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鬢邊不是海棠紅

作者:水如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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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第102章

各人進了不同的房間,玉桃跟在二人後面,心裏七上八下的犯著怵,她雖然流落風塵,也是有一份架子在的!過來出條子,是因為錢嗎?不是的!全是因為鍾情著商細蕊!這再搭一個算怎麼回事?簡直拿她當三流妓|女這麼待了!
范漣和程鳳台說閑話說個不休,聽到這裏便住了口,專心致志等小來泡茶。及至泡了茶端過來,也不待那杯碟擱到桌上,他首先抬起屁股弓腰接在手裡,彷彿得了御賜一般。程鳳台看著也是神奇,向他說:「這裏面裝的是什麼好東西,你這麼稀罕!剛在台上站了半天,我也渴了,拿來嘗嘗吧。」范漣一扭身把茶杯護在懷裡。程鳳台嗤笑:「剛還說要捧我呢,這會兒連杯茶都捨不得。」范漣道:「這在你看來是茶,在我可是瓊漿玉露!」說著也不顧燙嘴,嘬著唇尖吸了一口。
商細蕊給他講起道理:「放在銀行是看不見的錢,資本家一會兒倒閉了,一會兒撤股了,說賴掉就賴掉!換成田地,民以食為天,好處大著呢!再怎麼打仗,人也得吃飯不是!」
程鳳台道:「這本來就是他盛名之下該得的,拍拍廣告灌灌唱片,沒有什麼吃力的,他的怪性子擋了大財路,非得改改不可!」程鳳台是商人習氣,有錢不賺王八蛋,他現在把梨園行來錢的路子都摸透了,說什麼也不能讓商細蕊當了這傻王八。
商細蕊吃酒吃得發熱,臉頰紅彤彤的,頭也有點暈乎,正要解衣裳鬆快鬆快,看到還有玉桃垂首在一旁,打著酒嗝便說:「姑娘快回去吧,二爺和你鬧著玩的。」
捧哏的又抬頭看了看商細蕊,偏過頭去咳嗽兩下,立刻把他們回憶起來了,一般說相聲的都是生旦皆通,哪樣都能學兩句,能夠從那兩句里聽出本門的行當,也是遇見真人了。捧哏的與逗哏的一說,兩人都知道他們的身份被商細蕊看穿了,於是索性大大方方開了嗓子給唱了《定軍山》。唱戲的時候,捧哏的注意到商細蕊打拍子的手,一板一眼都落在點上,在行極了。
商細蕊和程鳳台一點默契也沒有,這時候高調反駁說:「不退!那塊地再漚個三年五年,種上麥子,以後家裡吃的饃饃就有著落了,幹嘛退!」
商細蕊道:「茶都給你喝了,還能爽約嗎?價錢你去替我談,莫要讓我吃了虧。」
范漣早就笑得跟王八蛋一樣上氣不接下氣了,說:「好,你別還給我了。等種出麥子來,讓我嘗嘗咱們家的饃饃。說不定以後鬧飢荒了,我真得拿金疙瘩來同你換呢!」
范漣啞口無言地衝著商細蕊乾瞪眼,程鳳台止不住哈哈大笑把范漣送出門。一出門,范漣就將在商細蕊面前耍寶賣乖的做派全部收起來,微笑著搖頭說:「就他這份傻氣,誰要存心占他的便宜,也就喪德性了!」
玉桃樂得心口砰砰跳,臉羞得通紅。鈕白文與玉桃見過禮,問過師從,向商細蕊說:「從玉桃姑娘可以看出,民間好角兒亦是有的,商老闆有沒有看中的票友?水雲樓放話招人,票友都是樂意下海的。」他想了想:「比如像王冷那樣的。」說完自己倒笑起來:「當然王冷不可能,她一個小姐家。」
商細蕊對他們的態度很和_圖_書滿意,微微頷首,說:「能練出這把嗓子很不容易,拿起來了就別輕易撂下,總比你們風水日晒的強吧?明天下午這個時候,來水雲樓找我。」說完轉身就走了,小哥倆還沒從震驚中醒過悶來。
