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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眾龍眾·龍帝釋天

作者:張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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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暮暮朝朝情長在 第一節

第十六章 暮暮朝朝情長在

第一節

柳醉生卻笑了起來,揶揄道:「你痴戀夙和時,我何嘗沒那麼說過你?……當初我慫恿你去找他時,本以為你這般的性烈如火,便是一塊頑石也能捂熱了。定不會……落個與我娘相同的結局。不曾想,你似頭破血流,且依然喚不回回頭……直至那時,我才知道,我娘和我爹,本就不是例外……」
「夫君莫生氣……可你為何會在此處?是追我過來的嗎?」月瑤見夙和沉著臉不語,小心地拉了拉夙和的衣袍,柔聲道:「夫君別生我氣,好嗎?我知道錯了,以後萬不敢再魯莽行事了。」
夙和回眸看了月瑤一眼,甩開了月瑤的手,低聲斥道:「我早說過,這定是樹妖的家事,我們不該貿然插手。你卻半句都未聽進心,不但獨自涉險,還敢私自偷走軒轅劍,你可知錯?」
紫凰擦去了眼淚,強笑道:「我娘曾說過,無論是人還是妖,無論何時,若能幡然醒悟,都為時不晚。」
柳醉生笑了起來,卻又低咳了兩聲,又接道:「帝霄神君,又怎會是不堪的人。我娘不如你,一生都不曾醒悟。我也不如你,到死才醒悟。娘給我取名叫醉生,便想著讓我醉生夢死的過上一生。果然……我一生都活在別人編織的夢中。直至醉死,才能醒悟。但娘要比我還可憐,因為她至死都無怨無悔地愛著爹。因怕爹怪怨,甚至連爹的姓氏都不敢給我用……只因我是妖……我是妖呵……」
紫凰勃然大怒:「你閉嘴!事已至此,你活命比什麼都重要!」
紫凰紅著眼,笑了笑道:「玉碎也要看值不值得。柳齊賢這下作的東西,那值得你如此!」
紫凰只飛了不到五里,便不得不停了下來。她緊緊抱住柳醉生,輕輕地解開了她身上的鉗制,拭去她嘴角的鮮血,怒道:「你便如此不信我嗎?明明知道自己的身體已是極限,為何還要妄動妖法!?」
柳醉生緊緊紅了眼睛,她攥住紫凰的手,勉強笑了笑:「我傾盡一生所愛的男子,本願意拿命為他換取一切的男子,竟如此的不堪。直至此時,聽到你說到這些,我才知道,原來我竟錯過了那麼多的美景與美好,說不後悔是假的……」
林中一片靜默,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各自的回憶里。
夙和側目看了眼,神色悲苦的月瑤,緩緩地搖了搖頭,目光再次望向紫凰離去的方向。
吳彤珊喝道:「熙元府君莫要管得太寬了。和圖書這是我們的家事,本就不是你能插手的!何況我夫婦二人已是羽化成仙,不在妖族的管轄之內。叫你一聲府君,也是看在妖神與金仙的面子上,你休得寸進尺!」
夙和怔然地凝望著紫凰的一舉一動,寬大的衣袖裡,他的雙手緊握成拳,似乎在隱忍著極大的痛苦。那種壓抑不住的悲意與苦痛,從他的身上蔓延開來,毫不遮攔,無邊無盡。月瑤站在夙和身畔,側目看向夙和,嘴角的笑意逐漸散去。本就因受傷而蒼白的臉色,霎時間陰霾一片,一雙曼妙的美眸,柔光散去,只留滿目陰沉。
