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萌萌被駱十佳抱在懷裡，小手環著駱十佳的脖子，怯生生地問：「阿姨，我們要去哪裡？」
「萌萌……」駱十佳提起萌萌的名字，沈巡立刻抬起了頭看向她。想起那個有些小心翼翼的小女孩，駱十佳忍不住有些鼻酸：「孩子的事，是我的錯。我想問題太簡單了。萌萌更適合跟著你，她是個好孩子。」
駱十佳抬起頭仔細在一片灰黑中辨認著她的「寶寶」，什麼都分不出來，只是一塊顏色比較深的陰影而已。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駱十佳眼眶瞬間就紅了。
看到來電顯示上顯示著沈巡的名字，想著大約是他上車了打電話來保平安的，她趿著拖鞋走到陽台上，不緊不慢地接了起來。
程池駕車離開，引擎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小區中終於歸於平靜。樹影沙沙，路燈昏暗，駱十佳只是低頭看著地上零星的落葉，乾枯而禿頹，讓人又失落又絕望。
「還不到最後一步，不一定是最壞的結果。」
駱十佳始終沒有說話，安靜得彷彿一尊靜默的蠟像。沈巡的解釋一字一句進入她的耳朵，她卻沒有一絲輕鬆的情緒，相反，一種前所未有的失望如同黑暗中一道無邊無際的網一樣將她緊緊束縛其中。
「買年貨少不了你的。」
駱十佳的出現顯然讓沈巡很高興。在飯桌上偶爾視線相遇，駱十佳都沒有再刻意躲開。
駱十佳轉身離開，往樓上走去。剛走出去兩步，就被沈巡從背後猛得抱住。他如同一陣讓人無法阻擋的風，從來不知道會被他席捲到哪裡去，那麼激烈，帶著毀滅性。
駱十佳進來，萌萌放下書跟在沈母身後。沈母看了一眼萌萌，笑眯眯地說：「奶奶和阿姨出去買點東西，馬上就回來，你在家看書，別亂跑。」
「你懷孕了，你看這個地方，這一小塊，這是你的寶寶。」
她一邊往外走，一邊不住給沈母打電話，越級越亂，沈母的電話始終沒人接。
「十佳！！」電話那頭沈巡的聲音完全失了方寸：「十佳，趕緊帶著萌萌走，快，那些人怕是來深城了！」
駱十佳喉頭一緊，在這個情況下，那些話又咽了回去：「我的事也不重要，我就是想說你要是缺錢，我這裏還有。」
「你要是願意，可以搬過來住，和我媽兩個人，能相互照應著點。」
沈母回頭看了駱十佳一眼：「知道你不想邀功。但是該說的還是要說。知道你是能容人的孩子，我也就放心了。hｔｔps://ｍ•ｈetｕｂoｏｋ.ｃom.coｍ」
韓東火急火燎的聲音從聽筒里驚雷一般傳來：「聽著沈巡！現在事情鬧大了！礦井的事被鬧到網上去了，不僅有人在村裡謠傳，還有人在網上造謠，說你拿了錢跑了。現在有人把你深城的地址髮網上了！趕緊讓你媽和萌萌去我家避一避！那些村民怕是已經到深城了！！我/操他/媽的，我就說上周鬧成那個樣子，怎麼突然都沒人了！」
「……」
「嗯。」
沒過幾天，沈巡就收了東西走了，柴河那邊的事似乎比駱十佳想象的更加棘手，雖然沈巡沒有說，但他那麼匆忙收拾了行李離開，想必是發生了什麼事。
「韓東怎麼說？」
萌萌踟躕了兩秒，一步步往駱十佳的方向挪了兩步，駱十佳剛要抱住她，玄關處就傳來咔噠一聲，大門被推開了。
……
拿完診斷結果，剛一出醫院就接到了沈母的電話，請她到家裡吃飯。駱十佳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攔了輛計程車去了。
「當我們傻子呢？」
她低著頭真誠地看著萌萌說：「阿姨以後做你的媽媽，可以嗎？」
「……」
沈巡嗯了一聲：「那也行。」
萌萌舔了舔嘴唇，又問：「那你以後會對我好嗎？」
駱十佳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陣陣腳步聲自下而上，駱十佳往外探頭看了一眼，正看見那群人氣勢洶洶往樓上而來。