商細蕊其實連她的名字都忘記了,不過臉上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來,笑著對鈕白文說:「這位……姑娘,琵琶彈得極好,是我梨園流落民間的一顆滄海遺珠。」
逗哏的嘚嘚瑟瑟咧嘴笑道:「瞧您說的,我們來北平混飯還能不知道水雲樓,真是……」捧哏小哥目光冷冷的盯了一眼逗哏的,捅他一個胳膊肘。逗哏的意識到了什麼,瞬間收起玩笑,放下手裡的玉子,拽平了袖管,恭恭敬敬地彎腰問商細蕊:「老闆您……哪位?」他們心裏都猜到眼前的是誰了,只是不敢信。
商細蕊搖搖頭:「唱戲是個尊貴的事,不對知音不可談。」他受不了這大日頭,一貓腰鑽進汽車裡關了門,范漣也要去開那車門,被程鳳台攔住了:「就送你到這裏,說了今天不順路嘛!」然後貼著范漣的臉輕輕說了一句:「那塊貢田的事,咱倆沒完。走了!」
程鳳台那邊很簡單就卸得了妝,商細蕊在鏡子里看了范漣一眼,對小來說:「給漣二爺泡一杯茶來,用我的好茶葉。」小來不敢確信地望著商細蕊,商細蕊朝她一點下巴。
范漣道:「是,我們一起吃過頓飯!」
程鳳台扭頭問商細蕊:「商老闆你說,帶他逛嗎?」
商細蕊一拍巴掌:「經你一提醒,我真想起那麼一個人來。」鈕白文顯得很有興趣的樣子,商細蕊偏要賣關子:「等我把人找來了,再請你驗驗貨。」
到了天橋,商細蕊有的放矢,循音而去,在一個相聲攤子跟前站住了腳跟。距離上一次見到這對說相聲的哥倆得有半年多了,看兩人的穿著打扮精神氣色,想來是沒有混出名堂。捧哏的小哥時不常要扭頭清清嗓子,乾咳兩聲,臉色也黃黃的,看來是生了病了。為了彌補捧哏的精神不足,逗哏的越發手舞足蹈,眉飛色舞。他倆的相聲說得還是一樣的好,商細蕊笑個不了。程鳳台和范漣沒有覺得相聲多可笑,但覺得商細蕊笑得很可笑,笑得分了音階,高低婉轉,感情飽滿,有戲在裏面。程鳳台和范漣因為商細蕊的笑而笑了。當中討賞的時候,商細蕊和程鳳台咬了一陣耳朵,程鳳台在銅鑼里放了一張鈔票,面額不小:「讓逗哏的哥們給唱一個吧。」
范漣驚訝道:「喲!那是好事,商老闆去呀!把名聲揚到海外去,那叫一個威風!」
兩個人牙子似的班頭相對一笑碰杯喝酒,玉桃接了句不知道什麼話,商細蕊樂得手一抖,潑出了些酒。玉桃掏出手絹,順著商細蕊的嘴角擦到胸膛,接著在他大腿根上輕輕拂了一拂。商細蕊往日里受慣了這樣的挑逗,雙腿怕癢似的微微一縮,反倒朝玉桃又露了一個笑。這一切全被程鳳台看在眼睛里了。酒席結束,煙老闆接著請大家嫖妓玩個全套,在樓上定了好幾間房間給他們,商細蕊和程鳳台同樣有份。在場眾人當然知道他們兩個這一層關係,但是在他們這些人看來,既沒有給程鳳台介hetubook•com•com紹其他男戲子,也沒有給商細蕊介紹其他權貴小開,找找妓|女而已,不算數的。范漣深知他們倆內情,心想別回頭為了吃醋動起手來,那多鬧笑話啊!剛要開口替他倆說辭說辭,程鳳台笑說:「又不打麻將!要這許多姑娘做什麼,我和商老闆有玉桃就夠了。」商細蕊朝天翻了個白眼,玉桃臉上一呆。煙老闆先是愣了愣,接著咧嘴發出一個曖昧的大笑,直向程鳳台翹大拇哥:「程二爺和商老闆的這份交情真是絕了,這才叫吃到一個碗里了,咱們都沒法比!」程鳳台拍拍煙老闆的肩膀回敬。走樓梯的時候,范漣扭頭看看商細蕊,商細蕊倒還神情如常,再看看程鳳台,也是優哉游哉,猜不透他們倆這是什麼路數。范漣想到過去和程鳳台以及曾愛玉大被同床的荒唐事,心靈與頭皮一齊發麻,趁著人不注意,悄聲說:「姐夫,蕊哥兒和我可不一樣!他臉皮薄著呢!你有什麼不痛快的朝我來!我擔著!」誰想程鳳台不識好人心,厭惡地說:「你快給我滾!」