柳醉生目光怔然地望著遠方,輕聲道:「娘本是出類拔萃的樹妖。自爹離開后,日日煎熬,生不如死。既不愛我,也不愛自己。油盡燈枯時,尚守著彼此的誓言,終不悔悟……是以,我一直都看不起她,哪怕她死了,我也不曾多傷心,只為她的解脫而慶幸。」
「你問她為何不用妖丹救你,是嗎?現在我告訴你,因為她很傻!傻到相信你的感情,也相信你的每一句話。她以為你失去了她,會傷心會難受,甚至不願意存活在天地間。她怕你拿了她的妖丹會內疚,會不安,甚至會自苦。她平生最大的願望便是陪著你,一直陪著你。就算沒有天長地久也沒關係,就算沒有高深的修為也沒關係,她一心想只和你長長久久快快樂樂地在一起,天上地下,不離不棄,一生一世絕不分開!」紫凰甩手將兩枚丹果扔了出去,砸在了柳齊賢身上。
柳齊賢目光閃了閃,手上的鉗制鬆了不少,低聲道:「即是如此,你將琉璃瓶還給我,我便將她還給你!」
紫凰與柳齊賢兩兩對視,一步步地靠近著。柳齊賢緊蹙的眉頭,終是鬆開了幾分,所有的神思都在紫凰手中的琉璃瓶內,清淡的雙眼跳動著喜悅與希望。就在此時,變故橫生。紫凰驟然甩出的紫金鈴架起了一道佛光,她手中長劍在半空化作數丈長的金鞭,一把捲起了柳醉生的腰身,猛地朝後一拉。霎時間,已將柳醉生整個人拽到了懷中,風馳電掣般的朝後退去。
林中秋風蕭瑟,稀疏的黃葉遮不住璀璨的陽光,徒留一片斑駁的光影。地上的枯枝敗葉零落成泥,空氣中溢滿出腐朽的死亡味道。
柳醉生摸了摸紫凰的眼角水漬,拍了拍她的臉頰,啞聲道:「直至此時,你又何必要騙我和自己呢?死就死https://www.hetubook.com.com吧,我何嘗畏懼過生死?更何況你是知道我的,不懂退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柳醉生抿唇而笑:「我娘曾說,一生只愛過我爹一個,他們也有過舉案齊眉,恩愛不移……爹許諾過一生一世一雙人,那些年都做到了。可卻在知道娘乃樹族之妖時,拋下身懷六甲的娘,決絕而去,自此再無音訊……」
柳醉生欲在說話,卻被吳彤珊施法定住了身形。她著急萬分又滿懷祈盼地望向紫凰,眼睛緊緊盯著琉璃瓶。紫凰卻垂下了眼眸,看也不看柳醉生,只謹慎地看向柳齊賢三口,一步步地朝前挪著。
紫凰紅著眼笑了起來,低聲道:「姐姐莫不是還想做人不成。你看我,爹爹是妖神,娘好歹是個大羅金仙。可我一生下來就是個妖蛇,還是條三界厭棄的黑蛇。若說不幸,我可不比姐姐少多少。想來當初我若是個天生的神女、仙女,哪裡會有那麼多後來。天上地下三界男子,不隨我們姐妹挑選?」
夙和的神思早已不在此處,他一雙鳳眸緊緊盯著紫凰的一舉一動,捨不得離開片刻。這襲紅衣太過耀眼奪目,似乎遮蔽住了天地間其他的所有景色。似乎只望著她,心中的厭煩與噪雜、煩悶便也淡了許多。
夙和被這一聲『夫君』驚醒了。他微側了側眼眸,看了眼滿眸擔憂的月瑤,恍惚地輕點了點頭。他揀起了『和凰』,將斷成兩段的『和凰』平整地對在一起,像是依舊完好如初的樣子。只是一鬆手,笛子又再次成了兩段。夙和的雙手止不住地輕顫抖著,那半闔著的鳳眸,讓人看不清他的思緒。許久許久,他才將兩截笛子,小心翼翼地收攏在了長袖中。
柳齊賢神色焦急的回眸看了眼吳彤珊,卻見柳伯年面有不忍之色,他對柳齊賢搖了搖頭,伸手拽住了欲走的吳彤珊。夙和默默轉身背對三妖,雖不再說話,卻恰到好處地擋住了柳氏三口的去路。
月瑤笑了起來,歡快地點了點頭,想伸手拽住夙和是手,卻又不敢。她朝夙和身旁站了站,極小聲道:「我下山時,便知道夫君定不放心我。沒曾想夫君竟會親自追來,可見夫君現在越來越在乎我了。」
