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醫生打量她幾秒，回神提筆在紙上又開始唰唰寫起來，嘴裏念叨：「怎麼摔的……連眼睛一起摔腫了，又沒有青紫……年輕人就是……」

從醫院出來，廖申寧只好開他的車送她回去。

走廊上，有一處聚集了幾個服務人員，經理站在最前，一直不停地鞠躬賠著罪。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神情，撞進了她眼裡。

廖申寧抿緊唇，不再理會戰戰兢兢的經理，小心攙扶著她，極慢地朝樓梯口走去。

衛舒夷伸手揉揉眉心，「剛剛只是一時沒緩過勁來。太久沒見，所以……」

他不去細究她說的是真還是假，只是道：「這個圈子說大不大，你也清楚。等你捧的那個紅了，你和顧冕碰面的場合，只會越來越多。」

「你沒有忘不了他，沒有因為他慌張失措，沒有放不下，沒有捨不得，更沒有非他不可……你們只不過是相識地太早了，又太久了。」

廖申寧不曾放她下地，就那樣一步一步，背著她朝停車的地方走去。

脖子被溫熱的液體沾濕，不過只是一小會，很快又涼了。

他心一顫，腳下的步子邁得越發急了。

醫生看他一眼，無奈轉向衛舒夷問：「還有哪疼ｈｔtps://m.hｅtuｂook•ｃoｍ•cｏm嗎？」

顧冕不敢想，只是短短片刻，對他來說卻漫長地難以計量。

「只是輕微扭傷，開兩支藥膏按時在傷處塗抹，回去冰敷一下，晚上睡覺的時候墊幾個枕頭在床尾，把腳支高些，下地時那隻腳盡量避免著力，過兩天就好了。」

那男人瞬間緊張起來，「扭傷了？疼不疼？趕緊的，我們去看看……」

「我沒有忘不了他。」

難受極了。

「你沒有……沒有很想他。」

安慰似地補充一句：「慌張失措的是他。」

衛舒夷順從地用一手撐著他的肩，屈膝的瞬間卻頓了頓。

一步、兩步……

衛舒夷。

「他走了。」

肯定是那個人……

她扯了扯男人的衣服，眉頭吃痛地皺起，聲音卻淡淡的：「算了，申寧……還是先去看看吧，我的腳好像扭著了……」

下樓，出了店門，街道上已經沒什麼人了，夜燈疏黃，寒氣一絲一絲從地面躥起。

還沒有下雪，地面已經被低氣溫凍得干硬。

「你還好吧……？」

剛剛沒忍住，哭了一小會兒，這時候眼睛正痛著，衛舒夷疲憊地靠在椅背上，和圖書閉目緩解。

「……沒有很想他。」

「你想說什麼？」

顧冕就那樣站在門邊不動，看著那女人被男人攙扶，一點一點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她環著他脖子的手，緊緊揪住了他的衣領，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尷尬地清清喉嚨，拿了單子，衛舒夷趕緊扶著廖申寧的胳膊離開。

她又說：「我沒有放不下，沒有捨不得，沒有非他不可，沒有……」

這一眼，比三年還長。

因為她弄傷了腳，車就那麼撂在餐館附近的停車場。

林江還在包廂里。

原本只是想出來吃個飯，沒想到又是弄傷腳，又是遇上顧冕。

然後是長長的沉默。

握方向盤的手用力了些，他說：「我知道，三年的時間對你們相識的年數來說，最多只能算是中間值。可是很多東西都會變的，人也是會變的，不一定非要用以前的東西綁住自己，才算是最好的選擇……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肩膀傳來的鼻音似乎重了些：「我沒有因為他慌張失措。」

