了。」
程鳳台連忙修正:「好了好了,不是說現在,是當初,要是當初這樣呢?」
「我過去就沒說過?」
程鳳台不禁與商細蕊互望一眼,有點摸不透這是個什麼情況。
商細蕊吃著餅乾看著他:「哦,那要怎麼辦?我說的是實話嘛。」
程鳳台搭著范漣的肩:「我幫了你,你也幫一下我。今天出門沒開車,你車鑰匙拿來,晚上我給你送回去。」
范漣喜不自勝:「姐夫肯幫忙就是好事兒!」
吃飯這個活動商細蕊最喜歡了:「我們去吃牛排!」
「肯定是來要壓歲錢的!讓小來打發他,我沒有錢,沒有大紅包。」商細蕊忽然一骨碌爬起來撲上程鳳台的背:「對了二爺,我的壓歲錢呢!」
商細蕊心中激蕩未平,就知道滿床打著滾。
商細蕊又冷哼一聲,滿臉的不忿,而又無可反駁。顯然是程鳳台冷眼旁觀的就把他們過去的情形說准了。商細蕊那麼樣一個缺筋少弦的小男孩子,蔣夢萍已是多愁善感的少女,有什麼心事都不會告訴他,何況是做什麼「靈魂的交流」了。只有商細蕊單方面的認為與蔣夢萍進行著「靈魂的交流」,把蔣夢萍當成知音。這一場無關愛情的單戀。
程鳳台任他啃咬著手指,濕濕熱熱的刺痛著:「誇商老闆的戲,和誇商老闆的人是一回事兒。」
程鳳台斜睨他一眼,道:「哎,可別這麼說。別人我不知道,你師姐和俞青的愛情一定不低級。她們愛上一個男人,一定也是從知己和靈魂出發的。何況我看著你師姐和常之新,可比你知音啊!你自己回想回想,你師姐平時除了哄你玩兒,說說戲,還和你聊過別的?我看得出,她m•hetubook.com.com和常之新就能交流得很深刻。本來一個愛情你就夠嗆了,愛情加上知己,雙料的籌碼,你拿什麼留著你師姐?要留著她,不是存心委屈她么?還叫對她好?」
商細蕊插嘴道:「說得對!所以水雲樓的女戲子嫁了人就不唱戲了,還天天巴望著要嫁人!花那麼大力氣學戲,受了那麼大罪,難道是為著給人當姨太太做準備的?」
程鳳台笑了笑,沉默了一歇,眼睛遙遙地盯著床帳子,慢慢道:「別看商老闆沒怎麼念過書,我覺得商老闆這心裏啊,比誰都通透,比誰都有慧根。看那些帝王將相才子佳人,渡船的老翁,青牛背上的娃兒。商老闆哪個都演得真。好像心裏邊住著好多的魂兒,扮上妝登了台,那些魂兒就借你的身子還個陽,把前世百態唱一唱。等下了戲,他們的魂兒散了,他們故事還活在你身上……商老闆得是最明凈最輕盈的,才能裝下這些;又得是最深沉最厚重的,才能懂得這些。我看多了漂亮的皮肉,用心修鍊出來的言行,才藝,性情。又精緻又高雅,進退得當,知情識趣,魅力四射。就為了在上層社會裡吃得開,為了行個方便,討個好處,總之是有著一個目的。我沒見過商老闆這樣的……恩,這樣像一朵花兒,像一團火,只管自己開著燃著。喜歡看你的,你就使勁給他們看個好看的。不喜歡看你的,你也不會為了討他們喜歡而修改你自己,違了自己的心——因為花兒總是要開,火總是要燒的,不管有沒有人去看它。那麼大個角兒,還能活得天然,特別難得,特別稀罕,這是真天然……」
商細蕊瞟了一眼,還不樂意了:「沒有紅封皮包著,我不要,你當我要飯的呢!」很快穿好了衣裳,拽著程鳳台:「二爺,我們一起去瞧小周子!」
程鳳台哪有興緻搭理什麼小周子,輕輕掙開他:「商老闆自己去吧,我這褲子還沒幹呢。」
程鳳台鄙視地斜眼看著他,范漣朝著他拱手作揖。程鳳台想了想:「那天我幫你想想辦法。要是不成功,只能委屈你的小女朋友了。」
范漣細細回憶了最近一次見到商細蕊直到今天的點點滴滴,人前人後哪裡不是捧著逗著,並沒有任何開罪他的地方。簡直越想越委屈,眼看著就要嚎起來了,程鳳台趕忙止住他:「打住打住!不就開箱戲嘛!坐下面不是一樣聽,非得要包廂?」
范漣有難言之隱:「我這……剛認識個女朋友。」
程鳳台拿他們自己來說事兒:「吶,往近了說。比方講,你跟我現在這樣相好,你師姐不幹了,要咱倆分開,你怎麼樣呢?」
范漣看兩人神色,驚訝道:「怎麼,你們都不知道呢?」