紫凰抬眸看向依然站在中間的夙和,目光劃過地上的『和凰』,微怔了怔。她慢慢地移開了眼眸,輕聲道:「熙元府君在此謝過仙長多次相救之恩。來日我和圖書熙元府邸,定會登門道謝,還一份大禮于瓊山派。」
紫凰忙擦去眼淚,緊緊摟著柳醉生,抿唇強笑,風輕雲淡地開口道:「我哪有可憐你,真是的……我只是覺得這世上的人啊妖啊,大多有眼無珠,只看外表柔弱,便忍不住心生憐惜。可惜了咱們兩個,這內里如花似玉的嬌俏美妖,生生被那些空有柔美外貌的女妖奪了艷光,便被活生生地比了下去。」
「油嘴滑舌的臭丫頭,只會哄我。若真有本事,當初怎不見你將那個玲瓏剔透的仙君哄回家去?」柳醉生微微側目,臉上的笑意越顯惡劣,「不過,那仙君徒有一副好容貌,卻蠢鈍如豬。竟是選了那麼個虛偽做作的女子……他與那女子,倒是極為般配的。」
紫凰看也不看吳彤珊,一雙杏眸怒視著柳齊賢,逐字逐句地說道,「你可知道她為了搶奪玄晶元嬰,多少次被我打傷,卻不肯死心!為等待良機,她日日徘徊在小仙山外!你可知道為了得一顆丹果救你性命,高傲如她不但開口求我,甚至一心迎合,同我說盡了好話!」
夙和眼眸微抬,一個動作擋住了仗劍追去的柳齊賢,輕聲道:「她妄動妖法,魂元已碎,大限將至。紫凰帶她走不了太遠,你們也無須如此迫不及待。困仙瓶乃神家之物,囚禁所用,不會傷到裏面的母子分毫。」
柳齊賢滿眸痛苦之色,咬牙道:「住口!你不要說了!」
紫凰話畢,迫不及待地抱著柳醉生,朝雀池山得方向飛去……
柳醉生『噗嗤』一笑,虛弱地開口道:「你這是在說姐姐長得難看嗎?你以前便一直嫌棄我貌似男子……若我長的如你這般,也不至於走到今日。不過,我不後悔,也不怨恨。既是愛錯了人,受了騙,怪只怪當初自己太天真。」
月瑤咬了咬唇,怯怯上前,捧起夙和的手腕。只見寸許長的傷口橫在脈搏上,月瑤頓時紅了眼眶,拿出絲帕,包紮了起來,又抿唇道:「夫君,疼不疼?」
夙和望著紫凰毫不留戀的背影,一直挺拔如松的身形,終是有些不穩地輕晃了晃。他手腕上的鮮血猶如涓涓細水,迅速地滴落著,彷彿要抽走他所有的生氣,才肯罷休。一顆心似乎已疼到了麻木,整個人猶如行屍走肉般,無知無覺。夙和緩緩垂下眼眸,目光凝在斷成兩段的『和凰』上,眉宇間的悲苦之色,再也收斂壓抑不住。
只聽『鏘!』的一聲,白玉笛從和圖書夙和衣袖中滑落,墜落地上,生生斷成了兩段。
柳齊賢不可置信的看向腳下的丹果,猶如被定住了身形。夙和聞言,呼吸有些急促,他的腳不自控地微挪了半步,卻又瞬間清醒了過來。他那雙鳳眸中閃過種種情緒,腦海里均是那日紫凰在瓊山大殿上的乞求聲。須臾間,夙和覺得一顆心生生被這些話碾碎了。
柳醉生笑了笑,「你這蠢妖,哭什麼。你失了那夙和仙君,我尚未笑話你。我只是看錯了一個妖,你倒是好,跑來可憐我了。」
柳伯年拉住吳彤珊輕聲道:「夙和仙君為人最是正派,自是信得過的。事已至此,我們也莫要逼得太急了。醉生若死了,她們母子也會安全無憂的。何況……我已在放出了靈蝶,在山中布上了結界,她們走不遠的。」
紫凰將臉藏在柳醉生頸窩間,哽咽道:「不晚不晚,我們回去求爹爹就是……他最疼我了,一定會救你的……一定有辦法的……」
紫凰卻再也笑不出來了,點頭連連,啞聲道:「你且再忍一忍,好不好?我這便帶你回家。我爹娘都是極喜歡女兒的,爹爹極不喜我撒嬌打諢。你性格堅韌,遇事果斷,最像他了。爹爹一定會救你的,只要你肯熬一熬,我們回去就有辦法了!」
紫凰望著柳醉生額心若隱若現的魂元,紅了紅眼,不忍再責備,強笑道:「物以類聚,妖以群分。我能和你那麼好,自然有極為相似的地方。你的心思,我又怎會不懂呢?」