程鳳台笑道:「這是真的,過年那會兒我和小叔叔寫信,提了一嘴商老闆,結果你猜怎樣,他在英國居然也知道商老闆這號人物了!讓我有空請商老闆去英國唱唱戲!」
程鳳台笑沒好笑的說:「少來這套!早八百年這是我糊弄二奶奶的話,你拿來糊弄我?今天我就陪你應酬到底,玉桃,你挑一個。」
玉桃將走未走,程鳳台發話了:「誰說我和她鬧著玩的!玉桃,我和商老闆,你挑哪個?」
商細蕊心裏也挺得意,但是對范漣雲淡風輕地說:「這才哪到哪,厲害的你還沒見識過呢。」
商細蕊往後退一步,知道程鳳台又矯情上了,不禁煩惱得扯開自己的扣子,絞了一把冷毛巾擦臉擦脖子,嘴裏說:「跟你說過多少遍,我干這行,免不了應酬!單獨相約的我都推了,這又是在你眼皮子底下,還要我怎麼樣才滿意!」
范漣被一把拖進後台伺候他姐夫更衣卸妝,郎舅倆互相拆台逗趣,一個說:「姐夫,我看你扮相很好,不如就下海吧,我捧你,多少錢都願意花!」另一個說:「這行里的規矩我懂,捧出道了我就是你的人,你是不是看上你姐夫長得俊。」范漣嬉皮笑臉說:「俊倒是真的有點俊……」商細蕊正在對鏡卸妝,梳頭師傅掰著他的腦袋拆頭面,他脖子動彈不得,眼睛斜橫過去,牙縫裡咬出一句話:「你們當我是死的!」范漣立刻改嘴:「不過我沒有看上!」
程鳳台看到這裏恨恨地笑了,三步撲到床上去壓著商細蕊,在他白玉一樣的面頰上啃了幾口,疼得商細蕊嗷嗷叫。程鳳台轉而叼住他的耳垂放在牙尖上碾,一手探到他褲襠用力攥住:「以後離這些男男女女遠著點!不許朝他們賣笑!見一回收拾你一回!聽見了沒有!」商細蕊受不了上下雙重的痛楚,扯嗓子喊了兩聲聽見了,過後又低低笑起來,他醉糊塗了,也忘了害臊,很快髒了程鳳台的手,眼睛一閉頭一歪就睡過去了。程鳳台剛才對商細蕊口氣那麼凶,好像真的要打人,這會兒背過他,嘴邊掩不住的溫柔笑意,讓玉桃兌了熱水洗手。m.hetubook.com.com玉桃瞪眼瞧著程鳳台滿手污濁,心想商郎啊商郎,那麼幾下子就繳了槍,中看不中用啊!
花錢的是爺,玉桃還能說什麼?應了聲默默掇過一隻綉墩坐到床邊,向床帳子里扇著風。屋外間歇傳來女子的笑,人影子一晃一晃。商細蕊睡著的時候可真好看,好看得玉桃幾乎忘記了他的不中用,手指在商細蕊濃長的眼睫毛上點了一點,商細蕊睫毛一顫,玉桃抿著嘴忍不住再想摸一下,程鳳台忽然睜開眼,把玉桃嚇了一哆嗦,好像吃了良家婦女的豆腐,被人家丈夫抓姦了。所幸程鳳台沒有說什麼,教她倒了杯涼茶過來仰頭喝下,揮揮手打發她走了。
與程鳳台說經濟,簡直是班門弄斧,但是商細蕊的思路一條道走到黑絕不回頭,程鳳台縱有千萬般的真理,也難以撼動他對土地糧食的熱愛,說破大天,他也覺得饃饃比存款更可靠。商細蕊這樣說道理:「你們這些城裡的大少爺,哪知道老百姓的日子是怎麼過的!鬧起飢荒來,一個金疙瘩換一個糙面饃饃,鳳乙那麼大的孩子也就換一頓棒子麵粥。你們經歷過沒有?沒有!那時候銀行里存個千八百萬的又管什麼用呢?不論哪個時候,囤錢都不如囤糧,懂嗎!」他扭頭對范漣嚴厲地說:「所以落款無悔,我是不會把地還給你的,別想了。」
小哥倆互相望了對方一眼,心想剛還以為來了個內行家,怎麼內行家差使個傻狍子來打頭陣呢。商細蕊忍不住出面了,說:「二位聽說過水雲樓嗎?」
商細蕊一聽就把神情一凌,嚴肅地對范漣說:「你不要想著把二爺哄回家去給你姐姐當受氣丈夫!我唱戲唱到今天的名聲,要還養不活他們爺幾個,這十幾年的功夫也叫白瞎了!再讓我聽見這個話,我就不客氣了!」說罷一揮手:「二爺!送客!」
范漣已經猜出商細蕊的想頭,笑道:「好得很,比走了的那幾個強多了。」
