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以前也沒想到要帶女人來鬼混。」沈巡笑說。
「不排除這種可能。」駱十佳緊蹙著眉心，她的手緊緊攥著安全帶，良久，她又道：「長治的失蹤實在太詭異，所以……也有另一種可能。」
這一頓飯沈巡吃得格外如坐針氈，因為駱十佳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鬧起了彆扭。
駱十佳是被穿過窗戶的冬日暖陽曬醒的。眼睛都還沒睜開，最先蘇醒的是嗅覺，雞蛋面的香味陣陣而來，勾得駱十佳肚子里饞蟲直動。
她把那東西往車前的操作台上一放。
「他們夫妻現在幹不了活，家裡也沒有老人，要是出去掙錢，孩子就沒人照顧。」沈巡嘆息一聲：「想來我還不算最慘，至少母親建在，身體健康。」
駱十佳緊抿著嘴唇，一直從後視鏡看著車后，確定已經離開李全家很遠，並且也沒人追來，駱十佳才從口袋裡拿出了一直如熱山芋一樣揣著的東西。
不比第一次那麼溫柔，此時此刻，他狂野得如同被關押許久突然出閘的猛獸。駱十佳的手死死抵著他硬挺的胸膛，但他始終是個兇殘的主導者，將駱十佳殺了個片甲不留。
沈巡輕笑，俯身吻著她的耳垂，聲音仍是有力而性感：「沒見過你這樣的女人。」
飯也不好好吃，一直在明裡暗裡催他走。沈巡在這種事上十分大男子主義，任由駱十佳對著他的手臂又掐又擰，就當沒感覺似的不予回應。
「不行。」駱十佳狠狠捶了沈巡一下。
沈巡一隻手開著車，另一隻手拿起了那張駱十佳放下的卡片，看了兩眼，確定是長治的證件無誤。
李全家的晚飯十分簡陋，唯一的葷菜是不知多久以前儲的一點熏臘腸，黑乎乎的香腸，倒是很有農家風味。李全的妻子砍完柴就去灶房做飯，之後又去照顧孩子，他們都https://m.hetubook.com.com沒什麼機會好好和她打個招呼。她本人也很沉默寡言，大約是生活的重壓讓她無暇再去顧及人際，她看上去有幾分陰鬱。
清冷的月光從略顯陳舊的窗戶投射進屋內，為屋內的陳設都籠上了一層薄薄的銀色紗衣。沈巡的臉上有淺淺的環境色，也是清冷的月光顏色，駱十佳下意識地撫摸著他高挺的鼻子和凸起的喉結。她的指腹清晰地感覺到沈巡的沈巡的喉結上下起伏了一下。
沈巡看了一眼手機，上面有王經理髮過來的地址：「我去看看我們公司的會計。聽說他兩個孩子都得了尿毒症。」
沈巡出去了，駱十佳嫌冷沒有跟著，就坐在堂屋裡看兩個孩子在那玩耍。
沈巡抓住駱十佳的手，讓她環著他的後頸，突然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駱十佳一聲驚呼就要推他：「別鬧，沒戴套。」
他家兩個病怏怏的孩子在堂屋裡玩著已經舊得看不出顏色的卡片，兄弟倆倒是十分乖巧，安安靜靜的，一點都不鬧騰。
駱十佳側過頭去，半晌才殘忍地對沈巡說出了另一個可能。
沈巡的臉色漸漸嚴肅了起來，心裏也開始和駱十佳一樣各種猜想。
他們一直到了晚上才從李全家離開。沈巡留了些錢，李全含淚把錢收下了，那心酸的畫面，讓沈巡一路都停不下來感慨。
沈巡聳了聳肩：「畢竟在我礦里工作了一段時間，我之前不清楚他的情況，現在知道了，肯定還是要去看一看的。」
「大老婆不在小老婆沒來，你這送上門的，剛好。」配合駱十佳那句「抓/奸」，沈巡也不正經了起來。
「身份證。」駱十佳的表情嚴肅了起來：「李全家裡發現的。」