范漣心想你好好的大老爺不當,倒來給戲子當經理啦?瞪一眼程鳳台,一面湊到商細蕊面前去諂笑道:「蕊哥兒,您舉手之勞,和戲院打個商量勻一個包廂給我?」
回到屋裡往火籠中添了幾塊炭,一頭烘著褲子,一頭說:「商老闆,快穿上衣服起來了。」
商細蕊點頭:「二爺怎麼知道?」
程鳳台真的要吐血吐肝了,攤手攤腳仰面朝天連連苦笑,然後猛然一翻身,擱著褲子咬了一口商細蕊的子孫根。商細蕊哎呀呼痛,差點拿餅乾罐砸死程鳳台:「咬我幹嘛!」
兩個觀點扭曲而志同道合的人摟在一起放聲大笑了一陣,心中暢快,充滿豪情。商細蕊趴到程鳳台身上肚皮貼著肚皮:www.hetubook.com.com「你說你懂了我的魂兒,那得說出個一二三四的。」
程鳳台揉了一把他的下身,笑道:「怎麼逮著什麼都往褲襠里夾呀?我才跟你說兩句貼心話,就把你給說春了,商大老闆什麼風流才子沒經過,還那麼沒見識?」 一面拍拍他屁股,把胳膊抽出來,冒著寒冷出去撿褲子。砸破的窗洞不知什麼時候被小來用硬紙板糊上了,想來是怕凍著商細蕊睡覺,心可真細。然而程鳳台的褲子卻沒那麼好的料理,平搭在廊下,還有點兒潮乎乎的。小來哪怕心裏想得到,也不會替他去把褲子烘乾了。
「所有人都說,商老闆這樣鍾靈毓秀的人物,得有個良人來配。但是他們都不敢來愛你。只有你二爺赴湯蹈火,願為良人。」
商細蕊猛一個撲棱,把程鳳台壓在身下啃他的喉嚨和鎖骨,啃得程鳳台淌了一脖子的哈喇子,有一種快要被強上弓的無力感,痛得直叫喚:「哎呀!好啦好啦!我領情啦商老闆!我知道商老闆感動啦!嘶……哎喲咬疼了咬疼了!」商細蕊不像程鳳台,舌燦蓮花甜言蜜語一套一套的,也不像杜七會寫會畫,能把風流韻事編進戲詞里去,他什麼都不會,感情熱烈的時候,不是一拳搗過去打得程鳳台岔了氣,就是這樣亂啃亂咬一通像要把人吃進肚子里去,可像一隻小牲口了。
他們正準備出門,門就自己開了。范漣一隻梳得油光水滑的腦袋從門縫裡探出來,往裡一張望:「蕊哥兒!過年好啊!」再一瞧:「喲!姐夫也在!您這是給咱們蕊哥兒拜年來啦?」
范漣哀怨道:「蕊哥兒,你看我姐夫,是不是很兇很混蛋?」
范漣低聲下氣地望著商細蕊:「蕊哥兒,和戲院打個招呼,通融通融?」
「恩,吃牛排。」
程鳳台也不知道:「這得問你自己,你是搶他吃的了還是給他喝倒彩了?背地裡說他壞話了?反正他除了吃、戲和八卦,其他也沒別的上心事兒。」
「哦,你自己不肯給別人的,就光問別人要啊?看不出來你還挺雞賊。」程鳳台笑著從皮夾子里抽出兩張大鈔:「拿著吧。少爺。」
「那我怎麼辦呀?」
程鳳台就煩他這揣著明白裝糊塗,擠眉弄眼的小樣兒:「你來做什麼?前兩天常之新出差,你也不去送一送,賴哪個娘們床上呢?」
「後來啊,後來看了商老闆的《長生殿》,就不可自拔了啊!」
這話還算像樣。商細蕊點點頭,枕在程鳳台肚皮上掰他手指玩兒:「後來呢?」
「說過了也要再說一遍!讓你說就說!」
商細蕊嚼著餅乾噴渣子:「是呢!多痛快!」
兩個人照舊睡到中午才醒來,商細蕊一醒就閑不住,在那兒鯉魚打挺被翻紅浪,直到把程鳳台也鬧醒了,就聽他在喊:「二爺!二爺起來陪我玩!我們來八卦!」
程鳳台說得磕磕楞楞,零零碎碎。商細蕊含著他一節指頭,半垂著眼帘,沉靜地在回味著這番話。這世上千言萬語,唯你我共二三子。換個別人就說不出,換個別人也聽不懂。商細蕊知道自己所有的堅持,固執,遭受過的誤解,屈辱,在這一刻都值得了。程鳳台把他心裏的縫隙都填滿了,他的一弦一唱都有人隨他打著拍子,輕聲相和。
商細蕊聽著就要呲牙了,程鳳台忙道:「哎哎,好吧。我也是見多了為著私慾名利斗得你死我活的人,從沒有見過為了戲搭子義姐妹這麼嘔心瀝血的。愛情和名利,比起這份情都遜hetubook.com.com色了。這份情乾淨。」
范漣嗐一聲:「好嘛,你倆這日子過的,嗬!酒池肉林神魂顛倒啊!蕊哥兒自己也不知道?」