話是這麼說,架不住范漣厚臉皮求爺爺告奶奶的,最後還是帶他一起逛去了。商細蕊那麼嫌棄范漣,因為有范漣在的時候,程鳳台總是和范漣說話比較多。這會兒開著車,郎舅兩個果然又聊上了,程鳳台說:「這幾天我查商老闆的帳,查出許多地契,裏面有塊地我記得是范家的產業,小舅子你說說,怎麼回事?」
范漣道:「橫豎我也沒別的事兒,帶我一個逛逛吧。」
范漣詫異地盯了商細蕊一眼,又扭頭去看程鳳台,笑道:「蕊哥兒想好了?那邊求之不得呢!可別讓人空歡喜一場!」
商細蕊做過許多程鳳台不贊成的傻事,在兵荒馬亂的年月買地,應該是眾多傻事之首了。早年商細蕊張羅著買地,范漣心想便宜別人不如自己賺進,就把范家在河南的一塊貢田賣給他了。商細蕊以為沾上皇帝的都是好物,不知道那塊貢田荒蕪已久,拿在手裡也種不出好麥子。今天程鳳台要替商細蕊出這個頭,范漣是服氣的,不敢替自己找借口。程鳳台把他的話還給他,揚聲說:「就我們商老闆這份實心眼,誰要想著占他的便宜,可真是喪德性啊!」
范漣得到這樁任務,渾身都起勁,拍著胸脯給商細蕊花好稻好的許下許多願,笑hetubook•com•com道:「蕊哥兒終於是想開了,多好,早該想開了!那些名氣不如你的老闆們,又是灌唱片,又是拍廣告,名利雙收的不好嗎?」
商細蕊臉上露出一點緩和的笑意,覺得范漣是個受教訓的。程鳳台連苦笑也笑不出來,有氣無力地說:「范漣,你別逗他了,哄傻小子呢?越哄越傻了!」商細蕊鼻子里哼他一聲兒,也覺得和程鳳台是一點默契都沒有。
程鳳台眼神朝他一轉,范漣口風一變,笑嘻嘻的:「沒有說你,我說那些黑心腸的師兄弟們。蕊哥兒對你是沒的說,過去不願意乾的事,為了你也就心甘情願了。」
捧哏的抬頭看看程鳳台,低聲應了個是,商細蕊在那補充說:「唱個本門的《定軍山》。」
商細蕊在心裏罵了一句街。都怪他沒教好,弄得程鳳台不懂規矩丟人現眼了!原來在他們江湖上有這樣一個規定,不通姓名先問師從的,一律都被視作踢場叫板,鬧不好是要動手的!
程鳳台施施然脫了衣裳睡到床上,一抬頭,才發現玉桃還在,笑道:「這床是真小,睡不下三個人。三更半夜的姑娘回去也不方便,不如這樣,就接著給商老闆打扇吧!」
玉桃給他倆掩緊了門,程鳳台就著外頭的光亮跟著看了看商細蕊。他動商細蕊,用不著偷偷摸摸的,用力捏了他臉蛋,又輕輕扇了兩巴掌,低喃道:「這麼招人惦記?你有這麼好?」商細蕊不堪其擾,一個猛子把臉扎到程鳳台肩窩裡,睡得很乖。
范漣心虛得乾笑兩聲:「田地這東西,也沒有折舊一說,蕊哥兒幾時不想要了,原數退給我好啦。」
商細蕊默了默,道:「這事現在還能談嗎?」
商細蕊忘記昨晚被收拾得嗷嗷叫,今天當著人又抖擻起來,嘴裏滿噹噹塞著早飯,拍胸脯說:「交給我吧,他敢亂來,吊起來打!」對范漣說:「今天你搭不了我的順風車,我和商老闆要去天橋找個人。」
商細蕊扭頭問程鳳台:「真的嗎?」
范漣驚跑了商細蕊的蛐蛐兒,眾人都道他橫豎躲不過一頓捶打了。范漣自己也往後退了一步,訕笑道:「哦!這是在逮蛐蛐啊,後台還跑出蛐蛐來了……這事鬧的,蕊哥兒別著急,明天我給你送一個好的!」
商細蕊得意洋洋的問范漣:「漣二爺給斷斷,這嗓子怎麼樣?」
玉桃聽見這番對話也就明白就裡了,心說你倆饒了我吧,要早知道商郎有主了,我情願和狗睡!她故意做了個羞臊的情態搖了搖頭。商細蕊這時候脫了外衫踢了鞋,熱得火爐一樣倒在床上:「我是花錢的客,怎麼反問起她來了。」程鳳台道:「好,那你來挑。」商細蕊沉吟了片刻,說:「我挑——玉桃,你過來。」
商細蕊點點頭,散場之後向程鳳台使了一個眼色。程鳳台就像衙內的狗腿子,上前趾高氣昂地問:「小哥倆戲唱得不錯,師父是哪一個呀?」