駱十佳去而復返，這是沈巡始料不及的。她的聲音在這和_圖_書樣的夜晚這麼出乎意料地響起，如同乾涸龜裂的土地突然流過的一股清泉，彷彿擁有復甦萬物的力量。
駱十佳聽他這麼認真解釋，忍不住偷笑了起來：「嗯，想法倒還是值得人尊重。」
「我跟你一起去。」駱十佳豪邁地喝光了麵湯，不由拒絕地做出了決定。
他的呼吸那樣炙熱，一個翻身就將駱十佳壓在身下。他的手利落地撩開駱十佳的薄薄衣衫，粗糲的手掌附上駱十佳的細膩皮膚。
沈巡的胸懷緊貼著駱十佳的後背，一雙大手將駱十佳箍住，兩人縮在一起，被子有一截都幾乎要掉到地上，單人床睡兩個人，也只能這樣擠著了。
駱十佳皺著眉頭，什麼都沒說，只是催：「快點吃，我要回去。」
沈巡以為是飯菜不合胃口，無奈地舉起了筷子，哄小孩一樣將碗中的臘腸都撥給了她：「他家裡如今不大好，這大約就是能招待我們的，最好的東西了。」
「你的意思，是長治和李全為了錢，一起製造了這場事故？」
駱十佳額間滿是汗漬，她咬牙切齒地瞪著沈巡：「沈巡……你是不是沒見過女人啊你……」
沈巡撩了撩駱十佳的額發，在她額間落下一吻：「要早知道有今天，肯定買張舒服的床。」
李全對沈巡十分熱情。一直不住招呼著沈巡進去坐。駱十佳走在沈巡身後，一抬頭就看見了破舊院子的角落裡，有個穿著黑色棉服的女人，正沉默地坐在木樁子上砍著柴禾。先將木柴放置在木樁上，然後一斧頭劈下，這種畫面駱十佳只在電視劇里看過，現實中看著，總覺得有點不真實。在如今的中國，新農村發展如此快速的今天，看到這樣的畫面，還是忍不住讓人覺得有點心酸。
腦海中一閃而過拿到這張身份證的情景。
駱和*圖*書十佳抵抗的力量終於是軟了下來，最後只緊緊抱住沈巡的脖頸，由著他胡來。
駱十佳手心攥了攥，深深看了沈巡一眼，沒再說話，只是悶著頭把臘腸和米飯都塞進了嘴裏。
駱十佳對沈巡的建議不置可否，只隨口一問：「你去哪裡辦事？」
長治的房間里有一股久不開門的潮濕霉味還夾雜著一絲鐵鏽的腥氣，門外微風陣陣，送入駱十佳身上洗髮水的淡淡香味，勾得沈巡立刻心猿意馬躁動不安起來，連自己要做什麼也忘記了。
尿毒症是慢性腎衰竭的一種晚期病症，因為要長期透析續命，所以和糖尿病一樣是富貴病。不能治愈，只能控制。得這病的人多還帶有一些病變。比如這倆孩子，看上去都有些營養不良，發育得也不算好，非常瘦。又瘦又白，眼睛就顯得格外大，卻並不機靈，甚至可以說稍微有些遲鈍。駱十佳沒有和他們說話，他們雖偶爾會怯生生看駱十佳一眼，但大部分時間是安靜的玩自己的。
沈巡其實也沒有做什麼珍饈百味，可駱十佳還是很快就起了床。
李會計全名李全，是正經的大學生，畢業后從大城市裡回到鎮上工作，沒幾年就在鎮上建了房子，在鎮上算是很勵志的一個人。誰知老天不開眼，他家兩個兒子先後得了尿毒症這麼重的病，為了讓孩子能治病，房子也變賣了，又搬回了山裡，住回了以前的老房子。
「長治去了哪裡？他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
「快點刷，面要坨了。」沈巡催促。駱十佳趕緊漱完口，隨手用冷水擦了把臉就算完事。
沈巡看了一眼，只看清是一張卡，有些疑惑地問道：「什麼東西？」
沈巡卻將她抱得更緊：「懷了就生。」
兩個不更事的孩子將身份證也當做洋畫，在那拍來拍去，但身份證www.hetubook.com.com又硬又重，掌風始終帶不起來。孩子懊惱的表情引起了駱十佳的注意。她悄然起身走了過去，地上那張身份證上，赫然是長治的照片。她整個人嚇得後背都涼了。