才跟出去兩步，見顧冕站在門口呆看一會突然走了，只好折回去提包，然後飛快地小跑去追。

這樣想著，經過走廊時往那個方向一看ｈｔｔps://ｗwｗ•heｔｕbooｋ•ｃｏｍ•com，果然看見了兩張熟悉的臉。

廖申寧點頭，「嗯。」

他回頭，見她越過自己的肩膀，望著前方空空的樓梯出神，心知她是想到了方才頭也不回離開的人。

在這靜謐冬夜，彷彿情人間的囈語，他的聲音醇厚又輕柔，努力地在給她的狼狽找著借口，尋著合適的說辭。

「……我知道。」

「嗯？」

「你們這麼大家店，服務怎麼這麼不到位？地板上居然有油漬，我們高高興興來吃飯，結果還摔一跤回去，出了問題你們擔得起責任嗎？」

廖申寧不放心，「她剛剛摔了一跤，除了腳別的地方有沒什麼問題？」

「對不起對不起……非常抱歉，是我們的保潔沒有做到位，非常抱歉！」

垂下眼瞼，慢慢趴上他的背，她的半張臉都掩在他肩下，碎發和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緒。

經理不住地鞠躬，而後擦擦額頭的汗道：「醫藥費我們一定會承擔，還有賠償……還請兩位海涵……」

她睜開眼，轉頭去看他的側臉。

說服她，又像是想要說服自己。

他僵直身體，腳步飛快地走向樓梯，一步一步踏著階梯，慌不擇路，逃也似地衝出了店門。

拍戲時，他hｔtｐs://m.ｈｅｔｕbｏｏk.ｃｏｍ•ｃom曾在冬天沖涼，曾經從樓梯上一路滾下去，也曾被倉庫爆破的火焰包圍，鼓膜被熱浪震地一陣陣嗡鳴發顫……

男人擰眉繼續說，顧冕的眼神卻一直凝在他懷裡那個女人身上。

該下樓梯的時候，他在衛舒夷面前蹲下，沒說話，意思卻很明白。

「那別的地方呢？」

他眼神微凝，沉沉地看著前方沒有盡頭的路。

這句話問的不止是她的腳。

其他的都拋到一邊，他一下子沒了和經理周旋的心情。經理及周圍的服務生們，隨著他倆向前走的動作讓開道。

「……我沒事，走吧。」

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集中在頭頂。

他側頭看她，直白道：「你還難受嗎？」

「你們認識十一年了，這很不容易，它很寶貴，可它也像一條鴻溝，不僅橫在你們之間，也橫在你和別人之間。」

他輕笑，而後「嗯」了聲。

他覺得五臟六腑都擰成了一團。

衛舒夷搖頭說沒有，扯扯廖申寧的衣服，制止了他繼續追問的舉動。

視線相對，她深黑的眼睛還是和從前一樣。不同的只是，這次沒有笑意。

扎著一束小辮的男人容顏俊美，輕攬著懷裡女人的腰，托著她的手臂，眉間隱有怒氣點點。

她埋頭在他肩hｔtｐs://www•ｈｅtｕｂｏok.ｃoｍ•ｃｏｍ上，突然悶悶地開口：「廖申寧。」

「嗯……我看你眼睛好像腫了，一併開支藥膏，去取葯處拿吧。」

廖申寧沒有看她。

「嗯？」她應一聲，沒睜眼。

她呢喃般重複：「我知道……」

醫生被他的大驚小怪弄得一陣無語，細緻檢查過後，推推眼鏡給了結論。

廖申寧突然柔聲叫她，「舒夷。」

可都不及現在這般。

「……不了。」

雖然那人走的快，可是那一眼絕對不會錯。

廖申寧和……

「……人的一生沒有多少個十一年。」

剛剛那一瞥，他們都看到了那個人。

是顧冕。

廖申寧帶著衛舒夷，火急火燎去醫院掛了急診。

他一腳一腳，踩下去時鞋底和地面摩擦，發出有細微的聲響。在這樣寂靜的夜裡，一聲一聲，戳著耳膜連著心跳，格外明顯。

衛舒夷扯扯嘴角，緊捏著廖申寧胳膊的五指慢慢放鬆，前額幾縷髮絲飄下來，遮住了她微變的神情。

冷，寒冬臘月不足以媲美，那種全身發毛的寒意，伴隨著心跳加速的聲音，在血管里一下一下衝撞著。

廖申寧凝眸，「你再看也沒用。」

他們抬起頭，然後……看到了他。

「以後你們會有很多見面的機會。」

「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