商細蕊馬馬虎虎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就要跑,被程鳳台按在床上一頓啃咬。白糖就著巧克力,餅乾淡淡的麥子味兒,商細蕊成了一塊好吃的點心,讓人愛不釋口。吻到兩個人氣息發喘,程鳳台大笑,捏著商細蕊的下巴,深深地看著他:「商老闆說得很對!男人總會遇到個喜歡的女人,女人總會遇到個喜歡的男人!人人都會有的,遲早要發生的,那還算個屁!商老闆的情才金貴!不在商老闆的戲里出生入死走過一遭,不是真懂透了商老闆的魂兒,哪有資格跟商老闆這麼說話呢!」
商細蕊仰著臉:「那你就誇來聽聽。」
商細蕊在那兒拚命點頭,除了水雲樓那幾個潑貨,還從來沒有人肯定他過去的作為,程鳳台也一直採取批評的態度。今天他這麼說,倒還是頭一回,商細蕊一得意就亂扭,程鳳台拍拍他屁股,道:「你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吃喝玩樂跟大姑娘身邊轉著呢。就你在跟師姐較勁,你又不為了娶她做老婆,我就沒見過那麼傻帽的人。」
程鳳台一巴掌拍上他的屁股,假裝吃味兒道:「你們唱戲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要想學得會,先跟師父睡。小周子這麼個美人坯子,商老闆打的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算盤吧?」
程鳳台道:「這都不用猜!四喜兒是什麼樣的貨色?小周子在你這裏嶄露頭角,好多人都打聽他想捧他呢,四喜兒更受不得了。」說著看了商細蕊一眼,笑道:「《昭君出塞》的主意可是你出的,戲也是在你水雲樓里演的,商老闆就忍心讓美人兒被匈奴蹂躪死么?」
「我好像看見小周子來了。」程鳳台說,「就在小來屋裡。」
程鳳台挑挑眉毛,商細蕊已穿了新衣裳從屋裡出來了,看見范漣怎麼還沒走,丟了個白眼過去。
話到這裏,程鳳台的這番用意,商細蕊心下也就清楚了。商細蕊覺得這番言論雖然不錯,但是十分討厭,女人們愛情至上歸屬家庭的天性更加討厭。他不知道在女人們看來,他一心經營著下九流的營生娛樂眾生,一點兒也不為自己將來打算才是愚蠢透頂的,還有什麼比扶持自己過完下半生的人更重要的呢?兩方不但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連互相理解也做不到。
程鳳台聽他這斬釘截鐵的,都聽愣了。
程鳳台呆了一呆,沒見過這樣劍走偏鋒的邏輯。看他一臉認真,也不像是強詞奪理耍無賴。和他溝通怎麼就那麼費勁,真不是一般人幹得了的活兒:「這不都說了嗎,養育之恩的父母都能不要了,何況是等而下之的兄弟姐妹呢?」
「大過年的誰跟你做生意?只有外國人跟你做生意。你是給英國女王裁睡裙呢,還是給美國總統賣茶碟呢?」
商細蕊還未發話,程鳳台就先幸災樂禍地笑了:「不是吧范二爺!剛才年頭錢就花完了?還買不起一個包廂?哎喲喂,太慘了!來!叫聲爸爸,我給你買。」
「別胡說了,我是去談生意。」
商細蕊轉臉認真地看他:「不好!不干我的事兒。」
「得了,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找商老闆幹嘛來的,快說吧。」
程鳳台沒有話講,捏著他的下巴:「商老闆,你張嘴,讓我看看你的牙。」
前兩年因為好玩,程鳳台過年都要封個壓歲錢給他壓在枕頭下面。兩年一過,就成了慣例,他還惦記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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