沈母低頭抓著萌萌最喜歡吃的牛奶糖，掂了掂重量要拿去稱重。她一臉輕鬆的表情：「多虧了你是律師。才能把孩子要回來。像周思媛那種沒道德的女人。」提起周思媛的名字，沈母一臉憤懣，咬牙切齒地：「也就她做得出來搶孩子這種事。」
「爸爸——」萌萌像個歡喜的雀鳥一刻不停奔向了沈巡……
如果當時的她能提前知道，那一次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她一定會告訴沈巡。
她有了他的孩子。
沈巡的手機還在響，駱十佳聳了聳肩：「你先接電話。」
他恨恨瞪著沈巡，語氣輕蔑：「十佳，這就是你找的男人？」
「我會。」
「現在沒時間說這些了，你快帶孩子和我媽走，去你家或者韓東家裡避避，快！」
駱十佳一根一根掰開沈巡的手指，那麼用力，沈巡不肯鬆手，她用尖利的指甲翹著沈巡的指甲，沈巡怕她傷了自己，不得已放開了她。她往前走了一步，離開沈巡的懷抱。
晚飯後，沈巡送駱十佳回家m.hetubook.com.com，兩人一起在空蕩蕩的樓道中下著，一步一步，只有腳步聲規律響起，帶亮聲控燈。
駱十佳今年二十八歲，這是她第一次來婦產科，感覺是很奇妙的。抽完血，又拿了號去做b超。坐在等待區，來做檢查的多是成雙成對，只有少數幾個女人形單影隻。其中有一個是駱十佳。
駱十佳摸了摸萌萌的腦袋瓜：「去阿姨家裡住幾天好不好？阿姨家裡有更好玩的。」
駱十佳摸了摸肚子，想來也確實不該逞強。
一連在家裡待了幾天，駱十佳終於緩過了一些精神。不得不說，越是心情低落，她的反應就越是嚴重。強撐著身體去了一趟醫院。
……
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駱十佳始終沒有想明白，為什麼會被這種沒有未來的感覺縛綁？
駱十佳晚上在沈巡家吃的晚飯，她並不是很善於和長輩相處，和孩子也是。但她還是努力約束著自己，寧少說，不說錯。雖然表現得差強人意，但好在也沒有犯什麼錯。
沈巡嘴唇動了動，眼光中有一絲瀲灧閃爍，聲音也帶著喑啞了：「謝謝你。」
接到沈巡電話的時候，駱十佳正在陪萌萌畫畫。孩子在繪畫上很有天賦，也很坐得住，駱十佳想，大概是可以好好培養一下她這方面的特長。
「你先回去吧。」
「那奶奶給我帶奶糖嗎？」萌萌眨著眼睛，一臉期待。
「阿姨可以抱抱你嗎？」駱十佳展開雙臂，臉上是真誠地笑意。
齊耳短髮，齊眉劉海，五官精緻皮膚白皙，遺傳了沈巡和周思媛的優點，漂亮得像個廣告童星。她文文靜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書，駱十佳進來，她很禮貌地喊了一聲「阿姨好」，乖巧得不像一個八歲的女孩。
其中一個女人一個拳頭衝著她的腦袋就敲了下來。
程池看了一眼駱十佳，又看了一眼沈巡。雖心有不甘，但他也明白，和沈巡硬碰硬並沒有什麼好結果。，程池將想說的話都咽了下去，轉身上了車。
眼前的一幕讓駱十佳覺得好像只是一瞬間，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頭頂。她幾乎想也沒想就站到了兩個扭打一處的男人中間，她用盡全身力氣去扯沈巡的衣服，沈巡下意識正要推開，見是駱十佳，又硬生生將手臂收了回來。
有人抓著駱十佳的衣服，手臂，甚至是扯她的頭髮。推來搡去之間，萌萌被這陣勢嚇得哇哇大哭了起來。
火車站旅客形色匆匆，不論是進站口還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售票大廳都排滿了人。沈巡拎著行李包在火車站排隊取票，還沒到他，手機就響了。
「你的東西我會給你打包好快遞過去。」