沈巡那破房間並沒有比長治好幾分錢，房裡有股味不說，床上的床單被罩也都有點潮了。睡上去說不上舒適，但這一路也算是睡過各式各樣的奇怪地方，也算可以適應。
辦公室里環境並不算太好，但長治也整了個小廚房，沈巡翻了半天只找到一點麵條，找村裡的農家買了點雞蛋，隨便煮了兩碗面。
沈巡覺得這一路始終是駱十佳在給他驚喜，她比他想象中更美好，更大胆，更熱情、更堅韌也更執拗，完美得好像找不出她的缺點一樣。她不似外表表現出來的那樣冷漠，她只是表達愛的方式比較特別。
他兩步跨到門口，欣喜地把駱十佳抱了起來，他是那樣開心，開心得像個不醒事的孩子，忍不住抱著駱十佳轉了好幾個圈。
雖然日子過得窮苦，但李全並沒有那種怨天尤人的情緒，相反還挺樂觀，大約是家裡很久沒人來，李全還興奮地帶著沈巡去看他種的冬菜。
「一會兒你回鎮上吧，這裏不是太安全。」沈巡去拿外套，穿在身上：「我先送你回鎮上，然後去辦事。」
沈巡麵條里的雞蛋是先炸過的泡雞蛋，所以麵條裡帶點油，雖然只給了鹽，但味道還是十分鮮美，尤其不知從哪摘來的蔥，他切短短的段兒撒在面上非常香，駱十佳這個從不吃蔥的人也忍不住都吃光了。
沈巡的手護著駱十佳的後腦勺和背，怕她磕到了，也怕她掉下去。
來之前沈巡原本準備買點禮物，被駱十佳阻止，李全如今這個處境，送錢是最實際的，沈巡聽了駱十佳的建議，只揣了些錢。
「直男癌。」埋怨都帶著嬌嗔。
和*圖*書這水池大約是農戶自家隨便用水泥砌的，水池的邊緣長滿結成團的青苔，顏色已經幾近墨綠。早上溫度較低，幾灘積水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青苔上也有顆粒的冰籽。駱十佳對著薄冰吐著漱口水，不一會兒上面就化出一個圓圓的洞來，駱十佳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眼前的畫面就忍不住咧嘴笑了。
沈巡卻是一臉不管不顧：「不愛用那玩意。」
老房子位置難找，沈巡開車問了好多人，才終於找到了李全現在的住處。青瓦的房子，牆面破落斑駁，院子里的柵欄也搖搖欲墜，李全跑過來應門的時候，駱十佳發現他皮靴上面的皮面已經掉色，露出裏面粗燥的皮質，底子也脫了膠，每走一步都會開一次口。
辦公室這邊物資都比較缺，什麼都要將就，駱十佳蹲在院子里的水池邊，用沈巡的牙刷刷著牙，說不上是種什麼感覺，總之非常奇妙。
李全給沈巡和駱十佳拿了一個條凳，兩人一起坐下，條凳很窄，不算特別穩。沈巡簡單介紹了一下駱十佳，李全聽了沈巡的介紹，看向她的眼神十分友善。
「長治的身份證為什麼會在他家裡？」駱十佳滿肚子都是疑惑：「那場事故，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有沒有查清楚？」
趁李全去添飯的空檔，沈巡終於拉下臉來，低著頭低聲對駱十佳嚴肅地教訓起來：「怎麼回事？突然這麼不懂事？」
駱十佳有點不自在，小心翼翼翻了個身，鑽進了沈巡懷裡，嘴上還是忍不住抱怨：「這床可真小。」
駱十佳就那麼安靜地一直看著他們把那些卡片當洋畫一樣拍來拍去，那是她小時候也玩過的遊戲。如今這麼多年過去，那種古舊的玩法已經過時，可給孩子帶去的快樂還是一樣的……
駱十佳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譏誚了幾句：「你這泥菩薩，倒是好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