柳醉生握住的紫凰的那隻手,竟在片刻間,化作一截朽木。柳醉生微愣了愣,悄無聲息地將手縮了回去,輕笑道:「愛欲其生,恨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如今我無力解惑了。可我也……也不想讓柳齊賢死。我要他活著,活著經歷所有的痛苦……紫凰,你一定要幫我殺那對母子……讓他嘗一嘗我所有的痛、所有的傷……」
月瑤慢慢地走上前去,拽了拽夙和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夫君,你受傷了。」
吳彤珊見此,恨恨地咬了咬牙,美眸中俱是殺戮。她一不做二不休,期身飛去,甩出手中長劍朝柳醉生胸前飛去。柳醉生不甘地望向長劍,想也不想便伸出手去。轉瞬間,只見一道淺綠色的光芒,在手中閃了閃,片刻間,便熄滅了。柳醉生怔了怔,臉色十分難看,狹長的眼眸,閃過一抹絕望,慢慢地閉上了雙眼。
紫凰低低地啜泣和_圖_書著:「姐姐說得極是。只要你不死,以後我什麼都聽姐姐的。不管何事,都以姐姐馬首是瞻。以後千年萬載,我們還可以一起修鍊,一起看日出日落,看盡天地三界的好男子。只要姐姐不要死……多是好男兒等著姐姐……」
紫凰眯著眼掃過樹族的一家三口,冷笑一聲道:「天地之間,救治柳齊賢的良方多得是!為何你夫婦非要盯准了人家的妖丹!莫不是為了讓你兒子不勞而獲,平白得上一千五百年的修為!」
紫凰大驚失色,想也不想抱住柳醉生在半空中打個了旋,將自己的後背暴露在劍鋒之下。霎時間,金光四濺的長劍,已直衝了過來。千鈞一髮間,夙和閃到紫凰身後,長袖揮動罡風,生生用胳膊擋住了金光四射的長劍。
紫凰點頭,眼淚滑落,笑道:「以往我總怪你,說什麼人妖之戀定不能善終……總以為你是詛咒我和他。當初的我何不是不知悔改,執意跑去尋他,活該被他在萬人面前羞辱。我若早早聽你的,何有後來的羞辱與不堪。是以,你萬不可這般輕易死去……我還需要你,看著我,教導我……說不得那日我又會看上了不堪的人。」
紫凰長舒了一口氣,有驚無險地抱著柳醉生躲進了紫金鈴架起的佛光里。夙和站在原地,看著那碎裂的『和凰』,只覺胸口和腦海中有什麼同『和凰』一起崩斷了。一時間,疼痛猶如滔天巨浪般,一遍遍衝擊著不甚清醒的靈台,讓他站不住身形。
柳伯年不忍地閉了閉眼,緩緩開口道:「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晚了。還請府君將我兒媳與孫兒還來,便帶著她……速去熙元府邸求妖神續命才是正理!」
柳醉生望著紫凰有些鬆動的眼眸,急聲道:「紫凰!你莫要聽他們的!我不願!我若願苟且,當初便不會禁錮他們,事已至此,我沒有什麼可失去了,斷不會讓他們好過!」
夙和半闔著眼眸,輕聲道:「罷了,還好並未釀成大禍。」
柳醉生低低地笑了起來,渾不在意地說道:「一時情急,早把這事忘了。我就說嘛,往日里你油滑多思,除了那道人,似乎一切都不入你的眼。方才我還在想,你今日怎會如此好騙。斷不想竟是一招聲東擊西,熙元府君當真是越來越有手段了。」
月瑤聞言,一雙美眸露出了驚訝之色,望向柳齊賢一家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防備。她伸手拽住了夙和的手,怯怯地開口道:「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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