混亂中，不知是誰的手對著駱十佳的背就是狠狠一下，駱十佳腳下一滑，踩空了一級樓梯。
萌萌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明顯是帶著幾分憂傷的。一個八歲的孩子也許並不能很好地理解離婚、一個家庭的分崩離析是什麼意義。好在沈母和沈巡給了她很好的疼愛，讓她不至於自閉和孤僻。
萌萌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又抬起頭看向駱十佳：「那你要說話算話，不要像我媽媽那樣，和別人結婚，就不回家了。」
「沈巡是這麼說的？」
「目前看一切還算正常。」醫生量了一下屏幕上的尺寸，然後列印了b超結果，出於本能囑咐了幾句：「懷孕了要注意身體，你這也瘦得太厲害了，不能因為愛漂亮只顧身材，合理飲食是最重要的。」
明明是有千言萬語想要說的，可是當她抬頭看見沈巡的眼睛時，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該說什麼？該從何說起？
黑暗中，她背對著沈巡站立，過了許久，她才轉過身來。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是那樣麻木。她明明是看著沈巡，卻又好像不是看著沈巡一眼，飄渺得讓人覺得好像什麼都抓不住。
她的身體像沒有根基的浮萍向下倒去，撞到了幾個人後，駱十佳和萌萌一起摔下了樓梯，就在身體墜地那最最驚惶的一刻，母親的本能讓她鬆開了抱著萌萌的手，轉而去護著自己的小腹……
「韓東打來的？」
沈母出去買東西了，不在家，駱十佳手忙腳亂地給萌萌穿了外套和鞋，抱著她就往外沖，下樓的時候，幾乎手腳都在顫抖。
駱十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個好消息，卻始終有些羞於啟齒：「沈巡……我有件事想告訴你……」
駱十佳看著她，忍不住抿著唇笑了笑，她想，她的孩子大約也會像萌萌一樣吧，乖巧又漂亮。
沈巡臉上的肌肉一動一動，額上青筋爆出，看得出他是忍了極大的怒氣。他死死盯著駱十佳的臉，視線好像一道刺眼的激光，就要將駱十佳的身體照出一個洞。
「謝謝。」
駱十佳聽沈母說著，最後只是沉默閉上了嘴。大約是想讓沈母對駱十佳印象更好一些，沈巡把萌萌能回家的功勞都給了駱十佳。駱十佳承認自己有點沒骨氣，知道沈巡也在為未來和-圖-書努力，又忍不住心軟了。
「對不起。」沈巡的聲音中帶著顫抖，冷風已經讓他清醒，他自然明白他的舉動有多麼不成熟。
一行人因為那個男人的一聲大喊都沖了上來，不等駱十佳反應，她已經被人團團圍住。
很久很久以後，駱十佳回想起這一天，仍覺得這是命運和她開的一個玩笑。
沈巡有些懊惱地說：「我只是太在乎，我怕你像周思媛。周思媛可以，可是你，我真的不行。」
……
「我們要是不來深城你們就跑掉了是不是？」
「我聽沈巡說了，這次萌萌能回來，你費心了。」
萌萌被接回家了，駱十佳終於見到了那個只在沈巡手機屏保上見過的小女孩。
沈巡眼中的狼光中帶了幾分狠勁兒，駱十佳知道，這是危險的信號。
「奶奶說，你會和我爸爸結婚，是嗎？」萌萌的眼睛又圓又大，非常清澈，說話的時候微微偏著頭，一點都不是那種叛逆頑童樣。
萌萌得了承諾，歡快地蹦跳回房。
「這樣真的好累。」駱十佳偏了偏頭，冷風吹動她鬢腳凌亂的落髮，她凝視著沈巡，迷茫地問著沈巡，也問著自己：「沈巡，這會是什麼樣的未來？」
不用問，駱十佳也大致知道是什麼事。沒有遺體沒有兇器，這案子就是一個難題。警察再嫉惡如仇，也不可能讓情感凌駕于證據之上。
「我？」
駱十佳將被沈巡打倒在地的程池扶了起來，程池的眼睛被打碎了鏡片，他吐掉了口中的血痰，將碎掉的鏡片按了下來，戴上了只剩一個鏡片的眼鏡。