商細蕊立刻翻臉不認人:「不帶!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商細蕊在前頭走,身後范漣興奮的什麼似的,拍著巴掌說:「蕊哥兒,太帥了!就跟皇上微服私訪似的,黃馬褂一扒,個個點頭哈腰的服帖!天下誰人不識君啊蕊哥兒!」
范漣背上冷汗都下來了,目送他倆絕塵而去。hetubook.com•com
那邊做香煙的老本來都準備改行了,聽見商細蕊鬆了口,立刻喜不自勝重開廠房,一邊張羅著請客,一邊給商細蕊重新定做了一套華貴無比的行頭用來拍廣告,打全套的金銀頭面,恭維得他如謫仙一般。這天又花錢把商細蕊幾個請到酒樓里吃宴席,煙老闆沒有想到請一個商細蕊,還能附帶上曹司令的小舅子,這更是意外之喜了,當即與程鳳台暢談不休,同時又怕冷落了其他賓客,便寫條子喊了五六個姑娘來,一人懷裡塞進一個。有一位穿紅的姑娘筆直走到商細蕊身邊挨著坐下來,商細蕊也很隨和地讓她侍酒布菜,自己與鈕白文商量著水雲樓里替補招人的事情,說:「我是萬萬不要招女角了!二月紅怎樣,我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思,最後還是嫁人走了。其他幾個就更不用說了,都是養不熟的雀兒,在戲班暫時落個腳,一扭頭就攀高枝去了。報紙上嘲笑水雲樓是姨太太培訓班,連我自己都這樣覺得。」鈕白文深以為然:「女角能有俞青那般志氣的,是不多。」商細蕊道:「要不是沅蘭十九他們留下來了,我索性把水雲樓改成男班算了。」身邊的姑娘低頭吃吃笑,商細蕊不免看向她,她把酒盞喂到商細蕊嘴邊,俏皮地歪著頭說:「我要是生在商老闆的戲班裡,寧可不嫁人也不願意走的!」這把嫩嗓子沁人心脾,商細蕊通過嗓音細細一認,發現是杜七的相好,那個彈琵琶的玉桃。玉桃聽說今天叫條子的客人之中有商細蕊,自降身價和老鴇子鬧了一場請纓赴宴來了。
程鳳台眉毛一抬,沒想到他竟敢這般挑釁。玉桃按捺著激動走到床邊,短短的工夫,心裏胡思亂想了很多,結果商細蕊遞出一把摺扇給她:「來替我打著扇,可熱死我了!」
原來從商細蕊十五六歲上算起,與范漣相識到今天,快要十年了,得了他鮮花鈔票不少好處,但是從來沒有特意招待過他一杯茶吃——誰讓他是常之新的表弟,屬於「常黨」呢?不打他出門已經很客氣了。所今天可真是格外的開恩!范漣喝著茶,聽商細蕊對他說,說:「漣二爺,請你替我辦件事。記不記得幾年前有個做香煙生意的老闆,找我給他們拍廣告。」
第二天醒來,商細蕊一句也沒有問玉桃去了哪裡,倒是昨天跟范漣的那個姑娘來敲門問玉桃姐姐,鬼鬼祟祟的,過會兒范漣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一步一盪地溜達過來,一臉老謀深算似的:「我就知道,姐夫不能和蕊哥兒那種玩法。蕊哥兒,你好好收著姐夫別讓他作亂,積德積大了!」
程鳳台哪能讓他溜走,一把攬住他胳膊往裡拖:「來來來,你不是要看我?使勁往這看。」
程鳳台氣得拍了一下方向盤:「有這筆錢放在銀行吃利息,三年五年下來還不夠你吃饃饃?」
商細蕊點頭:「唔,想開了,只要能來錢,我現在什麼都肯干!」他這樣直白的表達對金錢的渴望,范漣一肚子勸人向善的話都無處可說了。那邊程鳳台飽含興味地含笑看著商細蕊,好像覺得他十分好玩,范漣不禁說:「蕊哥兒不用為難自己,姐夫他有錢著呢,他那全是逗你的。」
程鳳台說:「真的,有錢著呢,回家去要拿多少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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