終於輪到駱十佳，躺在有些冰冷的病床上，做檢查的醫生將一團黏糊糊很冰涼的東西塗在駱十佳的腹部，然後她就聽見b超機器里發出沙沙的聲音，屏幕上一陣灰黑的東西晃來晃去，最後醫生終於在一處停了下來。
……
……
「我下周要回柴河。」沈巡率先打破了沉默：「今年過年大約是不能回來了。礦井裡事很多，需要有人去安撫那些家屬的情緒。」
萌萌離開了，沈母微笑著看看駱十佳，說道：「要過年了，去買點年貨，你不忙就一起。順便晚上在家裡吃飯。」
大約過了近五分鐘，沈巡皺著眉頭走了回來。
晚飯是沈母一人掌勺，廚房是沈母一人的戰場，駱十佳也幫不上什麼手，坐在客廳里有些尷尬。一直躲在房間的萌萌見沒人，怯生生從房間走了出來，無聲無息坐在了駱十佳身邊，趁沒人和駱十佳說起了話。
「我會處理的hｔtｐs://wｗｗ•ｈeｔubooｋ.com•ｃｏｍ。」沈巡勉強笑了笑，又轉過頭來問她：「你剛才有什麼事要說？」
沈巡看了她一眼，接通了電話。先是講了兩句，然後走遠了一些去接。
和沈巡這種四肢發達的人不同，程池是那種文質彬彬的男人，即便氣極了也不會說出髒話，更不會與人動手。與沈巡交手，程池幾乎無力招架，沈巡的拳頭一下一下兇狠地落在程池身上，他臉上現出一片青紫。
年關將至，超市裡掛滿了各種促銷的牌子，顧客來來往往，收銀台更是大牌長龍。沈母是家事能手，一邊買東西，一邊和駱十佳講著選東西的訣竅。駱十佳常年忙於工作，對於家務事只能說能做，不能叫在行，很多門道倒是第一次聽說，也挺新鮮。
這是駱十佳第一次到沈巡深城的家裡，一套三居室老式公寓，中式裝修風格，四處都是沈母的布置。沈巡離婚後一直帶著女兒和沈母一起住，家裡倒還有幾分人氣。
程池覺得自己好像聽錯了，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駱十佳？」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讓駱十佳無力招架，駱十佳轉了轉身體，想要避開鉗制，誰知她一動，那些人的情緒更加激動了起來。
「說的是長治的案子。」沈巡說著，眉頭又皺了起來。
被沈巡這麼抱著，駱十佳既不生氣，也不掙扎，只是直至站定，任由他抱著。
一個人動手了，其餘的人也如同被壯了膽一樣，紛紛推打起來。
駱十佳剛準備說話，沈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沈巡沒有接電話，而是看著駱十佳：「什麼事？」
「那些村民？」駱十佳立刻反應過來：「怎麼回事？」
「不行。」沈巡義正言辭拒絕了駱十佳的建議：「那些人野蠻起來太可怕了，我不想你再去涉險。」
「上車了？」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就是這！」一個男人突然大喊一聲：「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是沈老闆的女朋友！」
「請你們先冷靜下來！」駱十佳緊緊抱著萌萌：「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到深城來了？」
那天過後，駱十佳和沈母的關係緩和了很多，和萌萌也算相處融洽。
「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嗎？我出面那些家屬可能還能聽幾句，畢竟我是律師。」
「還裝什麼誠心實意，奸商！黑心奸商！還我男人的命！」
那天晚上以後，駱十佳沒有再和沈巡見面，如駱十佳所說，他們都需要時間靜一靜，去思考過去，去思考未來。
沈巡不願再與駱十佳提起那些糟心的事：「沒事。」